第五十四章、囚禁
柏言腳傷好得很快,他身體一向硬朗,又是軍人出身,比一般人都能吃苦些,又每日都要下床練習,那恢復的速度自然是快。韻清總扶著他,兩人嫌樓上狹窄,索性搬到樓下來住。樓下那房間雖小些,光線也沒樓上明亮,卻勝在方便,能到院子里走走。
時值初春,依舊寒冷,柏言走到院子里停在一棵樹面前,指著那樹道:「韻清,你猜這是棵什麼樹?」
那樹榦光禿禿的,一片葉子也不見,韻清對這些植物類本不精通,若有葉子還能猜上一猜,這一排的好幾棵都沒了葉子,可叫人怎麼猜來著。她索性開起玩笑來:「不是許伯買來的柴火,插在地里的吧?」
柏言也叫她說得笑了:「也虧你想得出,這可是我親手種的,你再猜猜。」
韻清見他堅持,只能亮了底牌:「我是真不曉得,那葉子掉了,什麼樹不是一樣的?」
他卻不生她的氣:「還記得你說,海棠花若是讓雨打了,掉在地上的花瓣不能掃了,要留著看的。」
她一向最愛海棠:「是海棠?」
「嗯!」
她想起那一年,她坐在海棠樹下的搖椅上,林四過來搶了她的位置,那一樹海棠襯著林四那樣好看的公子哥兒,叫人晃不開眼晴。可畫面又突然轉到柏華他們將林四從車裡拖出來時,渾身是血的模樣來。她失神在那裡,眼淚模糊了眼睛。
柏言叫了她三四遍,她才醒轉。
柏言只道她憶起往事:「好好的哭什麼?」
她曉得他一向不喜歡阿四,並不提起:「原來你還記得,我最喜歡海棠花兒。」
他雙眸凝視她,眼底含著深情:「我怎麼會忘記,你瞧瞧,這院子里能種下的地方全種了海棠給你。」
她怎麼能感覺不到他的情意:「柏言,謝謝你。」
他伸手摟過她的脖子,將她緊緊按在懷裡:「你是我妻子,說什麼謝不謝的。」
李氏自去忙她的餐館,菊花自是要去掌廚的,家中一時變得清靜許多。柏言的腳走路雖有些異樣,到底是一天比一天見得好了。這幾天他總是陷入沉思,連韻清走到他跟前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韻清猜測他是忘不了戰事,雖有些不忍他上戰場拚命,但到底那是他一生的宿命與報負。她小心翼翼地問他:「可是想念阿奇了?」
他抬頭,微微一愣:「是有些。」他牽了她的手在身旁坐下,「只是我一去,有些事不太放心。」
她總不能拖累他的,雖曉得他放心不下自己卻還是要問:「不放心什麼?」
他看著她的眼睛,那期待的神情溢於言表:「我走了,你可願呆在這裡,哪兒也不去,就等我回來?」
她笑道:「我能去哪?」
他訴說自己的擔心:「我怕像上次一樣回來了見不到你。」
那也曾是她自己心中的一道坎,多少次他想責問他為何不去救自己,如今難得再聚一起,她早已淡望,或者說不願再提及,往事總是不堪回首,既如此,不如不提:「過去不要再提了,我總會在這裡等你,你放心地去。」
柏言卻突然強加要求,樣子有些咄咄逼人,只是那口氣卻很溫和:「那你不許出門,不許去見我父母,若遇著事,一切等我回來再說,好嗎?」
他就要出去,總不要他帶著擔憂出去,她溫順地應道:「我這裡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裡,你不許我做的事我不做便是了。」
他露出欣慰的笑,想她這些日子以來跟在南京時的她一點也無區別,時有任性,卻總溫馴,還是他頂頂在乎的那個人兒。
他出門前千叮嚀萬囑咐的,只怕她把他的話當成耳邊風,韻清卻笑他啰嗦,從來他不愛這樣拘著她,想是那場分離,叫他生了這許多擔心。
柏言這一走,她心裡空落落的,李氏因著店裡的生意,有時便在店裡歇了,即便回來,也是累得不行,哪裡有閑心跟她多說話。漸漸她便也覺得沉悶,無聊,幾次想出門走走,也被許伯給勸了回來。她與許媽說話,那許媽卻不會聊天,拘束得很,你問十句,她答不上一句的。幸好柏言書房裡有許多書,她便將它們拿來打發時間。
那日下午,她在書房裡看書看得睡了過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聽得外邊吵鬧聲響,隱約有個女子嘴裡叫嚷著:「陸韻清,你給我滾出來……」卻又聽得不很真切,便下樓來瞧。
才到樓下,那許媽卻攔了出來:「太太,今天晚上在想吃什麼?」
她一向不挑剔,菊花在時她從不過問,走後還是一樣,雖說許媽手藝不如菊花,她也是本著愛吃便多吃一口,不愛吃便將就,從未特意指定要吃什麼。許媽這樣子反叫她生了疑心:「許媽,我上外頭瞧瞧去,好像有人叫我。」
許媽笑著說:「太太,您聽錯了吧,我怎麼沒聽見,就算真有人找,我當家的自然會來通報。」這許媽平時一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人,怎麼這會卻這般能說會道。
韻清瞧瞧她,堅持道:「便是出去瞧瞧又怎麼了?」說罷推了她手,朝院子里走去。
許伯快步走上前來詢問:「太太這是要去哪?」
韻清直說:「我聽得外頭有人叫我名字。」
許伯勸道:「太太許是聽錯了,剛才有個潑婦在門口撒潑,因著她男人嫌她不賢慧,要跟她離婚,她便到處的撒潑打滾,大呼小叫的,這會兒讓她夫家人領走了。」
韻清瞧他夫妻兩個跟平日里相差也太大了些,他兩個可不是以前的許媽許伯,便堅持要去門外看看,許伯不好過分阻攔,只得擋在前頭替她開門。
韻清站到門外頭,街上三三兩兩行人,都各自奔忙,早沒了那婦人身影。她有些遲疑,想自己是不是得了臆症,只好悻悻地再回去。只是心裡對這許伯夫婦,到底起了些不快,以前南京時那許伯許媽,是真正的實誠人,雖做事不甚伶俐,到底一片忠心是沒話說的。
她有心觀察這兩夫妻,總覺得他們私下有些神秘,還避著她說些私話,雖說他們是夫妻,這也正常,不知道怎麼的,韻清總覺得他們談話與自己有關。
她那日起個早,有心跟李氏出門,好試探他們。只見她與李氏說道:「姐姐,你那店裡這樣忙,不如我跟了你去,我也許多天沒嘗到菊花手藝,也讓我解個饞唄!」
李氏對她一向有求必應:「這有什麼難,走,去了姐姐那裡,我讓菊花挨個給你做,吃到你滿意為止。」
韻清正當開心,挽了李氏的手便要走。
許伯趕緊地跑到她兩個跟前來,許媽跟在他後頭,顯是許媽去尋了他來:「太太,先生吩咐了,不讓您出門,您還是好生在家裡歇著吧!」
韻清不快:「我這是去我姐姐店裡,跟家裡有什麼區別,你不信儘管跟著我就好。」
許伯無奈,望向李氏求救。
李氏領會,轉身將韻清的手推開來,勸道:「韻清,你還是呆在家裡吧,你想吃什麼,我讓夥計送過來?」
韻清瞧李氏態度大轉彎,抱怨道:「姐姐,你怎麼也幫著他們?」
李氏頗有耐心,打趣她說:「柏言他在乎你,怕人家看上他的小娘子,被人搶了可怎麼辦?我可是還不出個一模一樣的人來,你還是聽話些吧。」
韻清聽她那意思,曉得柏言有所交待,心裡生起他的氣來,這般不放心人,真是前所未聞,這是要將她囚禁起來,真當她是金絲雀,要關在籠子里的嗎。
她生了氣,便絕食抗議,反正在這屋子裡,她除了吃便是睡,日子百無聊賴的,少吃個一兩頓,也是沒有多大關係的。
許伯夫婦見她這樣自是百般規勸,她聽得煩了,索性自己鎖在書房裡不讓他們打擾。這一獃獃到夜裡,她正打算回房裡去,電話突然響了。那鈴聲響了幾遍,許伯卻沒接起來,她只好自己去接,那頭傳來的卻是徐柏言的聲音。
他聲音有些慍怒:「聽說你今日滴水未進,是真的嗎?」
好你個許伯,居然惡人先告狀起來,她偏不承認:「我若滴水未進,哪還有力氣與你說話。」
柏言口氣卻軟了下來,好言好語地提醒她:「你是忘了我出門前的警告了嗎?是誰答應我的,會好好獃在家裡,我才出來幾天,你這樣子叫我在外怎麼安心?」
她氣他怎麼就認定是自己的錯了,耍起小性子來:「徐柏言,你怎麼信個下人也不信我?」
他坦言道:「要不是許伯拿你沒了轍,也不至於電話打到我這裡來。」
果然是許伯搗鬼:「他這是惡人先告狀。」
「這是他職責所在。」柏言聲音嚴厲,像是在訓他的屬下,不過他馬上就變了口吻,無比溫柔央求:「韻清,你能否耐心些,等我回來,你想去哪裡我都陪你。」
她聽得心花怒放,本是自己沒安份,以為他會訓她,聽了他這軟綿綿的情話,她早忘了自己要跟他抗爭這一遭,居然認起錯來:「是我錯了,我再不胡鬧了。你且安心些,在外頭要好好照顧自己,沒事也別打電話回來,跟著以前的你也太不一樣了些,叫人真不習慣。」
「好,你只要安好,我便放心了。」
她心裡開心極了,徐柏言從前從不這樣關心她,現如今,雖是許伯告狀,到底是他一聽她的消息就打了電話來,說明她在他心中份量。李氏下夜回來打包了兩份麵條,都是韻清愛吃的口味,她這才發覺自己肚子著實餓得緊,與李氏分了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