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光明的歸光明,黑暗的歸黑暗
第74章 光明的歸光明,黑暗的歸黑暗
洛雪在腦海里整理了唐朝前後的話,問道:「前些天,在小區外監控我的,就是你們吧?」
唐朝腦子一轉,嘆息道:「頭兒說被你發現了,果然如此。」
「頭兒?」
唐朝說道:「其實那天下午你根本沒有被我催眠吧,那天跟我在一起追捕尤彪的另外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我的隊長裴汗青,另一個是我的隊友鍾明友。」
洛雪恍然道:「原來他叫尤彪呀。」
那個莫名其妙對自己產生強大敵意,甚至不顧自身重傷也要跑來殺死自己的「外賣員」,今天她才終於知道他的名字。
「嘿。只不過是他那具身體的主人叫做尤彪罷了。饕餮……這種種族都叫做饕餮,至於它們互相之間怎麼區分的,一直都沒人知道。」
洛雪點點頭,看起來今天,她能從唐朝嘴裡得到很多信息。
「饕餮這個物種,之所以難以對付,有一個很大的原因,便是它們沒有軀體。或者說,任何生物都可以成為它們的軀體。」
唐朝不知道從哪裡摸出煙,點開了抽了一口,然後劇烈的咳嗽起來,卻沒有半點要丟掉煙的意思。
「它們最本源的本體,你應該見過了,就是饕餮石裡面的力量傳承。只要尋找到合適的宿主,力量傳承便會寄宿在宿主體內,然後徹底佔據宿主的身體。
可以是人,可以是動物,甚至可以是植物,只要是生物就可以。它們不僅宿主的身體,還能奪走宿主記憶,然後完美的融入宿主原本的生活,任誰都看不出來。」
洛雪莫名的想到了一個詞語:奪舍。
在修道界,這是一項禁忌之術,但是從古至今,奪舍卻一直在發生。
饕餮這項天賦技能,與奪舍本質是簡直堪稱一模一樣。
「不死不滅呀,堪稱天地同壽。從古早以前,我們人類就與饕餮爭鬥廝殺,卻至今也沒有消滅幾個饕餮,甚至連世界上有多少個饕餮,仍然是一個未知數。」
唐朝苦笑著抽了一口煙,咳嗽兩聲后說道:「最可笑的是,我們甚至連饕餮的存在,都不敢告訴普通人。否則在社會上引起來的恐慌,甚至讓普通人都沒辦法好好生活。」
洛雪想了想,如果普通人知道饕餮的存在,的確沒辦法好好生活。
畢竟,自己身邊的人,到底還是不是自己的親人、愛人和朋友,有了懷疑的引子,大家都別想好過了。
就像那句著名的笑話:你怎麼證明你是你?
或者你怎麼證明你媽是你媽?
只要一想起來,整個人都不好了。
細思恐極!
與其如此,還不如不知道這件事,自然也沒有這樣的煩擾,大家好好過自己的日子,管他饕餮不饕餮。
「唯一慶幸的人,饕餮的數量絕對不多,否則這個世界早就被饕餮佔據了。而且雖然不死不滅,但是它們的生育率應該極低,低到幾千年也沒有多出來幾名饕餮。」
洛雪微微點頭,這一點在她的預料之內。
任何強大的種族,數量必然極少,並且生育艱難。
越強大,數量越稀少。
冥冥中自有天意,萬事萬物都會受到天地規則的制約。
即便是修士,生育能力也遠遠低於普通人。而且境界越高力量越強,生育能力越低。
修為境界達到元嬰后,修士基本失去了生育能力。
唐朝既然打開了話匣子,便沒打算隱瞞洛雪。
或者說,他本來接到的任務,就是打算把這些信息告訴洛雪。
「即便如此,從遠古時期的神仙、先秦時期的方士、漢晉時期的鍊氣士、唐宋時期的俠客、明清時期的宗教異人,直到現在的獵魔人。我們人類對抗饕餮的組織換了一代又一代,可饕餮依舊存在著,甚至都沒有受到什麼重大打擊。」
唐朝疲憊的躺在沙發的靠背上,似乎有些心灰意冷。
「好在現在科學技術發達,普通人只要武裝起來,也有了一定的力量。即便是強大的饕餮,面對全副武裝的軍隊,也只有落荒而逃,還有過被普通人用槍炮消滅的紀錄。」
「最重要的是,美洲的一名猶太化學家,或者稱他為鍊金術士也行,他發明了一種粉末。只要將這種粉末塗抹在攝像頭,或者鏡子上,照在饕餮附體的人身上,就能夠讓影像產生一絲如同信號不好的波折。
這種方法,能夠讓普通人也可以發現饕餮,繼而鎖定饕餮,消滅饕餮。」
洛雪想起小區外的街頭新換的攝像頭,才恍然大悟。
以她對周邊環境的細節觀察,早就發現小區外街道口的幾個攝像頭換了,還以為是市政部門更新設備。
原來……是用來監控她,確認她是否是饕餮。
唐朝繼續說道:「有了這種煉金粉末之後,全世界的獵魔組織在對抗饕餮這場隱形戰役上,才終於搬回了一局。至少,饕餮再也不能明目張胆的四下殺人放火,甚至附身在各國政要身上,動輒展開無謂的戰爭。」
「我們甚至能夠監控出現在攝像頭下的饕餮,鎖定追蹤他們,然後展開圍殺……」
唐朝頓了頓,補充道:「或者被圍殺。」
他嘆息道:「饕餮的實力太強了,各種強大的能力層出不窮。它們生活在普通人之間,導致沒有辦法用軍隊來大規模炮火洗地的方式來清洗它們,除非在人煙稀少的地方。
除此之外,只能靠各國的專門組織來獵殺,付出大量的傷亡之後,或許能夠斬殺暴露的饕餮,也或許……我們全軍覆沒。」
洛雪聽明白了。
即便人類有了能夠認出饕餮的工具,也依然拿饕餮沒有什麼好的辦法。
因為饕餮化身成普通人,生活在普通人之間。
想要靠熱武器殺死饕餮,必然需要炮火洗地般的規模。
也就是說,為了殺死一名饕餮,就要殺死成千上萬甚至十萬的普通人。
更可笑的是,饕餮能力強大,即便在炮火洗地的攻勢下,也可能逃出生天。
這就很尷尬了,付出那麼多的人命,直接將一個繁華城市炸成平地,結果卻不一定能夠殺死一名饕餮……
性價比如此低廉,只要當權者稍微有一點清醒,也不可能下達這樣的命令。
就算有這樣喪心病狂的當權者,恐怕第二天就會立刻被人民推翻。
於是,各國對饕餮的處理,以監控為主。
每一個出現在城市裡的饕餮,有關部門都會全天二十四小時的監控,遇到合適的機會後,制定一擊必殺的布局,將其消滅。
如果沒有消滅的把握,便會一直監控,繼續尋找機會。
「光明的歸光明,黑暗的歸黑暗。」
唐朝突然說出了這句話。
他朝洛雪笑道:「這是一位偉大的人類領袖說的話。他在得知饕餮的存在後,思考了一天一夜,才得出這個結論。你明白意思吧?」
洛雪點點頭,說道:「人類的歸人類,饕餮的歸饕餮。」
唐朝鼓掌,哈哈笑道:「就是這個意思,人類的歸人類,饕餮的歸饕餮。」
「所以才有了我們這類人的出現呀,洛雪同學。」
唐朝狠狠的吸了一口煙,嗆的連連咳嗽不止,好半天的自嘲般笑了起來:「獵魔人組織,便是曾經的方士、鍊氣士、俠客和異人的延續,本質上沒有絲毫區別。
古時候的先人,為了得到和饕餮對抗的力量,嘗試吸收饕餮石的力量。這個過程伴隨著無數人的死去,萬人之中或許只有一個能夠成功,是用無數人的鮮血才慢慢的獲得了非人的強大力量。
後來人類漸漸摸索出經驗,配合專門的藥物和方法,漸漸的能夠達到千人之中成功一人的概率。
我們獵魔人也是一樣,從很小的時候就每天注射大劑量的鎮定劑,嘗試著靠近饕餮石。忍受著饕餮石的無窮誘惑,力圖保持著一絲清明。
每天都在冥想,每天都在瘋狂的鍛煉,每天都在注射鎮定劑,每天都會靠近一會兒饕餮石。
這個過程無比痛苦,每天身心都受到極致的折磨,不停的有人被淘汰,又不停的有新人加入……
直到組織覺得我們能夠承受住饕餮石的力量后,便會讓我們嘗試接觸饕餮石,接受饕餮石內的力量傳承。」
唐朝把最後一口煙抽掉后,把煙頭在煙灰缸里狠狠的碾滅,說道:「即便有前期大量的準備,可這最後一步才是最難過的鬼門關。根據組織這麼多年的測試結果,成功率為百分之三。」
百分之三,也就是說,一百個人,只有三個人能夠成功。
比起先輩們萬中挑一或者千中挑一,成功率上升了幾十倍乃至上百倍。
只是……
還是太低了。
而且只講成功率,那些失敗的人呢?
唐朝沒有說那些失敗者的後果,但他不需要說,洛雪也能明白。
被饕餮力量感染的人,就像老李曾經對她說過的那樣,理智已經完全喪失,只會不停的吞噬眼前見到的一切東西。
「我和隊長裴汗青,還有鍾明友,就是那一期三百人中,最後成功的三個人。」
唐朝最後輕聲說道。
洛雪沉默著。
她不明白唐朝為什麼突然告訴她這些獵魔人的絕對機密,即便是想要吸收她進獵魔人組織,也不應該第一次交談,就說的如此的深入。
她猜不透唐朝的想法,自然猜不透他的目的。
唐朝看了她一眼,似乎知道她心裡的想法,突然笑了起來。
「很奇怪吧,我為什麼要對你說這些。」
洛雪點點頭,平靜道:「是的,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
唐朝那張玩世不恭的娃娃臉上,露出一抹絕望的苦笑:「因為我找不到人說這樣的話,洛雪,除了你,我根本找不到任何一個人說這樣的話。」
「即便對我最親密的隊長和隊友,我不能說,甚至都不能表現出一絲怨懟的情緒。對敵人說嗎?」
「你知道顧君怎麼說我嗎?他說我們是一群雜種,人不人鬼不鬼,連自己的生命都無法掌控的雜種!」
唐朝哈哈大笑起來,笑的眼角流出眼淚,還張著嘴大笑不止。
「跟你說這些話,我沒有任何目的,真的。我就是想找個人說話而已,說說一直憋在心裡的話。不求別人對我能夠感同身受,只希望別人能夠安靜的聽聽我說話,就這麼簡單。」
洛雪看著他的眼睛,從他的眼神里,看出他說的是真話。
唐朝,玩世不恭的外表下,一顆心早就被壓抑的快爆炸了。
他借著這次的重傷,在自己最虛弱的時候,對著洛雪吐出壓抑在心裡的苦悶和絕望。
就算此刻在他面前的不是洛雪,而是一個普通人,一棵樹,一塊石頭,他也會一吐為快。
不然,他真的要瘋了。
洛雪暗嘆一聲,看著唐朝的眼神依舊平靜。
沒有憐憫,也沒有同情,更沒有感同身受的悲傷。
世人皆苦,誰家沒有一本難念的經呢?
唐朝也許很苦,從小到大不能選擇自己想過的生活。受盡苦難九死一生得來的強大力量,卻沒有帶給他榮華富貴和自由,的確很值得同情。
然而,他真的就最慘嗎?
從另一個角度,他難道不是一名幸運兒嗎?
先賢有云:朝聞道,夕死可矣。
見識過這世界的真相,擁有過強大的力量,還能甘於平凡嗎?
「如果我說,我能夠讓你重新變成一個普通人,從此過普通人的日子,你願意嗎?」
洛雪問道。
唐朝愣住了,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事情,以至於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他眼中時而閃過憧憬,時而閃過猶豫,時而閃過不甘,時而閃過恐懼……
過了許久,他才自嘲般笑了起來:「好問題,真是好問題!我剛才仔細想了想,答案竟然是不願意!」
「我吃了那麼多苦頭,冒了那麼大的風險才得來的力量,憑什麼說拿走就拿走?而且,再讓我去過普通人那種為了生計奔波勞累,低三下四隻為養家糊口的生活,我真的做不到。」
洛雪平靜的說道:「所以,你的悲傷絕望,更多的只是因為你的不甘心罷了。唐朝,其實你並不後悔得到這份力量,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