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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衛府弔唁、初見蔡琰

  「一事真,百事真。」

  ——《醒世恆言·卷十六》

  安邑城內,洪廟街。

  一輛由雪白色良駒拉著的車輦從街頭緩緩馳來,沿途留下繁多軌跡。

  地面鋪設的斑駁青磚上,皆是銀粉玉屑的場面,道路兩側的商鋪連綿。

  掛著牌幡布條的門墩,冰凝雪積著冰稜子,隨著寒風呼呼顫慄。

  良駒的口鼻中發出吭哧的吐息聲,馬蹄穩健的踏在雪窩裡兀自停下。

  衛公府。

  朱漆色的大門頂端懸著一塊黑色楠木匾額,龍飛風舞的上書衛公府三字。

  大門敞開著,宅子院牆上有高高的白色幡布隨風鼓盪獵獵作響。

  府內管家瞧見門外馬車,趕忙快步迎了出來,管家則是一身縞素。

  鼻樑與眼窩處深深凹陷進去,整個人不顯富態,倒顯得面色蠟黃。

  蘇戩一行六人從馬車內下來,吩咐自家僕役隨意尋個馬廄去喂馬。

  衛府的管家站在大門左邊,眼圈似是有些紅腫,仍是拱手詢問道:

  「諸位可是來弔唁某家郎公?」

  尤岳瞧見來人略微有些詫異,上次來拜會衛嗣堯的時候管家不是其人。

  但也沒多做他想,抱拳道:

  「正是,敢問衛嗣公現在何處?」

  「諸位且隨某來。」管家邊說著帶著眾人進府走過青藤盤繞的長廊到得拐角又道:「吾家府上正在正堂待客,爾等隨某悄然進去便是。」

  「有勞。」尤岳袖袍一擺肅穆道。

  一行人隨著管家繞過院井直奔正堂而去,還沒到得近前,已是瞧見了那楠木棺槨坐北朝南的擺在堂內。

  忽地。

  堂內有兩個人跨門而出,直迎上尤岳一眾人,前者兩鬢斑白如雪,通體一襲黑紗袍,神色枯槁如走肉。

  後者看起來應是中年,一身略顯粗糙的縞素披在身上用白布扎著。

  兩鬢斑白的男子顫顫巍巍的沖著尤岳抱拳悲痛道:「賢弟!」

  此人正是衛嗣公。

  尤岳也是眼圈略有泛紅,扶住後者搖搖欲墜的身子,沉聲道:

  「仲道命薄,兄長節哀順變。」

  「悲恨蒼天!」衛嗣公聞言渾濁的眼淚順著臉頰淌了下來,「黃梅不落青梅落,老天偏害沒兒人哪!」

  「哎。」尤岳看著後者如此悲痛欲絕,竟是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寬慰才好。

  畢竟,白髮人送黑髮人。

  莫過於人世間極大的痛苦了。

  這時後面的披著縞素的中年人也是兀自滴著眼淚朝著尤岳作輯道:

  「見過叔父,見過瑤妹。」

  「快扶令尊進去歇息。」尤岳拉過失神落魄的衛嗣公朝著衛覬叮囑道。

  「嗯。」衛覬喚來一名僕役讓其攙扶著衛嗣公進偏房歇息,回過頭又道:

  「叔父,不知這幾位是?」

  「哦。」尤岳輕托雙臂看向蘇戩與賈詡、徐晃三人,「此事說來兇險,蘇郎乃是鄙人的救命恩人,此二位乃是蘇郎一道前來的同僚。」

  「哦?即是叔父之恩公,那便是對某有恩,小姓衛名凱,字伯覦。」語落衛覬深深鞠躬一拜,「見過諸位。」

  蘇戩三人聞言也是施以禮數。

  蘇戩又道:「伯覦不忙,某名喚蘇戩,字紹豐。」然後各拍了徐晃和賈詡一下,「此二人是徐公明、賈文和。」

  「好,諸位且隨某偏廳用茶。」

  「叨擾了。」蘇戩輕聲道。

  ……

  衛公府,偏廳內。

  身披縞素的衛覬招待眾人依次落坐,吩咐丫鬟端來茶水點心。

  而管家還在正堂接待前來弔唁的賓客,衛家作為河東名門望族。

  更是書香世家,從西漢孝武思皇後衛子夫及長平侯衛青后逐漸平步青雲。

  儘管時隔巨年。

  衛氏家族也不復最初時候的輝煌,但在河東一帶仍有著不小的聲望。

  「叔父。」衛覬文質彬彬站起來朝著尤岳再次一拜,「侄兒舍弟病亡,恕小侄招呼不周,只備了些許清茶薄食,還望叔父莫要見怪。」

  「伯覦豈能如此生分?」尤岳剛抿了一口茶,不禁皺眉道:「吾與尊公乃是至交好友,更是情同手足,先祖君又是我之師叔,安能這般?」

  「侄兒不敢。」說著衛覬在袖袍內取出一本泛黃的草紙書,「叔父,舍弟彌留之際勞某把此物交付與您,他說叔父乃是江湖高人,此物想必對叔父有所幫助,放在您這也最為妥帖。」

  尤岳聞言緊鎖眉頭,沒有言語。

  衛覬又鄭重道:「此乃是先祖君堪破元武境之時留下的心得手札。」

  話說起來,這先祖君名喚衛正,字昌德,早年好武,得遇良師。

  一身橫練功夫十分厲害,但內力境界卻一直卡在禪真境巔峰,數十年前在江湖上人稱鐵面書生,擅使一把鐵扇。

  平生最大的願望就是成為元武境頂尖高手,沒成想臨死之際才破入元武。

  河東并州一帶江湖上一直流傳著鐵面書生臨死之前把堪破元武的心得寫了下來的傳說,但是卻不知此物在何處。

  十年前,可是掀起了一波尋寶潮。

  而也正是江湖上因為心得手札掀起的腥風血雨,迫使衛仲道把其隱藏了這麼久,沒想到直到自己死才現世。

  「哦?莫非真有此物?」尤岳驚道。

  「不錯。」衛覬解釋道:「舍弟自小體弱多病,先祖君仙逝之前把這手札託付給了舍弟,望其能以武健體,可叔父也是知曉,某與舍弟自小喜尚書詞,對武道一途毫無興趣,這手札也就被舍弟收藏多年,從未視人。」

  「哎,仲道是個好孩子。」尤岳捋了捋飄揚灑依的鬍鬚,忽地疑惑道:

  「前年仲道與蔡中郎之女蔡琰新婚之時鄙人也在場,那時吾觀仲道雖說體弱但也不似身染重疾啊?」

  「這?提及此事小侄也覺萬分蹊蹺,自舍弟新婚之日起就一直開始出現劇烈的咳喘,並且偶有淤血咯出。」

  「哦?那可有看過郎中?」

  「倒也尋過郎中,可是連郎中都不能知悉其中利害,便這般拖著了。」

  蘇戩坐在一旁專心致志的聽著二人來回攀談,不由的緊皺眉頭。

  他是知道衛仲道此人的。

  是蔡琰,也就是蔡昭姬的丈夫。

  當然,蔡昭姬也就是後世津津樂道的才女蔡文姬,晉朝時為了避諱晉文帝司馬昭,而被人們稱為了文姬。

  史料記載,應該是在蔡昭姬及笄之年的時候嫁入河東衛仲道的。

  而次年,衛仲道卻身染重疾而死。

  但是蘇戩卻隱隱約約覺得這裡面沒有這麼簡單,貌似死得太過蹊蹺了。

  試問蔡邕學富五車盛名在外,豈能把女兒嫁給一個病殃殃的男人?

  當然,歷史不可考。

  縱是諸多典故史實也已經在漫漫時間長河中逐漸消失殆盡了。

  「伯覦兄。」蘇戩摸著下巴沉思一會滿腹狐疑詢問道:「令弟生前與其他人可有密切往來?」

  「紹豐賢弟。」衛覬側目看向蘇戩略微遷思回慮一番,「舍弟自成婚之初就每日卧病在床,倒是有弟媳從旁悉心照料,除此之處應是沒其他人了。」

  「這?」蘇戩聞言有些百思不解。

  「哦,對了!」衛覬忽然睜圓了眼睛,開霧睹天一般道:「倒是還有一人,不過其人卻遭遇不測了,惜哉!」

  「哦?何人?」眾人聞言都是把視線集中到了衛覬身上,蘇戩忙問道。

  「乃是某縣縣丞喚名王傅,字仲正,是本地世族王家族人,新上任一年不久,前幾日卻是遇刺了。」衛覬道。

  一旁披著大氅的賈詡眯了眯眼睛,拱手向衛覬道:「賈某冒昧相問,令弟是何時不祿(死了)了?」

  衛覬聞言朝著右邊那面牆瞧了眼,不住嘆聲似是能看到牆對面的棺槨。

  「無妨,舍弟他是五日前病亡的,當時叔父大女尤禪從醫草谷下來本想拜會弟媳,卻得知舍弟身隕,即便給叔父差人送去書信的,唉。」衛覬嘆息道。

  「那這縣丞王傅是何日遇刺?」

  「這…是在三日前夜間。」

  賈詡聞言似是不謀而合一般,與一旁案幾后坐榻上坐著的蘇戩對視一眼。

  蘇戩又連忙問道:

  「這縣丞何以與令弟有所往來?」

  「王傅典署文書等職要,而舍弟歷來喜好筆墨文錄,有次舍弟一副書畫被其看見,特來拜會舍弟,這一來二去,對於已經患病的舍弟也是個依託。」

  蘇戩輕點頷首,皺眉又問道:

  「伯覦兄可知曉王縣丞遇害之時,可還有其餘人等在場?」

  「這倒是不得而知,連日以來家父悲痛欲絕,某也是心亂如麻。」

  衛覬想了想又說:「不過王縣丞倒是在舍弟身隕當日趕來弔唁了,其後再傳來消息,不成想卻遭遇不測。」

  方不等蘇戩回話,從偏廳一側身披縞素的管家緩步走來。

  「長郎公。」管家進來先給衛覬拱手,「府上喚您帶著諸位賓客前往正堂。」

  衛覬擺了擺手,回過頭道:

  「好了,諸位且隨某前去祭拜一下舍弟,稍後叔父可要勸勸家父。」

  「哎,伯覦節哀…」

  隨之衛覬把手札遞給尤岳,尤岳推辭不得只便塞進了衣袍夾層之內。

  蘇戩等人不知道的是,方才他們交談的一切都被這個管家偷偷聽了去。

  ……

  衛公府,正堂。

  有一位身披縞素的貌美人兒跪伏在棺槨一旁的蒲團上兀自落淚。

  其人瞧見衛覬領著一眾人從偏廳繞過長廊進來,輕手擦拭掉淚珠。

  整了整衣袍匆忙站起來。

  「妾身蔡琰。」蔡昭姬雙膝微曲,高挑的身材盈盈一禮,「見過叔父,見過兄長,見過諸位…」

  蔡琰抬起頭來的那一瞬,蘇戩都有片刻獃滯,竟是這般國色天香。

  眉似新月,薄粉敷面,此時眸中更有水珠顫動,便似那雙瞳剪水。

  眉目間還略微帶著一絲才女應有的書香之氣,更顯得姿色天然。

  「昭姬。」尤岳臉上帶著興嘆看向蔡昭姬道:「逝者已逝,望節哀。」

  「昭姬明白。」蔡昭姬抽噎道。

  其後。

  蘇戩等人依次上香祭拜衛仲道。

  蘇戩回身之際,卻覺得自己貌似踩到了什麼東西,低下頭一看。

  「阿郎。」蔡昭姬扯了扯自己披著的縞素下那青色裙擺,「您踩到…」

  蘇戩連忙反應上來,瞧著蔡昭姬姣若秋月的臉上略微含著淡淡嗔怒。

  「姑子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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