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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假小子領弟

  姐三回到家以後,何嬸都快氣抽了,小姨子打姐夫,別說十里八村沒有過的事,就是全天下恐怕也少有。

  哪家過日子鍋勺不碰鍋邊,哪個牙齒沒碰過舌頭,哪家受氣的不是老娘們兒,哪家不是在吵吵鬧鬧中照樣的過日子,招弟懂事連提都不提,偏偏領弟多事。

  「我當媽的也心疼你大姐,從小你們沒了爸,跟著我挑大樑扛大旗的就是你大姐。她從小乾的活比一般人一輩子乾的活都多。你爸沒的時候你大姐才十歲,就下了學幫襯著我,佑得是在你大姐背上長大的,家務活都不算數,就說地里的活,拔苗,撒化肥,拔草,割麥子,掰棒子,刨棒子秸……十二歲跟我去地里垃犁,碰了腳,現在腳上還有疤。饒活都是她干,吃還吃不上,好飯食省給你們,自己吃高粱面,上火拉不下屎來,自己躲在廁所里偷偷的哭。睡覺做夢都幹活啊!」說到這不禁淚水漣漣啊,何嬸抹了把鼻涕繼續說:「領弟你只顧一時解氣,過了后你是沒事了,你大姐怎麼回去面對他啊?他一個大老爺們,五尺漢子,這快過年了,你撓他個滿臉花,讓他帶著傷走街串巷,讓他臉往哪擱?他還不得把這愁記你大姐身上?」

  招弟聽何嬸提起自己一路的艱辛,想到現在偏又遇上這麼一個男人,也傷起心來,連連勸到:「媽,別說這個了,他不敢拿我怎麼樣。」

  家裡姐四個都怕何嬸生氣著急,唯有領弟不怕,他依然犟嘴:「行了吧,媽!就他那個矬個,也配個五尺男兒,這個無賴是他自己找不要臉,在不給他點教訓,恐怕更欺負我大姐。這麼個玩意你給他留么體面,沒跟我大姐結婚的時候,天天往咱家跑,挑水,下地活全包了,恨不得給我大姐倒尿盆呢,這結完婚了,扭臉倒成了大爺了,別說咱家活,就是他家自己活都不幹,香油瓶子倒了都不扶,別說出去想法掙錢了。現在還添了毛病,打起我大姐來了,還學著耍錢?這是殺人犯法,不犯法我真想掐死他,槍斃他一個鐘頭的。」她說話本來語速就快,此時像倒豆子一樣,一吐為快,似乎也有她自己的道理。

  何嬸換了個角度說她:「你也不想想你自己,本來就落個厲害名,咱又出這麼一出,看誰還敢給你說個對象。過了年就二十三了,還是那個火爆脾氣,也不看看你自己,一天恨不得眼珠子都瞪出來,腰板倒直,跟個切菜板差不多,要不是我逼著你,連個長頭髮都不留,你說你有沒有一點女孩樣?」

  領弟因打了大姐夫,覺得替大姐報了「仇」,所以即使聽何嬸訓斥也不真生氣,再說從小到大他挨的打多了,這不算什麼,領弟說:「不就是我胸小點嗎?這叫與眾不同,難道我就不是個女人了?沒聽說過一句話嗎?我平胸我驕傲,我為國家省布料。再說還給我說對象,就那幫老娘們,說的那些個歪瓜裂棗的,我還看不上呢?早結婚就好啊,我大姐倒結婚了,看嫁的是個什麼行子?我啊,要麼不嫁,要嫁就嫁個有錢人。」

  一番話說的招弟臉上不好看,何嬸更是氣的夠嗆:「我說一句,你頂十句,倒是能耐的很哪,天天嚷著嫁個有錢人,還嫌不嫌臊啦,有錢人能有幾個好東西?有錢人就拿你當回事了?就咱家這條件……」

  領弟最煩何嬸提自己家的窮,好像窮是他們的多大的短處。可實際上一家人比任何人都努力生活,領弟從不為此而覺得低人一等,她想只不過他們運氣不好,都怪自己爸爸死的早。可何嬸偏偏老拿這個說事。其實何嬸的想法更符合現實,確實有不少人甚至是大多數人都不願娶他家的閨女,因為佑得小,何嬸越來越上年紀了,娶了他家的閨女似乎就意味著,娶了這一家老小,包了這一家的力氣活。所以招弟結婚也不早,所以好不容易大姐夫上門,即使他個子矮,家裡窮,招弟也嫁給了他,最終招弟是受了家的拖累。領弟不愛聽了,懶得跟何嬸辯理,反正她自有自己的主意,就不耐煩的說:「行了媽,我還是出去掃雪吧!事已經發生了,就這麼著吧,讓我大姐先在咱家住著吧。」邊說邊快步走到外面掃雪去了。

  早說紅樓夢裡面有個王熙鳳,那馬蹄灣里就有個左領弟,真正的巾幗不讓鬚眉,女中豪傑。上樹掏鳥窩,堵別人煙囪,甚至飛檐走壁,比個小子都淘氣。不過是她掏鳥窩是為了讓佑得吃兩個鳥蛋,堵別人煙囪是為了給大姐出氣。小的時候多虧了她,才讓這姐幾個少挨了不少欺負。小學六年,可是誰人不知無人不曉,打遍天下無敵手啊。

  村口那顆老槐樹,要是沒有兩下子,可是搶不到一朵槐花吃,在那個物資短缺的年頭,那是全村孩子眼裡的零食啊。可每次領弟都能拿回不少槐花枝,姐幾個吃夠了剩的讓媽擱到饅頭裡,然後葉子餵了自家的大白鵝,當然,她也經常為此付出代價,或把衣服劃破了,或跟人打架,或被別人揍的鼻青臉腫。

  二年級的時候領弟腦袋上長了虱子,由於全家在一個炕上睡覺,領弟怕著上其他人,就自己拿推子推了個光頭,帶著帽子去上學。可那時候的孩子皮,老有人故意給他摘掉帽子,起初領弟是哭著追打欺負她的同學,一頓拳打腳踢,後來就乾脆不戴帽子,光著頭去上學了。由於她「武功」高超,同學們賦予了她「光頭老道」的稱號。

  領弟掏鳥蛋波及方圓十里,任何能掏到鳥蛋的地方,可謂鳥蛋殺手。在課間時間,她竟然掏教室檐下的鳥蛋,因為鳥蛋是蛇的食物,所以有次領弟掏鳥蛋的時候,正巧一條蛇正慢悠悠的吐著信子也朝這邊爬,領弟正腳踩著墊在教室窗台上的椅子摸鳥蛋呢,眼見摸著有好幾個,誰知道有蛇也來跟她搶,同學們都為她捏著一把汗,等著看她怎麼摔下來。誰知她竟然一把逮住蛇,順著勁就往下一摔,把蛇甩到了教室門口的花池子里。從此以後,無人敢惹。

  老師叫家長,自然少不了一頓胖揍。回家何嬸苦口婆心:「蛇是有靈性的,你就不怕遭報應?再說蛇身上長得是倒麟,要是掉到你最裡邊可抻都抻不出來。」誰知道領弟依然不長記性,繼續掏鳥蛋,只不過掏鳥蛋時,帶上了口罩。後來,直到佑得跟她說:「二姐,我再也不吃鳥蛋了!」併當著她的面,把她新掏的鳥蛋摔了個稀巴爛,領弟嚎啕大哭,從此以後不再掏鳥蛋。平常領弟挨打受罵從來沒哭過,這是領弟有生之來的少有的一次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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