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神骨
旬無和虞七回到道觀。二三觀是一道觀,但和尋常道觀不同,不在人間煙火之中,也不似大宗名門,雖在高山深谷中海,也是建造的氣勢宏偉,二三觀則是在遠離城鎮的無人山林中。
一條隱隱約約的小道,通往山上,直到腳下出現明顯人為鑿刻的台階,台階不寬,僅兩人並排寬,一直向上直至視野忽然一寬。
這可真是被削平的地面,左右不過十步長寬,對著台階盡頭的是一面山壁,觀門似是鑲嵌在山壁之中,周圍滿是綠植,有一二還垂在觀門前,似乎再過不久就能將其掩蓋住。
這觀正門真不大,只容一人高,兩人寬,門口也無人看管。
「師兄你說,就這咱們這深山小門……上哪招引弟子去,誰信這是個道觀門派,別說還要去伏妖大賽招攬弟子了,你說哪門派願意來咱們這問道,我懷疑平誠那徒弟是被他誆來的。」
「你不也是被師傅誆騙的。」
「什麼啊,就那老半仙兒能騙住我,我那是被師兄你騙來的。」
「我何時?」旬無停下問道。
「你忘了,那時你八歲,跟老半仙兒下山招搖撞騙……不是,是伏妖,半路撿了我,你給了我顆糖,說以後跟著你,我都有糖吃,你瞧後來,你不僅不給我糖,還欺負我。」
「.……我何時說過。」旬無啞語,過了一會兒說道,「誰讓你哭個不停,哄你罷了。你拜入師門,卻不認真修行,總是受罰是因為你犯了門規。」
旬無反應來,又說道,「那時你不過兩三歲,倒可真是記得清楚啊。」
「嘖,想記就記著咯,別忘了我可是天才,」虞七挑眉,回道,「我不認真修行就已經在十五歲破了七關,如今好好修行了,卻差點走火入魔。」
「.……師父可知你這情況?」
「知道啊,不然怎麼會讓那麼多人抓我回去,你瞧,誰都沒抓住我,果然只有大師兄,我剋星啊。」
旬無輕笑,上前推開了觀門。 .
門開,二人走進,不似外面窄擠,這山壁后卻是別有洞天——視野開闊,鬱鬱蔥蔥的樹林正中間,簡單雅緻的屋設,有序錯落。
一進門,便有兩人並排,似乎站了許久。
「大師兄!」
「哈,真的是大師兄。」
這兩人便是二三觀的兩位道長,也是旬無的二師弟,北修道長和四師弟,雲臻道長。
這二人神情激動,上來就要熱情擁抱,虞七繞過衝過來的這二人,看那速度,尤其是雲臻道長,保不齊能被撞飛。
「果然平誠的消息就是快啊。」虞七喃喃,又看見一小道士安安靜靜的站在不遠處的屋檐下,他走了過去。
「小師叔回來啦!」靖安笑起來眼睛彎彎,多可愛。
虞七拍拍靖安腦袋,贊道,「好小子,你是雲臻的徒弟,比你那師父靠譜多了。」
靖安眼睛提溜一轉,沒有回答,只是心裡想,自己只是不敢上前與大師叔親近。
「對了,大師兄,我可要告狀,你不在的時候,這傢伙,犯了三十五條,一百二十三次門規!」雲臻道長說道。
「我養了三十隻鵝,他烤了,燉了,炸了嚯嚯了快有一半了,嚇得它們都不下蛋了。」
「他……他帶還我徒弟去.……去紅塵場所,我這徒弟才年滿十二啊,且這入道凈思,怎可去那種地方,嚴重觸犯門規,得罰。」
「.……」
「師弟,這小虞七也不是.……」
「北修師兄,你還向著他,感情你洗澡的時候他沒放蛇?」
北修道長哽住,然後說道:「大師兄,這傢伙拆了我三個玄階法器,那可是咱們觀里難得幾件好法器啊。」
雲臻道長,此人性格與他的名完全天南地北,這人脾氣大,小心眼,咋咋呼呼的,也不知道老半仙兒是不是掐指算命的時候打了個盹,不然怎麼給他起個溫雅的名字。
北修道長,嘴笨話少,做事猶豫瞻前顧後,在不知其因的人面前,就顯得高深莫測。但有時卻到底是真的高深莫測。
雲臻道長音量極高,大有震徹山林之能。自然虞七也是聽見了的,就皺著臉看了過去。
旬無的目光迎向看來的虞七,挑了一下眉。
虞七聳聳肩,不以為然。
「錯不知改,再觸門規。」旬無無說道,「確實得罰。」 .
虞七被雲臻道長和北修道長捆到了小鏡湖,他罵罵咧咧了一路,尤其是罵旬無那個黑心黑肺的。
「叫你跑,腳底抹了油似的,老子追了你兩座城,鞋特么都飛了!」雲臻道長一扯袖子,脫了虞七的鞋開始撓癢。
「哈哈哈哈哈,雲臻你,你放開我,咱們打上一架!你這是小人之舉。」
「治你還管什麼小人君子!師兄,你按住他!」
「北修你別,哈哈,我錯了,我又沒吃你的魚,你不是沒收徒弟,沒得禍害啊。」
北修道長站在一旁,似乎做了會兒掙扎,最終按住了虞七。
北修道長說道:「你在我房內放了禁書。」
「哈,哈哈哈,你看了?」
「沒有。」北修道長正色說道。
「沒有看你怎麼知道是禁書!啊哈哈哈。」
「.……雲臻,你把他另一隻鞋也脫了。」
「我去,師兄,各位師兄,我錯了,錯了還不成!」 .
另一邊,旬無來到一石洞,洞口坐著一鬢白的老者,煮茶聽風。
旬無站定二人良久不說一句,老者給旬無倒了一杯茶。風來,掠起衣擺,倒入杯中的熱茶,升煙偏斜。
「是徒弟失策了。」
老者輕聲一嘆,舒了口氣。「總也是回來了。回來了就好。」
下一秒,老者囫圇拿起石桌上的東西向旬無砸了過去,憤憤道:「我教你的東西,狗都學的比你好,就算你尊禮行正,命沒了算什麼,算什麼!你別不說話,我知道你心裡想什麼,坑蒙拐騙怎麼了,這能保命!我說過多少遍了,該跑的時候跑,該裝死的時候裝死,怎麼你就跟人家一樣往上沖,那宗門多少人吶,死了幾百幾十人眼都不眨一下。你呢,你可是我們觀的獨苗,不是,大好苗,我們觀幾個人,八個人!算上廚房的黑子,還不夠十個,加上雲臻養的大鵝……等會兒我數數……」
說著這老者還真數了起來,似乎沒數明白,反正不抵宗門百分之一,擺手作罷,看了眼旬無身上沒什麼茶漬,說道:「喲,這會兒知道躲了。」
「師父,虞七他為何變成那樣?」旬無將茶具撿起,放好問道。
「你沒問他?」
「問了說是閉關時差點走火入魔。」
老者捋了捋寸短的小鬍子,那鬍子像是被人剪了去,說道:「他這樣說的?」
「是。」
「你還信了?」老者笑道,「你從小被我騙到大,按理說這麼不通邏輯的話,你是不會信的,怎麼偏偏虞七那小子說什麼你都信啊?」
「我沒信。」旬無說道。
「沒信你又問我,你自己沒查出來?嘖,你們吶,一物降一物啊。」老者又坐下,飲了一口茶,說道,「這小子貪玩不愛修鍊,你還就只聽你的.……這兩年,胡亂修習,如今到了八關口,這基礎不牢的弊端就顯出來了。」
「他要破八關?」旬無問道。
「驚訝吧,老頭子我也是第一次見這二十齣頭要破八關的。」老者歪頭一笑,「這要是真成了,咱們觀……是不是就有名聲了?誒,你呢,這幾年可有落下修行?」
「已破八關。」旬無答到,不過卻想的都是虞七的事情。
「嗯,不錯不錯,瞧我平平無奇一老道士,這幾個徒弟倒是各個優秀啊。」老道品茶,一臉享受,「嗯?八關了,你多大了呀。」
「二十五。」
老者看了一眼旬無,伸手掐指一算,說道:「還真是二十五了,八關?呵呦,那你才是這第一人!嗯,正好新鮮,你好好督教虞七,看看你能當多久的第一人。」
這老道士雖然滿口稱讚,但卻一副你該如此的表情,也不管這五年他這徒弟過得苦與樂,若教旁人看去,定會說他偏心偏到毫無遮掩。
「師父。」旬無沒有離開。
老者問道,「你不就是來問虞七的事,看我是順便的,怎麼還有事?」
旬無將身後的包裹拿出,解開黑布,原來除了一把寬刀,還有一小塊骨頭,熒熒泛著紅光。
「這個是?」
「這是幽妖楓女留下的。」
老者放下手中茶杯,抬眼看向旬無,眼中精光閃爍,問道:「你可知這是什麼?」
「神骨。」
老者起身,看著這小骨頭許久,隨後繞過石桌,說道:「怪不得宗派百門這些年四處找尋復州城災的倖存者,原來是這個東西啊。」
「這神骨是有何用處?」
「你問我,你真當我是通曉天地的文曲星君啊,要真是,我早就上去搶位置了,自己去書堆里找!東西你拿走,老道士我還想多活幾年呢,這萬一被人盯上,咦。」
「既然是宗派百門費勁心思要找的東西,放在不出山的無名老頭這,豈不更安全。這東西現在是師父您的了。」旬無說完,告辭離開,一點也不給這老者拒絕的餘地。
這位老者看著旬無離開的方向,嘆了口氣,感嘆道:「已破八關.……果然,就算被貶下界,依舊還是當神仙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