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狄道生變
在李延昭率部助永登縣的流民眾們開墾荒地之時,廣武軍對河南、關中諸地的哨騎與情報收集,也絲毫不曾停止。
六月間,太守下令使新進流民眾播種夏糧,主要以粟米為主。輔以一些豆菽之類。農人們本不願種植,不過春耕農時已經錯過,夏糧種粟米,雖然收成註定較少,不過想來官府也已免稅,這些作物收成雖少,不過供自家食用,料想支撐到明年秋收,倒也不是難事。
然而由河南哨騎所傳遞迴來的情報,卻使得李延昭頗有如坐針氈之感:匈奴休屠王石武,已率部攻取狄道,並挾狄道要地,降了漢趙劉曜。劉曜大喜,進封石武為秦州刺史,並加封為酒泉王。
望著桌上那張不知道麾下騎卒從哪裡揭下來的告示,李延昭此時的心情真的是相當的惡劣。他不爽的並非是劉曜大筆一揮,私下就將隸屬於涼州的酒泉郡封給了這個石武,而且還根本沒有徵求涼州張氏的同意。
這個時代,北方亂地,官職與爵位可謂是急劇貶值。在漢代尊崇無比的大司馬,大將軍,在這個時代可謂遍地都是。略微誇張地說,站在樓頂扔個花盆,都能砸到一位大司馬。
這麼一個時代,別說劉曜給石武封了個酒泉王,即使給他封個涼王,李延昭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反正無非是一張空頭支票。但是最重要的是,狄道這個位置太關鍵,不僅扼守著自己這些哨騎渡河偵察的要道,而且向北可威脅陳安部屬控制的金城,西進則可配合劉趙控制的南安郡,對陳安老巢上邽展開進攻。
這個石武突然間的這一舉動,可以說瞬間將死了陳安。讓身處上邽的陳安,處在了萬分尷尬而危急的狀態下。當今局勢,上邽的陳安無疑是處於西邊劉趙酒泉王石武,北邊劉趙征西將軍劉貢,東邊劉趙大本營長安三面包圍之下,其勢可說是危若累卵。
毫不客氣地說,陳安現在已經相當於被劉趙的勢力三面夾擊,至於南邊,那是秦嶺!秦嶺南邊則是成漢的地盤。陳安再蠢,也不至於翻越秦嶺去當一條喪家之犬。
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李延昭回到帳中,奮筆疾書一番,將這等重要軍情遣人彙報給太守,他自己,則帶著手下騎卒不知從哪揭來的那篇封賞布告,大步向中軍大帳而去。
帳門口的衛兵通傳之後,便掀開帳簾,將李延昭放進了大帳。杜傑還是如同往日一般,正坐在上首的几案前出神。
見李延昭進帳來,杜傑一臉笑意招呼李延昭坐下,並且拱手道:「百人將最近辛苦了,永登縣那邊傳來消息,百人將率部墾荒,完成得甚是出色啊。」
李延昭大步走到杜傑的几案前,連連擺手:「分內之事,長官無需贅言。」言罷便將手中那張封賞公告拍在了杜傑的几案上。
杜傑拿起那張封賞布告,見布告上寫著漢趙帝劉曜,因功封石武為秦州刺史,酒泉王云云。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杜傑不由得疑惑地望向李延昭:「百人將所驚訝者,莫非是這酒泉王的封號?」
杜傑剛想出言寬慰李延昭一番,卻聞李延昭急迫地言道:「石武已攻佔狄道,並降了趙帝劉曜,因此來向長官彙報。」
杜傑聽到李延昭所言,神色亦是萬分凝重起來。狄道要地,其關鍵性無需贅言,若劉趙真的掌控了此要地,陳安的處境便岌岌可危了。
而倘若陳安輕易伏誅,則涼州之危,幾乎是瞬息即至。劉趙虎踞關中,決計不乏爭奪天下之野心。而與石趙相攻,劉趙最為放心不下者,亦必為涼州這一大後方。因此,若陳安不能夠阻擋劉趙的軍事進攻,乃至輕易敗亡的話,劉趙勢必將要一鼓作氣,以攻滅涼州為企圖,展開新的戰略部署。
「如此危急之事,勢必要向府君報告。」杜傑腦袋倒也清醒,當即便要拿起毛筆書寫軍情報告。然而李延昭卻出言阻止了他:「屬下業已遣人向府君報告,長官不必驚擾。」
杜傑如是方才鬆了一口氣,轉而便道:「如此一來,還望百人將多遣哨騎,密切注視河南之地動向。」
李延昭抱拳應命。而後無事,便徐徐退出大帳,轉而便向自己帳中行去。
千人督授意自己加強對河南地區的哨探力度,加之局勢所迫,李延昭也不得不專註安排起自己屬下哨騎對河南地的偵哨來。
如今由廣武行至狄道,一般是由金城郡左近渡過大河,沿山谷行約二百里,之間曲折環繞,方才能達狄道左近。
自己麾下士卒們多番渡河哨探,對這條道路早已不再陌生。何況隊中現在這些什長隊率,亦多參與了對河南地軍事簡圖的描繪,因此可說駕輕就熟。
只是李延昭迫於目前這種形勢,意欲將此種深入偵察常態化,卻不是容易的事,相對來說,信息傳遞,暗號密語等,都是亟待解決的難題。
小股騎卒深入對方腹地,定期聯絡便是應有之意。為防敵截獲聯絡消息,密語體系的建立,便也應當提上議程。而最終要將這些滲透深入的偵騎活動,轉變為廣武軍騎卒的常態任務,則更需要有相對完善的體系,方才能如願以償。
次日,收到李延昭關於河南地形勢報告的太守辛翳,亦是親自到廣武軍中來了一趟,召集諸將到大帳中議事一番,日趨惡化的形勢,使得這位太守在軍議期間愁眉不展。
然而對於隴西河南地現今的形勢,諸將亦是沒有什麼良策。畢竟涼州與陳安雖是唇亡齒寒的戰略關係,然而彼此之間不僅沒有什麼行之有效的合作,反而因為南陽王司馬保,而互有幾次小規模的交鋒。
如此一來,直接援助陳安顯然並不現實,而且只憑廣武郡一郡之力,也恐難實現。軍議最後,太守提議遣人前往姑臧陳述河南的緊張局勢,而且必須得是一員通曉局勢的將領,以便為州治張使君陳述現今這紛繁迷亂的局勢,並以前線親歷者的角度,對使君將要進行的決策做出一番有益的建議。
自然而然的,諸將普遍認為應將這等任務交付給騎營百人將李延昭完成,不僅是因為騎營對河南地的滲透偵察已經曠日持久,更因為李本人便不止一次率部深入該地,廣武軍中要說誰人現今對隴西河南地的局勢理解最透徹,便非李延昭莫屬。
李延昭對此也不抱持任何異議,平心而論,他本人也對州治的那位張使君好奇不已,早先便想見見是何人將這偏居西北的涼州之地,治理得井井有條。現今有這樣一個機會,他本人自然不會感到抗拒。
議定之後,大帳中諸將便隨之散去。辛府君卻召李延昭行至左近,與他一同出帳,而後對他言道:「此去姑臧,路途遙遠。姑臧乃州治之所,高門雲集。君一言一行,皆須小心為上。」
面對太守的關懷和叮囑,李延昭心中卻是滿滿的感動。這位堪稱自己伯樂的上官,臨行前卻都不忘叮囑這些細枝末節,真可謂是關懷備至。
李延昭畢恭畢敬地抱拳躬身,道:「府君且放心,昭此去定當小心行事,務求讓張使君撥雲見日,對如今局勢做出正確決斷。」
太守聞言點點頭,又道:「軍情緊急,明日你便出發罷,姑臧士族,普遍眼高於頂,不若便乘某車駕前往。」
太守生恐李延昭去州治,會被那些眼高於頂的世家大戶們狗眼看人低,竟提出用自己的車駕送李延昭前去姑臧,使得李延昭更是受寵若驚,深感府君關懷無微不至。
「府君還需乘車出行,如此卻是不妥。何況車駕日行不過百餘里,如此一來,不知到達姑臧,還需幾日。仆既為軍中將領,便乘馬而去,世家置喙,便由得他們。仆自將他們言語當作耳邊風,府君不必介懷。」
見李延昭心態如此豁達,辛太守便不再多言,只是對李延昭拱了拱手,言道:「此去干係重大,還望君好生行事。來日歸來,再與君把酒言歡。」
李延昭又是抱拳叩地,畢恭畢敬道:「謹遵府君教誨。昭必勤於任事,以期不負府君所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