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笑鬼六缺
半面妝,江湖中成名已久的惡人。
這江湖,聽過她名字的人有很多,見過她的人卻大多已經死了,可馬車裡的人,一眼都沒瞅她,就一語道破了她的身份。
半面妝越想越心驚,「你究竟是誰?」
馬車裡的人沒有回答她,只是道,「既然都來了,就都出來吧。」
一直在耳邊的鬼哭狼嚎聲有片刻停滯,但接著就更大聲了。
馬車前方四周的草叢直挺挺豎起來五個人,和半面妝一起,老中青三男三女共六人呈半圓將馬車圍了起來。
背微駝杵著三珠龍頭拐杖的朱紫衣老夫人,白鬍子金衣的矮小老太爺,水紅衣的窈窕貴婦人,鑲寶金扣的藍紫衣中年男,身著桃紅裙子從頭到腳一堆長命金飾的少女,玉扇金冠的寶藍衣小公子。
都是一身的綾羅綢緞玉佩金飾,端是富貴氣派。
這六人站在一起,打眼一瞧,活像哪家高門大戶三代同堂出門春遊的一家子。
可那老壽星一樣的老夫人瞎了眼,富貴老太爺雪白的頭髮下沒有雙耳,那通體氣派的貴婦少了半張臉皮,富貴的中年老爺左邊才有胳膊,一身長命的少女杵著雙拐,只那搖著玉扇的小公子看起來是個完人。
若他們真是一家子,那可真是太不幸了。
剛剛被半面妝一張臉就嚇得失魂落魄尖叫的慶慶,如今一下子面對六個,還都頂著那半面妝如出一轍的詭異妝容和詭異表情,卻安靜了下來,像是傻了一樣怔怔盯著這六人身上的衣服。
他們身上的衣服華貴異常,但那衣服的樣式卻都是壽衣樣式。
壽衣,死人才會穿的壽衣!
這像是剛從墓里拋出來的六人站在那裡,賣力的向耳根處扯嘴角,隨著他們的動作,那鬼哭狼嚎聲也更大了。
這讓群鳥驚飛、瘦馬跪地的鬼哭狼嚎,竟就是他們幾人的笑聲!
「你既然認出半面妝,想必也猜出來我等是誰了。」沒耳朵的白鬍子老頭道。
「現在我們已經出來了,把東西交出來吧!」瞎眼的老婆子也說。
「夫人,夫人。」見馬車裡半晌沒動靜,不知何時躲到馬車后的慶慶抖著嗓子急切的叫道,「把東西給他們吧,是笑鬼六缺,笑鬼六缺啊。」
只看到半面妝一人,又被突如其來的鬼哭狼嚎嚇丟了魂兒,慶慶或許一時反應不過來她是誰,可如今這六人齊刷刷站在他面前,饒是他再孤陋寡聞,怎麼也該將這造型詭異的六人和江湖上令人聞之色變的惡人笑鬼六缺對上號了。
笑鬼六缺,羅生門四鬼將之一嬌小姐養的六個惡鬼。
這世間的人,但凡踏出過家門檻和準備踏出家門檻的,就沒有沒聽過這樣一句忠告的,『人間莫管鬼神事』。
這鬼,說的就是半人半鬼羅生門。
江湖叫得上名號的惡徒,八成在羅生門。
笑鬼六缺能在惡徒遍地的羅生門掙個響亮的名號,可想而知,他們有多惡。
都說死者為大,但笑鬼六缺,殺人手法兇狠殘暴,讓人死前受盡折磨死後還不肯留人全屍,死在他們手下的人,無一不面部全非死相慘烈。
遇見他們,可還真是不如去見真鬼,真真是應了那句話,鬼哪裡有人可怕。
馬車一陣沉默,那笑鬼六缺都準備動手了,馬車才有了動靜。
「好啊,給你們,可是……」馬車裡的人說,「你們敢來拿嗎?」
這可真是囂張極了。
笑鬼六缺好久沒遇到過這麼囂張的人了。
沒耳朵的長鬍子老頭道,「你給,我們自然敢拿。」
他說著就要上前去,半面妝捏著受傷的右手腕提醒道,「小心,她有暗器。」
沒耳朵的長鬍子老頭聞言停下來,想了想道,「那瞎婆子陪我走一趟吧。」
那瞎了眼的老婦人就過來跟著他朝馬車走去,她眼睛看不見,卻能準確的跟在白鬍子老頭一步遠的地方。
待他們走到馬車邊,馬車內才不疾不徐的遞出一隻三指寬的舊木盒,那拿著木盒的手指若青蔥,潔白無瑕且細嫩,是一隻好看極了的手。
真是想不到,這馬車中聲音蒼老的婦人竟有這樣一隻精雕玉琢的好手。
但那白鬍子老頭卻沒有看這隻手,而是直愣愣的盯著木盒子上雕刻的一株紅色曼珠沙華。
木盒已經很老舊了,連木頭本來的木色都退去顯得微微有些發白,但上面那朵雕刻的紅色曼珠沙華卻嬌艷欲滴,新鮮得像是剛剛才從枝頭摘下來鑲在這老舊的木盒子上一樣,襯著那拿著木盒的白嫩手指,漂亮極了。
白鬍子老頭卻沒有賞這美景,反而目露驚恐,接著運起輕功朝後飛掠逃去,那瞎了眼的老婦不知發生了什麼,但多年的默契讓她也跟著朝後退去。
那白鬍子老頭退後三尺遠才站定,頂著同伴疑惑的目光,對著馬車恭敬道,「小、小人不知神使在此,多有冒犯,還請神使恕罪。」
其它五人聽他這般說,也面露驚恐,對著馬車求饒。
一直充斥在山野中的鬼哭狼嚎聲終於消失了,笑鬼六缺那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臉上終於有了新表情,誠惶誠恐。
「怎麼,東西你們不要了嗎?」馬車裡的人輕聲問道。
「小人不敢。」六人低頭道。
「你們不敢,卻又不滾,那麼,是要留下來變成真鬼嗎?」
「小……小人這就滾。」這六人說著,那小公子和半面妝一左一右架著雙拐少女,一溜煙朝馬車后逃去。
這六人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但躲在馬車后的慶慶卻絲毫沒有放鬆,他結結巴巴道,「你、你是彼岸神宮的人。」
彼岸神宮,就是『人間不管鬼神事』里的神。
「快趕車。」馬車裡的人又開始催促。
羅生門和彼岸神宮齊名,僅伸出一隻手就嚇走羅生門中讓人聞風喪膽的笑鬼六缺,那這馬車裡的人必然也是個惹不得的狠角色。
滿嘴抱怨的少年再不多嘀咕一句,哆嗦著去拉跪在地上的瘦馬,可這瘦馬在舊道中頂著烈日辛苦開荒了大半日,好不容易歇下來,哪裡還願意起來幹活。
慶慶好說歹說,許了兩斗高粱五個豆餅又揮舞了好一陣鞭子,連哄帶威脅的,好不容易才把這躲懶的瘦馬哄得站起來,那不久前才消失的鬼哭狼嚎聲卻又突兀的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