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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國曆險記 第16章(梁川學村三)

  天國曆險記(長篇小說)張寶同

  此時,盤坐在前面几案旁的一中年亞父正在給學生講授草藥醫術。見大學士帶我們進來,便起身作揖,「請大學士不棄賜教。」隨即,學生們也躬身向大學士拜道,「請大學士不棄賜教。」大學士遂請我盤腿坐在那張几案旁邊,然後,向學生說,「本大學士今為各位帶來一人,此人便大漢中國之使者,精通史學,擅長文理。」學生們一聽,便齊聲說道,「請大漢中國之使不棄賜教。」我忙向學生作揖致拜道,「龍華學識淺薄,不敢賜教,今隨大學士來此,是想一睹天國學村教學之風采。」


  在學村裡轉了一圈,我們便順著河邊的雪地上邊走邊聊了起來。大學士幾乎是一部天國歷史與學術的教料書,從先王的分田劃地,到凌王創辦學村,他都能以故事的形式講得真切細緻,入情入理。從他的故事中我發現:天國的法律幾乎都是由一個個簡單明了哲理深刻的故事而構成的,而不是由一項項枯燥的條文組成的。對此,我就問大學士,「沒有法律條文,如何依法判罪?」大學士說,「判罪並非難事,然法律之效力便是避免犯罪。百姓自四歲起便寄讀於學村,年至十六方才修鍊成人,其間一十二年,早已將天王之遺訓爛熟於心,將亞父之操行融入於身,況且詩文歌舞,曲樂書畫,劍膽琴心,情趣儒雅,靜心陶冶,日復一日,使學生焉有違法亂紀之理念?而確有賊心歪念者,乃屬天性所具,居心叵測,為法律與教養所不可勸教矣。故天王有言道:與民教法,不如與民教雅。」


  與大學士談史論今,受益非淺,趣味深濃,所以,聊著聊著,我又問道,「天國地廣人稀,大片土地閑荒無用,為何不分於農人以開墾種植,創收財富,以讓民眾豐衣足食?」因為天國百姓家的食糧唯有刻意節儉,方夠一年之用,而天國之法卻是嚴禁農人開墾荒地。我曾就此問過多人,答者只知此乃天法規定,卻無人知其原由。


  大學士微微一笑,用手撫著斑白的長須,饒然有趣地說,「先王五年間,移居天國的壯男秀女已成家立業,耕織兼顧,生兒育女,呈安定發展之態勢。一日,先王來與天王商議,欲要民眾大舉墾荒,廣種多收,以求國富民強。然天王則說,不可不可,天國方園狹窄,藏於深山,雖無外侵之憂,卻有內亂之患。若民眾肆意墾種,必會有土地之兼并,兼并者暴富,失落者窮困,富者好欺詐,窮者起盜心,久而久之,必招其亂;再是廣種多收,食糧必有盈餘,鋪張奢侈之風必隨之滋生;更有甚者,人口將隨之急增,輕則生髮溫疫,重則以惡相向,聚眾生亂,久而久之,天國不攻自破,災難將不可估量。先王聞之大驚,問道,如之奈何?天王說,可使民眾四處疏散,以十戶一村,每戶分地兩畝,兼種糧棉油菜。天王說,地之兩畝,收穫難及溫飽。天王說,民不可遭之饑寒,亦不可過之溫飽。饑寒招使民亂,溫飽易使民眾懶散。且土地平分,貧富均等,可使民眾平和相處,怨恨皆無,專於耕織,相見如賓,此乃天國萬世太平之大計矣。先王甚服,遂遣人使民眾四處疏散,按戶劃地,統建屋舍,平均財物,選派莊主為村議事府,代王宮轄管村務。」


  不覺間,天色已晚,便有侍女來要我們回府吃飯。我只得跟著大學士回府吃晚飯。吃過飯,天就已經黑了下來。我出外在雪地里散了一下會步,看著許多學生喊著叫著在黑茫茫的河邊雪地上滑雪,便遠遠地看著,直到雪越下越大,天越來越黑,學生們開始往回走時才離開。回到大學士府,大學士正在燈下看書。在天國,為省燈油,晚上一般無人看書。所以,我還未曾見過像大學士這樣在晚上孜孜苦讀的人。


  大學士見我回來了,便說,「龍華公子奔波一日,已是勞累,我已要侍女安置了被褥。」我說,「我並無倦意,只是想借《天王遺訓》細細一讀。」大學士一笑,說,「公子好學。」說著便將几案上那本珍貴的書拿起遞給了我。我進到大學士為我安排的屋裡,將油燈放在床邊,脫衣進到厚實的被窩裡,靠著床頭看起書來,直到那燈壺裡的油燒完才睡覺。


  這天早上,大學士帶我去葡萄園女子學村講學。從梁川學村到葡萄園約有近十里的路程。所以,早飯一吃,我便與大學士騎馬上了路。連續數天的大雪已經停下,厚厚的積雪嚴實地覆蓋著山嶺河道,白茫茫一片,潔白純凈,閃著銀光,婉如聖潔的仙境。此時風停樹靜,寬闊的河道上呈現著夢一般的安寧,慘淡的陽光照在平坦寂靜的白雪上,泛著舒心恬淡的光亮。我從未見過如此豐厚潔白的雪。在我的記憶中,西安已多年未下過很大的雪了,即使偶爾下上一場大雪,也隔不住幾日便冰雪消融了,融化的水滴中總是含著淡黃色的污濁。而這天國河道山坡上的積雪卻是歷經風寒,數月不融,潔純得能將溫和的陽光射入你的心中。


  看著一路雪景,不知不覺地就來到了葡萄園。被冬雪籠罩著的葡萄園,彷彿一切都完全變了樣,沒了綠野仙蹤似的田園景緻,也沒了姑娘們勞動時的歡聲與笑語,就連那木屋前的小溪邊上也見不到一個汲水或飄然走過的姑娘。自與雲布決鬥之後,我已有數月未來過這裡了。故地重遊,怎能不勾起我對格娜的思戀與懷想。眼下,那幾排木屋就在冬日陽光的沐浴之下,小溪在厚實的積雪中歡快地流動,我覺得自己的心開始砰然地跳動起來。格娜曾對我說她要回到這裡,也許她就在前面那排木屋裡。可是,她會知道我要來這嗎?


  進到最前面那棟木屋裡,卻見約二十來個女子正盤腿規整地坐在學堂中,几案上放著的不是筆墨紙張,而是針線青布。一位年歲較大的白鬍子亞父正為姑娘們講授量布裁衣。這個課程在大漢中國被稱之為服裝裁剪與製作。只是這裡的工藝還很原始落後。因白鬍子亞父正在講課,我和大學士只能盤坐在一旁等著。眼前這些學生都是十六七歲的姑娘,模樣個個清明靈秀,招人喜歡。特別是坐在後排的那位漂亮女子,容貌極像格娜,只是面目稍顯幼氣。所以,我的目光不停地落在她的臉上和身上。她像是感到了我的注視,用目光深情朝我望過一眼,便把目光默然地垂下。


  過了一會,白鬍子亞父給學生講完課,便從講台上的几案邊走了下來,與我們打拱作揖,相互寒喧了幾句,便請我上台講課。我給她們講的是樂譜識記。這在天國還算是新課。因為天國的樂曲兩千多年來一直是靠口頭傳授與流傳的,即使是有文字記載,也只是用詩句標記,根本無法將音聲曲調正確地記錄下來,傳與後世或教於他人。所以,我一講到要用七個音聲就能將歌曲記錄下來,或是根據這七個音聲就能把一支不會的歌曲唱出來時,姑娘們無不嘆然驚奇。


  我將1 2 3 4 5 6 7 寫在黑板上,並在這七個音聲下用漢字註上音,因為天國人並不認識這種阿拉伯數字。之後,我便開始反覆地教她們讀唱這幾個音聲,並做著識讀練習。等學生差不多都會識讀之後,我就把天國最簡單最流行的那支《姑娘十七》的歌曲註上樂譜,教姑娘們識唱。天國的女子靈聰慧質,樂感極強,很快就會用樂譜識唱這隻歌了。為了檢查她們唱譜的技能,我便叫那位坐在後排的姑娘起身唱譜。那姑娘起身用極優美的聲音把《姑娘十七》的譜子唱了一遍。


  午飯是在學生的食堂里就餐的。我們和學生一樣坐在一張很大的橢圓形長桌邊。每人的桌前放著一小碗米飯,一小碟大豆和青菜。天國的人有個規櫃,吃飯時都不說話,而且飯也吃得慢慢細細,津津有味。也許是天國的飯菜確是美味可口,所以,吃飯實在算是一種人生的享受。吃飯的人圍著好幾張桌子,每張桌旁都坐著同一年級的學生。


  吃過飯,我就問旁邊的一位姑娘,「這位姑娘,可認得格娜姑娘?」姑娘說,「如何不認得,她是葡萄園中最漂亮的姑娘。」我問,「她現在何處?」姑娘說,「她們早已畢業,有時雖在學村,只是參與勞作,並不在校學習。時下寒冬,地中無活,她早已散假回家了,只到來年春暖之節方才回來。」聽著這話,我心頓時有種索然敗興之感。此時,大學士與白鬍子亞父朝我走來。大學士對我說,「葡萄園學村范亞父對公子的樂譜識記甚是驚訝,欲求龍華公子留在葡萄園長久為學生教授樂譜識記,並為天國的歌樂曲調填寫樂譜,以傳後人。不知龍華公子以為如何?」


  能來學村為學生訓教,可謂是一種榮耀和榮幸。但要成為一名亞父,必須要大學士和國王雙雙准可。只是我性情好動,不善久呆一處,不知這學村傳授之事我能否夠適應。我猶豫了一下,說,「容我考慮幾日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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