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吧的沉沒本沒 第五章
我叫連理枝,今年23歲,有兩對父母和兩個異父異母的弟妹。自幼同奶奶一起生活,15歲離家后未曾再回故鄉。
父親的再組家庭中領養了個男孤,母親則嫁給了離異王老五,順帶多了個年幼的女兒。其實按理說我是兩人唯一有血緣關係的女兒,不應該如此備受冷落。可父親是個嚴重重男輕女的古板男人,我只能算是他失敗婚姻的污點。母親則受夠了父親的不作為轉身投靠富家子弟,對方貪戀母親的容顏卻又無法容忍她離異婦女的身份,在那樣上流社會的排擠下,生活也備受煎熬。這些都是我從別處聽來的,具體內容不知。但是可以理解他們都有各自難言的苦衷。
我自15歲成為住校生后,離家再也沒回去過。無法忍受奶奶整日在耳畔念叨「去你爸爸那大鬧一場,讓他離婚找你媽複合。你還小,是他們唯一的親身女兒,他們不會不管你的。」其實我明白,奶奶只是希望我能有個完整的家庭,但這種幾乎不可能的事整日縈繞耳畔,只會讓我覺得卑微無奈。清楚記得那一天,我哭著跪在奶奶面前,求她不要再說了。我已經痛的腦袋炸裂了,我真的很想去死。在學校被孤立,在家庭中被排擠,我就是個多餘的存在。
奶奶當時抿著嘴巴滿臉無奈,她用粗糙的雙手用力摸了把縱橫溝壑的臉,渾濁眼睛里閃著淚光,憐憫望著我「奶奶都是為你好,你聽奶奶的話」,我傷心欲絕。在日復一日的嘴炮攻擊下,我變得冷漠孤僻,麻木不仁。比起孫女的身心健康,奶奶更注重一個家庭的和諧美滿。再逐漸長大點,我意識到奶奶偏愛其他孫子孫女時,果斷背上書包乘著住校生的大巴離開了故鄉。外面的生活很苦,但都是我可以忍受的身體折磨。比起那種身體與心理的雙重打擊,我寧願隻身在外無親無故。
眼下不知該去往何處,我躊躇半晌,毅然決然走向網吧。饒是混盪江湖數年,我依然堅持自我,所以很少結交什麼朋友。其實說白了,我無法給別人製造利益別人也沒時間跟我耍朋友。照常打開了那款經典依舊的江湖傳說,一堆小紅點消息刷刷往外冒。我點開發送消息最多的,來自ID名為「勿擾」的男性刺客角色。看到他,我慚愧搖搖頭,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笑。
其實三年前線下見面時,我見的本應是他。但那場盛大的遊戲見面會,我認錯人意外邂逅沉沒,沒曾想與之結緣並相戀。儘管網路上我們已相識三年,形成了堅固的革命友誼,我卻仍舊沒敵過現實中沉沒的甜言蜜語。太孤單了,比起網路我更渴求現實中一個包含體溫的擁抱。勿擾後來跟我說不介意沒關係,我們便一如既往在遊戲中默契配合大殺四方,只是誰也沒再提過見面的事。
仔細想想,勿擾算是跟我相識最久的虛擬朋友了。離家后第三年,也就是我17歲時無心學業沉迷網路,於江湖傳說結緣勿擾。那時他是個聞名世界的頂級刺客,我只是個半拉子的精靈奶媽。遊戲設定人妖魔三界都有其特定的基礎屬性,後期隨著等級提升可以調整技能耐力精神法術及物理攻擊,我作為妖界隨處可見的奶媽為了突出優勢,升級鍛造過程中將所有經驗分給了技能法術,成為了全服唯一一個可以被普攻乾死的脆皮奶媽。為什麼是全服唯一,因為沒有人能忍受復活即死亡的精神折磨。也因此一般隊伍看不上我,看得上我的隊伍保護不了我,人稱廢物奶媽螢余。在一次全服「捉捕盜賊」活動中,我被伺服器分配到了刺客隊友沉沒,那時勿擾的ID還是沉沒,遊戲見面會結束后才改名為勿擾,多半是擔心再被錯認吧。
他以其相當的手速一路庇護我到盜賊窩點時,開麥語音說了三個極其侮辱人的字:「自殺吧」。面對伺服器上四面八方湧來的怪物輸出,我笑了。「國服頂級刺客也不過如此嘛」我開麥譏諷他。其實按他的操作絕對擔得起國服頂級刺客的,能保護我到土匪窩的全服找不到第二個,那是得有絕對反應能力手速以及強大耐心的,但「自殺吧」這三個字戳中了我認知痛點。我螢余能以「廢物奶媽」聞名全服靠的不僅僅特立獨行的屬性分配意識,每一次死亡都會換來更強大的手速訓練,每一次訓練都會提升我對奶媽的思想層次認知。雖然螢余的攻擊還停留在基礎屬性攻擊力上,但手速可以彌補脆皮的缺陷,時間可以提升我在江湖傳說的絕對地位。
在頂級刺客的走位攻擊下,我憑手速循著他的攻擊軌跡輔助加血,依靠伺服器就近攻擊的系統認知適當混亂敵方鎖定目標,在長達半小時的攻擊壓制下,和勿擾以全服第一的實力終結最終boss,一血「廢物奶媽」恥辱,成就螢余奶媽輝煌。其實但凡匹配到的不是勿擾,我是絕對扛不到土匪窩的。前面怪物攻擊很猛但數量不多,勿擾極致的輸出還能秒殺boss護我周全,後期怪物攻擊力降低數量驟多,他沒辦法做到攻擊的同時顧慮我的存在,我也剛好露了一手。這次之後,我就開始時不時約勿擾打怪,畢竟只有他能保護的了我。也只有和勿擾打配合,我才能在江湖傳說順順利利名揚四海,成就螢余精彩戰績。
我翻看勿擾給我的消息記錄,前面是最近新出的幾輪活動信息,後面發的都是一些句號嘆號。勿擾很少說話,即便交流也屬於惜字如金的類型,直到最後一條信息,他發了四個字「我去找你」。我敲擊鍵盤「你要去哪找我」,虛擬網路我從來不會暴露自己的真實信息,和勿擾也一直虛擬稱謂至今,他又怎麼能知道現實的我呢。
起岸這幾年也在不停變化著。從當初的密閉網吧到休閑式半敞開裝飾,如今吃喝拉撒功能俱全,甚至還有可供休息的專門卧室。只能說,人們的經營模式在與時俱進的感化下節節高升。我四處觀望這邊的室內建築,恰好與不遠處一人對視,他在看我。我愣怔半晌,和那人足足對視了三秒鐘,感覺空氣都凝固了。是什麼壞人嗎?還是他早就盯上我了,搶錢還是劫色?我忐忑著轉回身,眼睛盯著屏幕上自動戰鬥的奶媽,滿腦子都是新聞上的殺人奸屍。依照人的不安定因素考慮,平均每三天都會有一個人因人為情緒性格而死。難道我要為人性的不安定因素貢獻人頭了嗎?!
正當我情緒不安定地聯想到拋屍荒野的駭人場景時,一雙手搭在我肩上,有人說話的聲音從頭頂傾泄下來。我被嚇得打了個嗝,猛然抬頭,望見一雙笑意盈盈的眼睛,腦海中回蕩著他剛剛說的話「螢余,我是勿擾。」這種見面場景太狗血了,我打著嗝一臉茫然無措,努力平復心跳恢復理智。而後忍住了一巴掌上去的衝動。你是勿擾又怎樣,嚇死人不用償命嗎?!我死命瞪著面前的人,恨不能眼神暴擊置他於死地。
冬天的雪會掩蓋前面三季的所有痕迹,將人們內心各種複雜的情緒暫時平靜到一望無際的白色中。直到溫度驟然升降,經不住炙熱炎陽的拷打,雪花會暴露殘骸於大地上,骯髒的雪水漫布城市村莊,將所有盡心掩蓋的真相還原在更迭之際。春天則會在期待中應運而生,成為人們重新開始的象徵。人們欣賞雪花讚美雪花,卻也更想在連綿春雨滋潤下,溫一壺茶,品一季的希望,重新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