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節 孝武帝
日起日落,白天黑夜。
這一日,孝武帝將琅琊王司馬道子召到太極殿邊精舍中,捏著一粒黃燦燦的丹藥端詳半天,詢問:「此丹何人何煉,效果如何?」
「皇兄還記得郁林縣內史孫泰嗎?」司馬道子笑眯眯的說:「此丹藥就是孫泰所煉,和酒服下此丹,真如大羅真仙附體,龍精虎猛,保證皇兄能讓張貴妃飄飄欲仙。」
「孫泰?。」孝武帝略略一想,反問說:「是不是天師道的師君?皇弟如此吹捧此丹,想來必已事先服食過?」
「嘿嘿。」司馬道子一豎大拇指,誇張的笑道:「臣弟確實試過此丹,一夜御八女,白日仍能精神百倍。」
「皇弟將孫泰煉的丹藥送於朕,中間是否別有隱情?」
「皇兄慧眼如炬,果然聖明。」司馬道子送了一頂大高帽,又說:「臣弟想將孫泰調任彭城主薄,一來離建康近些,二來也能好能靜心煉丹。」
「行。」孝武帝點頭應允,說:「你去讓尚書省似詔吧。」
「好。」司馬道子一臉喜色,略一施禮出精舍而去,數日後,晉室聖旨傳到郁林縣,郁林縣地處晉境最南沿,過了郁林縣,便是夷蠻南越之地。
郁林縣內史孫泰接旨后,迅速將其四子喚來。
孫泰四子名為孫威、孫武、孫勇、孫猛,但長相體態確與威武勇猛不搭邊兒,個個長得肥頭大耳,五短身材上下一溜掛金,行走之間,腕上的金鐲,腳上的金鏈,頸上的金環熠熠放光,十分耀眼。
孫威道:「郁林郡內史官大,還是彭城主薄官大?」
孫武道:「到彭城去,我們的田產怎麼辦?」
孫勇道:「到彭城去,我七個小妾怎麼辦?」
孫猛道:「到彭城去,還能住這麼大的房子嗎?」
四子輪流問話,井然有序,相互間絲毫沒有衝突,「呵呵、」孫泰一臉笑意的看著四名寶貝兒子,說:「此去彭城任職,明是奉職行事,實乃教中老祖所遣,想去也得去,不想去也必須去。」
孫威道:「以往數次間,聽父親提及老祖,確從不見其人。」
孫武道:「他長什麼模樣?」
孫勇道:「父親乃天師道師君,為什麼要聽老祖的?」
孫猛道:「大哥、二哥、三哥問的話,我也想問?」
「為父當年只是跟隨杜師君身邊的一個背葯童兒,只學了些煉丹的法門。」孫泰笑眯眯說道:「杜師君歸天后,由老祖提名,便莫名其妙的當了天師師君。「
孫威道:「當了師君后,咱家如今發財了。」
孫武道:「記得小時侯常挨餓,吃不飽,如今日日酒肉管夠。」
孫勇道:「小時侯還沒有衣服穿,更不要想討七個小妾了。」
孫猛道:「那還不快收拾家產,去彭城任職接著發財去。」
「唉。」孫泰嘆了口氣,自已四個兒子,確不及哥哥的一個兒子孫恩管用,不論是天師道中事,或是郁林縣中事,均離不了侄兒孫恩的幫助,此次調職彭城主薄,更是需要孫恩大力協助才行。
十餘日後,江南建康。
孝武帝忽然在精舍中宣見司馬雪,這次沒有大發脾氣,居然賜了個座位,又命宮女給沏上了茶,換上一臉笑意,父女倆難得一團和氣。
「公主為何定要違背朕意,拒婚不從呢?」
「父皇總喜胡亂指婚,比如德宗哥哥與神愛姐姐使是由你指婚成親,可如今看神愛姐姐並不開心,常常以淚拭面.……」
孝武帝一時默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司馬雪的哥哥司馬德宗為晉室東宮太子,只是生性有些痴愚,不分寒暑,不知饑飽,太子妃王神愛,清麗無雙,能書善畫。
王神愛父親乃王謝士族中大名鼎鼎的王獻之,母親乃孝武帝的姐姐新安公主,一年前由孝武帝指婚,司馬德宗將表妹王神愛娶進宮來。
皇族與士族聯姻,兩家親上加親,原本是一件喜事兒,可惜司馬德宗痴愚到連男女之情也不懂,自成婚之日起,王神愛一直只能獨守空房,暗自神傷,新安公主為此事常與孝武帝爭吵,但太子婚事,天下皆知,為顧及皇家與士族臉面,誰也無法更改。
司馬雪與王神愛年紀相仿,又是姻親,兩人常在一起玩耍,能清楚感受到王神愛笑容背後一顆悲苦無主的心,追宗溯源,此事全因孝武帝指婚而起,司馬雪因此對皇室指婚一事,十分懼怕。
過了片刻后,「唉……」孝武帝長嘆一聲,無奈道:「謝氏上自太傅謝安,下至晚輩謝玄,謝琰均是丰神俊秀之輩,和德宗不能相提並論。」
「聽聞太傅之子中也有愚笨者,父皇休想欺我無知。」司馬雪明眸如水,毫不退讓。
事實如此,孝武帝也無話可駁,揮揮手道:「成婚之事,待秋後擇日再議。」
數日後立秋,滿朝同賀,悶熱天氣中,偶爾突然吹來一抹涼風,令人心曠神怡,孝武帝心情大好,便召集百官在消暑殿中聚宴飲酒,酒宴中,與司馬道子輪流對碰斗酒,次次酒到杯乾。
「諸位愛卿。」孝武帝有些醉意微醺,忽然舉杯詢問:「大家說說,朕的治國才能如何呀?」
「高。」一名大臣一臉酒意,結結巴巴的誇讚,卻一時想不起合適的詞來吹捧,便又說:「實在是高!」
「吾主治國才能遠超古人,絕無後者。」一名大臣附和道。
「朕可與古時哪位帝王媲美呀。」孝武帝心中飄飄然,似乎不太滿意,又問道?
群臣面面相覷,自三皇王帝,至秦王漢主,古代帝王之中,一時不知提誰能滿足孝武帝的口胃,一時間,大家面面相覷。
「陛下文韜武略,震今爍古,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寵臣王國寶「蹭」一樣從座位上站起來,高聲稱讚:「光武帝劉秀只配當你的徒弟,漢高祖劉邦只能望著你的腦勺嘆氣!」
「哈哈.……」
「正是,正是,王尚書所言極是。」
王國寶乃太原王氏士族子弟,謝安的女婿,只是太傅謝安在世時言他品質惡劣,不學無術,從不加重用,但王國寶另走蹊蹺,在謝安去世后,很快將堂妹送於司馬道子做妃子,朝中官至尚書左僕射、領選、丹陽尹加后將軍。
孝武帝眉開眼笑,當即宣布:「賜王國寶良田千畝,錦帛千匹。」群臣大吃一驚,誰能想到一句吹捧之詞竟然得到這麼多賞賜,紛紛後悔莫及,都道臉皮薄了一點點,便耽誤了一大筆豐厚賞賜。
「謝主隆恩,謝主隆恩!」王國寶趕忙雙膝跪地,磕頭如搗蒜:
「王愛卿平身。不用謝了,朕剛才乃酒後戲言,哈哈。」孝武帝哈哈大笑,略有醉意的說道:「王愛卿用假話捧朕高興,故朕也用假話賞賜王愛卿,此乃禮尚往來,開心而已,休要當真。」
「謝陛下聖恩!」王國寶面色不改,大聲道:「陛下開心一笑,已勝過賜臣良田千畝,錦帛千匹。」這馬屁拍的語驚四座,群臣中許多人暗暗心服,均打算改日定當登門拜訪王國寶,學習這吹捧之術。
酒宴過後,孝武帝在眾宮女的攙扶下,至華林園中的精舍小歇,睡醒后,已是掌燈時分,感覺腹中更加饞酒,命人擺上一桌酒菜,自已開始獨斟獨飲。
「來人啊,快把張貴妃請來陪朕共飲。」傳旨的小宦官奉旨而去,兩柱香后。
「叮、叮、」一陣玉佩清脆撞擊聲中,一位盛裝美人出現在精舍中,盛裝美人頭梳凌雲髻,儀態萬分,粉色裙襦曳地,一看正在飲酒的孝武帝,上前施禮道:
「臣妾張貴妃拜見陛下。」
「張貴妃免禮,免禮。」孝武帝已經喝的滿面通紅,一邊吩咐宮女搬座,一邊說:「貴妃快坐,貴妃快坐。」
「陛下又喝多了。」張貴妃偎著孝武帝坐下,嬌笑道:「由臣妾服待陛下安歇如何?」
「貴妃陪朕喝一杯、喝一杯如何?」孝武帝大著舌頭,口齒有些不清:「貴人自進宮起,便不沾酒。今日就陪朕喝一杯,就一杯。」說著親自倒了一杯酒,遞到張貴妃面前。
「陛下。」張貴人鄭色說:「臣妾年少時患了一種怪病,沾一點點酒,便會迷了心性,狂態大發,真不能碰酒。」
「朕從未聽說過這種病,這杯酒、這杯酒,貴妃飲了吧.……」
孝武帝必須要敬,張貴人執意不飲,兩人僵持了少許,張貴人見拗不過,銀牙一咬道:「臣妾今日便斗膽喝上一杯,不過只此一杯,再多怕要出事。」說完,接過杯來,緩了兩口,將酒碎碎的喝進腹中。
「好、好。」孝武帝開始和酒鬼一樣,希望張貴妃再多喝一杯,又遞過一杯酒勸道:「再飲一杯,最後一杯.……」
「臣妾不勝酒力,絕不再飲!」
「一杯酒,真是最後一杯.……」孝武帝摟住張貴妃,滿嘴酒氣的勸個不停。
兩人一個不喝,一個必須要勸,又糾纏了半天,在孝武帝一嘴酒氣的噴薰下,張貴妃漸漸面色漸漸發青,只得斜翹蘭花指,捏了一個法訣,一股青氣倏地在張貴妃臉部緩緩繚繞。
「張貴妃如今年老貌衰,朕正感乏味,朕的敬酒都不喝?」孝武帝見軟敬不喝,便改為硬勸:「真不喝的話,朕要另寵其他嬪妃.……」剛說完,口中噴出一股酒酸氣,一股殘酒驀地從腹中倒卷而出,「噗「一聲,噴了張貴妃一臉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