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秋天與夏天
「當真如此，不後悔？」白衣少女追問道。
「自然不後悔。」王守業的回答亦是斬釘截鐵，沒有一點點的猶豫。
真是可惡！這老滑頭居然不按劇本走，還是說，乾脆就被山陰的事情嚇破了膽？可是傳聞當中王守業並不是一個膽小怕事的人啊，這事情著實有些蹊蹺。
林婉晴沉吟了一會，緩緩道：「既然都沒有異議，那我們就各自以信物立誓，這事情就算成了。」
她素手一揚，將白虹舉至身前，「我為清源長門弟子，今日就以白虹神劍立誓，見證我們三家的盟約。」
說著看了邊上的紅衣女一眼，池雨君沒搞明白她弄的什麼名堂，不過還是配合道：「那我便以散花塢神兵流火金鈴立誓。」
王守業眼神一閃，心思暗動：「這什麼意思？難道說，她還是沖著我王家族長信物，那件傳家寶來的？可那不就是一塊石頭么，難道裡面還有什麼玄機不成？」
他站起身來，告罪一聲，就準備去取那把石劍。可剛一起身，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只見在場王家族人個個面露不滿之色，有些更是眼中怒氣勃發，直欲噴出火苗來。
他眉頭一皺，心道你們這些人都是在餘杭作威作福搞習慣了，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別以為餘杭王家真有多麼了不起，也別以為清源就不敢動手了，就算現在來的小姑娘心軟沒經驗，說不準下次找上門的就是田文那廝了！
他正要說話，忽然一人蹦了出來，大聲言道：「家主，一成只怕太少了，這恐怕不行！你莫非是見清源散花勢大，就怕了不成？」
說話的這人正是王元文，他搬了個小板凳坐了半天，本來還想著今天是不是會有什麼好事情，不料上面三言兩語之間，居然一副馬上就要談妥了的樣子，這怎麼行？說好的聯姻呢？說好了的漂亮媳婦呢！
王守業還真沒有想到會是這個人蹦出來，王家下一代四個兄弟，在他看來最沒出息的就是這個王元文，不過現在二房就只剩下這麼一根獨苗，黑窩窩頭也變成了香餑餑。
他臉色一正，肅然道：「胡說八道什麼，叫客人看了笑話，還不退下！」
又對一旁的王元章命令道：「去，和祁長老一起，去把家主信物取過來。」
王元章答應一聲去了，這邊王元文也是豁出去了：「信物立誓有什麼用？再怎麼樣的神兵利器又有什麼用，就算神兵有靈，它能夠說話么，它能夠為三家盟約作證么？」
王守業不悅道：「那你說如何？」
王元文不怕死地道：「按照傳統，訂立盟約自然是以聯姻為上，否則這樣的盟約隨時可以撕毀，定了又有什麼用？」
「荒謬！按照你這麼說，就算是聯姻，也未必不能反悔，這盟約還立不立了？」
王元文雙目灼灼生輝，直視對面的林婉晴，即便隔著面紗，也刺痛了她嬌嫩的肌膚，很不舒服。
「那也要看聯姻的人，重不重要！如果今天林姑娘嫁入了王家，清源會不認賬？絕對不可能吧！」
兩女均是臉上變色，這是什麼意思？莫非他們膽敢用強？小小王家有這麼大的膽子？誰給他們這麼大的膽子！
一句話提醒了王家諸人，這時節女子的貞潔無比重要，就算是修真界也同樣如此。所以平常林婉晴無論到哪裡都戴著面紗，也沒有人覺得有什麼不對，屬於正常的行為範疇，不會叫人有不禮貌的感覺。
有了這樣的前提，那是不是可以先上車再補票？只要清源和望湖城張家抹不下面子，那林婉晴就只有嫁入王家，到了那個時候，王元文可就攀上了高枝，接下來的事情，自然也就順理成章。總歸少不了王家的好處！
王家在場諸人大多是築基練氣的修為，練氣不足懼，築基也不夠看，但勝在數量眾多，就算林、池兩人有神兵在手，也不是那麼好應付的，最重要的是，王守業王守仁兩兄弟，都是金丹宗師！如果真的翻臉，要拿下兩人，沒人相信辦不到。
而一同過來的兩派弟子，無論數量還是道行，都不佔上風，王家再如何弱雞，此時此刻也已經集合了全家族大半的力量，真的動手的話，結果只有一個。
要不要賭一把？賭贏了，全活！從此青雲直上，雞犬升天不在話下。賭輸了，那沒得說，全家死光光，抽筋扒皮、挫骨揚灰都是輕的，只怕連魂魄都跑不了，主事者搞不好會被禁錮靈魂日日折磨！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林婉晴身上，眼中閃著貪婪、恐懼、掙扎、熾熱……即使平日里最和善的人，也被這種詭異的氣氛感染。
要不要賭？瘋狂的念頭好像毒蛇嚙咬著王家族人的內心。拿下她不成問題，他們每一個人都深深相信。問題是，事後她會屈服嗎？清源會因為她而妥協嗎？張家，還有她那個元嬰真人的父親，能咽下這口氣？
這其中任何一個環節，只要出了一點點的差錯，王家面臨的將是萬劫不復之局。可如果不這樣做，王家就錯過了一個可能騰飛的機會，也許這是唯一的一此機會，錯過了這次，或許千年世家再和王家無緣。
池雨君已經握緊了流火金鈴，王家這些人膽子之大，大大出乎了她的預料，果然是利令智熏，把全族老小壓上，以小博大求這麼一個渺茫的機會，真虧他們想得出來！
氣氛凝重地幾乎要滴下水來，不知從哪裡吹來的風拂起了林婉晴面紗下擺，小巧精緻的下巴隱約露出曼妙的弧線，她轉過頭，注視著池雨君的雙眼，意外的發現這個敵友難辨的狐媚子眼神里露出擔憂的神色。
「你走。」輕啟櫻唇，輕輕的呼吸帶動面紗微微起伏，將堅決的意志傳送進池雨君耳朵裡面。冷冰冰的女子似乎永遠都是這樣淡然自若，即使在如此險惡的環境下，她的眼中燃燒的也是冰冷的烈焰。
池雨君於是明白，這是在叫她走。趁著王家人注意力還在林婉晴一人身上，趁著他們還沒有狂妄到要把她們兩人全都留下，拋下她，獨自逃生。
這是林婉晴的選擇，也是她為池雨君做的選擇，機會稍縱即逝，她們並沒有太多的時間。
池雨君默然，她轉身，從林婉晴身後經過，輕輕道：「我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林婉晴也起身，池雨君溫熱的呼吸就在她脖子後面，痒痒的，暖暖的，就像小池這個人一樣，始終給人初夏一般的感覺。
而她的聲音涼涼的，帶著晚秋的蕭瑟：「現在還不是，活下去，才有這個資格。」
池雨君點點頭，不再說話，林婉晴聽著她的腳步聲遠去，踏踏的輕響一聲一聲敲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讓人無數次忍不住想要打斷它，留下它的主人。
王元文目送著那道靚麗的背影，眼看就要消失在大門口，張口欲言。
這時一個聲音響起，那個叫王元文無數次午夜回醒，夢牽縈繞的聲音說道：「你過來——。」
聲音無悲無怒，但可以確信的是，像夢中聽到的一般美妙。這是在叫我？
王元文先是一愣，接著心裡湧現狂喜和不可置信，脖子好像少油的機器，機械而艱難地往白衣少女那邊咔咔轉過去。
他必須承認，除了對突如其來的主動招呼有些意外，反應不過來之外，阻止他動作的還有他的眼睛。他的雙眼好像被太陽吸引的向日葵一樣，依然努力地用餘光掃視著紅衣女子離去的背影。
胳膊拗不過大腿，眼睛也拗不過脖子，終於這雙忙碌的眼睛不情不願地轉換了目標。然後它們好像才剛剛發現，這個新的目標，一定也不比剛才失去的差上半分。
一個像夏天，一個像秋天。
王元文腦中忽然浮現出這麼一句話，夏天已經從指間溜走，那麼秋天似乎也還不錯！
「你過來。」秋天再次招呼道。
王元文這次終於確信，秋之仙女確實是在呼喚自己，他的心中湧起難以遏制的狂喜，腳下情不自禁，好像踩著棉花一樣高一腳低一腳地漂過去。
女子吐氣如蘭，帶動著薄薄的面紗微微翕動，「你真的想娶我？」
王元文頭腦有些木木的，傻傻只知道點頭，中二之氣已經丟到了九霄雲外。
「可你又沒有見過我長什麼模樣，萬一這張臉很醜呢，你不是很虧？」
丑？怎麼可能！你要是也丑的話，天底下還有能看的女子么？王元文總算恢復了一些說話能力：「不會，一定不會。」
當然不會！王家人沒有一個相信林氏女會是醜女這種話，全天下都不會有人相信。
這可不僅僅是傳聞，也不是以訛傳訛，而是經過六扇門人榜官方認證的！
凡第一次初上六扇門榜單，都會有人專門對上榜之人做個評價。兩年前，林氏女以弱勝強打敗田文，取代了他人榜十九的位置，六扇門為她做簡介和上榜理由時候，就是這樣說的：
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滿。綉簾開、一點明月窺人，人未寢，欹枕釵橫鬢亂。
起來攜素手，庭戶無聲，時見疏星渡河漢。試問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繩低轉。但屈指、西風幾時來，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換。
這詩文不錯，雖然聽不大懂，可總覺得很厲害的樣子。
不過這也算上榜理由？特么這是逗我們玩兒吧？這又不是評*****！
六扇門張貼布告，發放下冊子的人很淡定，點點下面的小字：「看清楚了，下面怎麼說的。」
哦！下面還有小字？
於月前在浮玉山打敗田文！
就這麼短短一句話？還是這麼小的字？作者你弄錯了吧，這個才是正文吧！前面那麼多字都是灌水吧！
不過轉而一想，好吧，擊敗田文，這確實是乾貨，雖然這乾貨幹得有點不像話，才勉強十個字！
不過六扇門現在也開始不務正業，走起邪道了啊？呵呵……呵呵……你們把大篇幅的美人介紹放前面做什麼？爺可不是這麼好忽悠的。
咱們跑江湖的，可都是套馬杆的漢子威武雄壯！來買你六扇門黑心奸商的人榜圖冊，那是為了看看有什麼值得哥哥挑戰的對手！不是來搜集美人信息的……儘管這文，還有這圖，寫得、畫得都還真不錯，值得珍藏！
總之，六扇門官方認定的美人是一定沒錯的，雖然他們這些人心黑手狠不是玩意，但在某些方面，王家還是覺得他們信譽度蠻高，王元文也不例外，所以說了，林氏女必然是十足純的美人一枚！
清涼的聲音不知為何好像變得有些柔柔軟軟的：「眼見為實，你為什麼不自己看一看，如果不滿意，後悔還來得及。」
王元文腦中哄的一下，好像剛剛灌下了一罈子美酒一般，整個人都醉熏醉熏的。這是什麼意思？讓我揭下她的面紗？
他忽然覺得嘴裡有些乾澀，忍不住咽了口吐沫，「這……不太好吧？」
「哪裡不好了？」
哪裡都不好！王元文心裏面怒吼著，我的媳婦只有我能看！怎麼能被別人佔去便宜？
他此時已經將這小仙女當成了自己囊中之物，拿眼睛餘光一掃，分明就看到一些族人眼睛都直愣愣的，心中更加不悅。
秋之仙女嘆道：「看來你還是嫌我丑，見不得人，會給你丟臉哩。」
「沒有沒有！」王元文連連搖首，「我家夫人是天仙下凡，就是被人多看一眼都是褻瀆，又怎麼會給我丟臉？」
夫人？這龜孫子順桿爬還真快！
白衣少女目光狀若無事掃過不遠處兩個威脅極大的敵人，手掌悄悄、慢慢撫上了劍柄，摩挲著白虹表面冰涼繁複的花紋。
「那就看吧，證明給他們看。」
王元文答應一聲，心臟不爭氣地狂跳起來，咚咚、咚咚，好像隨時都要從胸腔當中蹦出來，他伸出顫抖的雙手，環繞少女耳後，就要解開那個小小的解扣。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就連王守業王守仁也不例外。唯獨苦了站在少女背後的王家人，他們眼睜睜看著解扣鬆開了，面紗掉落了，可是他們站著的位置，根本看不見少女的正臉，倒是對面的族人位置很好，可以一覽無遺。
他們忍不住腳下悄悄挪動，伸長了脖子想要見識一下可以得到六扇門盛讚的美人究竟是美成什麼樣子的。
潔白半透的面紗一點一點滑落，漸漸露出少女精緻的鼻翼，小巧的嘴巴，待得宜嗔宜喜的臉龐呈現在王元文面前的時候，他終於露出真誠的笑容，這是發自內心的喜悅——六扇門果然沒有騙人！
無數抽氣的聲音響起，這是驚嘆和讚賞，然而下一刻，就好像一口氣接不上來一樣，差點斷了氣！
王元文驚愕地抓住冰冷的劍鋒，鋒利的劍刃毫不留情在他手掌上留下兩道深可見骨的傷痕，而劍尖輕鬆破開他的咽喉，恰好刺穿了脖子，從脖頸後面露出幾分血線。看起來就好像王元文的后脖子地方，多出了一隻豎眼，冰冷而無情。
白衣少女眼眸冰冷，聲音更冷：
「我以前從未親手殺過人，你是第一個。」
「人的生命都是寶貴的，不過你揭了我的面紗，我取了你性命，這是不是很合理？」
那是你讓我揭的！
王元文口中已經說不出話來，血沫從他傷口不斷湧出，他只在心裡狂喊：結局不應該是這樣！我還沒有把秋天夏天一起收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