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孟伯郎指點關竅
馬膠覺得孟佗說的很有道理,點點頭。
「至於第三個,」孟佗看著馬騰,意味深長地說,「皇上可能還有他更深層次的考慮。
剛才我們說皇上很孤獨,孤獨的人往往會怎麼樣?害怕。
尤其是象咱們現在這位皇上。他本是邊遠地方的一個破落子弟,忽然一夜之間成了高高在上的皇上,一開始的那股興奮勁過去后,首先是什麼?還是害怕。
怕什麼呢?一般人可能認為,皇上高高在上,有侍衛保護著,什麼都不用操心,有啥可怕的?其實這裡面水很深哪。
他慢慢就會知道,咱們大漢在他之前的那幾個皇上,為什麼都那麼年紀輕輕地就死了。
病死的?朝庭里有全國最好的醫生,啥病能死得了皇上?而且還都那麼湊巧?他會想這些事的。
想不明白,他會害怕;若是想明白了,他會更害怕。
漢質帝是怎麼死的?現在可以說了,就是因為質帝當面稱梁冀為「跋扈將軍」,次年即被他所毒殺,另立桓帝。
《易經》上說,『君不密則失其國,臣不密則失其身』。其實,君不密除了要失國外,更容易失身!
這些事情,天下的老百姓不知真假,但在皇宮裡是沒有秘密的,他早晚都會知道。
他知道後會怎麼樣?會更害怕!
但光害怕是沒有用的,應該怎麼辦?
當著皇上,一時不會有人把他怎麼樣,若是因害怕不當這皇上了,恐怕死的會更快!
因此,只能是想辦法自保。
怎麼自保?靠誰?
你想想咱們這皇上,從鄉間一下來到雒陽城裡,裡面一個人也不認識,他能指望誰?
大臣們倒是不少,應該說絕對多數都是忠臣,可他兩眼一摸黑呀!
這些個大臣,多少天見不上一次面,誰知道他心裡想的是什麼?
那些常見面的大臣,手握實權,更是不敢倚靠!害死皇上的,只能是那些個人!
皇上見了他們,兩腿應該發抖才是。」
說到這裡,孟佗喝了口水,繼續說道:「數來數去,朝庭上的大臣指望不上,手握實權的權臣不敢依靠,孤苦伶仃一個,孤家寡人一隻,只能是依賴身邊的那些個宦官了。
這些個宦官,雖說去了勢,但有人說得好,上天給你關上一扇門,自然會給你再打開一扇窗。故爾個個八面玲瓏,心思剔透,皇上有啥心思,可以說,這些宦官們比皇上本人還清楚、還明白,當然不論做啥事都能做到皇上的心坎里。
要不咱們皇上為啥說『張常侍是他爹,趙常侍是他娘』?恐怕他親爹親娘做得都不如這兩個人!
你想想,假若是你處在這樣一個環境里,你又能怎麼辦?你又能去依靠誰?
因此說,也別光去指責皇上不用大臣,盡用宦官,那是逼的!
當然,英明神武的皇上也有,可分生在什麼年代!時勢不同,人事不一,只是可憐了這些無依無靠的皇上們了。
能當上皇上,這不知是老輩子的人積了多少德,才出這麼一位,這些人沒有笨的;即使笨,在那樣的環境里,人也會變得越來越聰明。
為啥?這些人除了吃喝玩樂,剩下的功夫都在琢磨人。
他們看不出這些個宦官不能長久依賴?
我告訴你,他們心裡跟明鏡似的!
只是相比那些個權臣,他們危害要小得多。他們頂多收點錢,在外面作威作福,對社會的危害雖然不小,但起碼這些宦官不會要奪你的江山吧?
那些權臣,宦官要的他們要;宦官不想、不敢要的他們也要。
這麼多年,你只聽說過有權臣謀逆篡位,有聽說過哪朝哪代的宦官謀奪過主子的江山的?
是以兩害相權取其輕,有的皇上信賴宦官就不足為奇了。
單說建寧元年的九月辛亥政變,有人說是宦官們騙建寧皇上打開了宮門,但事實是那樣嗎?需要騙嗎?這不過是給皇上臉上抹粉罷了。
真實威脅皇上的,不是宦官,是把持朝政的竇武一族!」
說到這裡,孟佗有些激動。
馬騰聽了這些以前聞所未聞的事情,對這建寧皇上大生憐憫之心,心中油然生起一股想要保護他的念頭!
孟佗歇了一歇,又說道:「九月政變以後,竇太后遷居永樂宮,從此不問政事;竇武一族被滅后,再也無把持朝政的資本,咱們這皇上著實舒坦了幾年。
我說過,當今的皇上天姿聰穎,他在滅了竇武之後,也想要擺脫張常侍等人的控制,但是談何容易!
一是這些年相處慣了,人都是感情動物,養一隻狗時間長了都難捨難分,何況一些大活人!
更何況這些人每日每天殷勤照顧得無以復加,又是患難與共之人,怎能說捨棄就捨棄?
如若再把這些人去了,那皇上豈不真得成了孤家寡人了嗎?
二是別無指望。說實在的,咱們大漢朝的這些臣子們,深受儒家教誨,個個忠正板蕩,但未免太過迂腐。
你讓他們治理朝政教化人心,這個沒得說,但若是叫他們弄些花花腸子,個個退避三舍,再說關鍵在於他們手中無兵啊!
作為一個皇上,若無可靠之人掌兵,那就好比一個人沒有脊梁骨,你怎麼還能站得起來?」
馬騰問道:「那皇上身邊難道就無忠心耿耿的掌兵之人?」
孟佗道:「肯定有,但人和人之間是要靠緣分的。
我前面說過,皇上對朝庭的大臣不信任,即使有所信任,若是十常侍覺得不對口昧,不是他們那條線上的人,他們也會說出上百條理由讓皇上放棄自己的想法。
這個人很難選啊!
首先得是皇上自己看中的人,同時也是十常侍一條線上的人,而且與朝庭上的大臣沒有多少瓜葛,你想想,這樣的人得有多難找!
恰在此時,你出現了;無獨有偶,你正好無形之中符合這些條件,於是這才有了要你進京面聖之後再去赴任一事。」
馬騰愕然,問道:「我何以符合這些條件?」
孟佗道:「壽成啊,以後不光要行軍打仗,不光要治理地方,更多的心思還要多考慮考慮人事,尤其是皇上的心思,這才能長久不衰啊!
你想,你與皇上年齡相仿,這樣你就不會太複雜。以你的年齡,即使是再複雜又能複雜到哪裡去?
這樣你們就容易溝通,容易建立起感情,皇上若再施以手段,你必會對他感恩戴德,忠心得死心塌地。
還是自己培養的嫡系最放心、最可靠,為上位者豈不知道這一點?忠心是第一位的。這是其一。
第二,你是邊將,掌軍之人,以沖齡投軍即建不世之功,說明你有本事,不是那等扶不起來的窩囊廢。皇上要的是保江山保社稷之人,若無本領,要來何用?
第三,你與朝庭大臣素無瓜葛,簡歷清白,這樣即可避免捲入到是非窩裡,不會倒向朝庭任何一黨。
第四,你祖上是伏波將軍文淵公。文淵公忠武之名那是史有定論的,這樣人的後代,忠心自不必說,保江山還是這樣的人可靠。
這就是祖上積德了,你可不要小瞧這一點。你若是那奸臣的後代,皇上斷無要你進京一說。
這是咱們皇上一邊。
再說十常侍一邊。你這次若是依了太尉李咸之議,封為涼州別駕,那就自然入了朝臣一黨,即使是皇上要你進京,十常侍定會阻撓,而且十之八九不會成行。
恰巧,你的任職最後依了張常侍。雖然說你們素未謀面,但有我這層關係在,張常侍自然把你看作他們一黨。於是兩者相依,這才有了宣你進京一節。」
「可這,跟給皇上送禮又有什麼干係?」馬騰不解地問道。
孟佗嘆了一口氣,說道:「壽成啊,皇上雖說是心有所許,但畢竟沒見過你這個人,怎能會輕易地託付大事?
俗話說得好,兩好擱一好,剃頭挑子一頭熱是不成的。
皇上富有天下,什麼好東西沒有?
他看的,不是你手裡拿的什麼東西,是想看看你心裡到底有沒有他。
若是你兩手空空地進去,他嘴上雖不會說什麼,但心裡肯定要打個折扣。
皇上也是人啊!
不說別人,就說說我自己吧,若是我心裡欣賞的一個人要來我這裡,兩手空空的,我肯定不高興,本來想給他弄點事的,往往就因為這一個小小的細節給攪了。
故爾不可大意。人常說,禮多人不怪。
你送給皇上一毛錢,皇上一高興,說不定會賜給你一座金山,多劃算哪!
再說,我和張常侍給你謀了這麼點事體,你就花費那麼多,如今見了正主,你卻一毛不拔?不論從哪點上也說不過去呀!
當然,咱倆在這裡是瞎琢磨,也許是多此一舉。今後好好做事,盡職盡責,為皇上分憂,也就是了。」
馬騰躬身道:「多謝刺史大人教誨。公忠體國,乃是我等的本份,馬騰不敢有忘!
再者,若要效忠皇上,首先必要效忠長官,馬騰不是忘恩負義之人!」
孟佗聞言甚喜,迭聲說道:「好,好,說得好!這才說到點子上!咱倆先去吃飯,邊吃邊聊。」
這正是:
揭開雲霧紗,戲說眾機關。
若非無風馬,豈能下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