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十八、不可能修復的信任
沉魚堡。
「幾十年前的某一天。」老魚人捋了捋鬍鬚。「當年我記得文貝克都還是個毛頭小伙。」
四周鼻孔里吹泡泡的小魚人，睡得很安詳。
「那時候的我們，剛從貪婪的人類城市，遷徙到此，」眼神里滿是驕傲，「拓荒，融入大自然，原本就是魚人最擅長的工作…」
「很快，沉魚堡就成為了瑪雅行星上，第二個城市，也是魚人們的家園。」
老魚人突然又皺起了眉頭。
「可是好景不長，由於對高科技的不死心，人類日以繼夜的企圖恢復靈能水晶，讓整個星球上的環境更加惡劣…」
「大面積的飢荒，致使人類和魚人為爭奪星球上的資源而更加交惡。」
「不僅如此，失去了聯邦政府的保護，整顆行星成為了三不管地區，各路傭兵團眼裡的鮮肉饃饃…」
「當時在整片烏托蘭星雲區域，排得上數的那幾路人馬，捉對在此廝殺，城市天天易主，每天都有無辜的民眾牽扯進來，流離失所，甚至丟了性命。」
「見證殺戮的人，成天生活在戰爭的恐懼里…」
「落雁城當時甚至還衍生另一個不雅的稱號——死亡絞肉場。
火光衝天，一副副血染長河的畫面，出現在伊澤的腦海。
只是這個時候，老魚人卻笑了起來。
「還好，最後關頭，一支由探險家組成的團隊造訪並解救了這顆行星…」
「那就是我們魚人族永遠的好朋友，雷諾·傑克遜和他的夥伴。」
當魚人們眉飛色舞的描述著當年雷諾先生的英姿，伊澤也聽得津津有味，看來，只要放下彼此的成見，魚人們也不是不可能，會幫助文貝克他們一同共渡難關。
「喂！我說，」當伊澤興緻勃勃的對著那臉上有燒痕的魚人戰士，打開話腔，迎來的卻是不友好的眼神。「你好像特別不喜歡人類喔。」
「哼！」它執拗的偏過頭去，滿臉不屑。
「這孩子叫努魯·海嘯，」老魚人欣慰地笑著。「我們這魚人族裡最強大的戰士。」
想起前藩交手，這魚人的怪力，伊澤也讚許地點了點頭。
「唉，我問你？」伊澤轉了轉眼球，「要是這顆星球三天後會被裡克爾梅的傭兵團夷為平地，你會不會跟人類聯手呢？」
紛紛炸裂開來的睡泡，魚人們慌亂成一團。
「什麼？里克爾梅？」
「三天後？」
壞笑著不置可否的金髮少年。
「哇！這可怎麼辦…長老大人？」
老魚人並沒有說什麼，只是不停在嘆息。
沉默了好一會兒，伊澤卻當眾握緊了拳頭。
「很好辦，我們一起聯手吧！管他什麼萊昂納多還是貝克漢姆，來一個揍他丫的一個！嘻嘻…」
四周安靜了下來，靜寂的空氣里，帶著一種他所不了解的憤怒。
表明來意的探險家，詫異的掃視一周。
「抱歉…如果這就是你來的目的，那你可以離開了。」執拗的魚人憤憤地咬了咬牙，「不管是誰，若是入侵沉魚堡，我們自會迎戰，但要去幫助人類，哼！恕我不能從命！」
「對！不答應！」
不答應！不答應！不答應！
四處奔走的魚人們，帶著決絕的態度。
超乎尋常的反感…
「唉？」
魚人們憤怒的把伊澤圍在核心，怪叫著，雖然不知道它們說了些什麼，但從語氣上聽得出是一種宣洩。
想起最初文貝克對魚人們的謙卑，這種仇恨，完全是沒道理的。
但是親眼所見，你也不得不面對現實。
「唉…真是命運弄人呢！」老魚人長老莫名的嘆了口氣，「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娓娓道來的回憶，充滿著憂傷。
…
時光回溯到二十多年前的沉魚堡。
距離雷諾·傑克遜解放瑪雅行星，還有數月。
主席台前，火光通明，卻映照出，瑪雅行星最偉大的魚人先知諾克梵·海鷹的滿臉嚴肅。
台下是憤憤不平的魚人，吵雜聲，爭論聲不絕如縷。
這個團結的種族，千百萬年以來，從未經歷過如此激勵的爭吵。
「咳…請大家聽我一句。」作為全族最戎智的魚人先知，諾克梵·海鷹身上擔負著幾萬名魚人的信賴。
「忘掉曾經的不愉快吧！忘掉。」
「原本這顆星球就是人類和魚人共同的母親，眼下兄弟有難，我們魚人又怎能坐視不管呢？」
「可是，那都是人類咎由自取…」
「對！對！先知，您可別忘記了，去年在瑪雅湖畔的伏擊事件，好多兄弟都死在人類的手裡，現在他們是落難，但是以後難保不會又對我們動歪心思，您可千萬要看清這些偽善者的嘴臉。」
「外來的入侵者固然可恨，但是他們目前並沒有對沉魚堡有任何非分之想，若是貿然出手的話…」
「要我說，咱們應該在沉魚堡邊緣設下戰壕，驅逐那些逃難的人類。」
「對，沒錯，趕走這些貪婪的傢伙。」
會場里，一群由難民組成的參會者，心情冷落到極點。
「求求你們，魚人兄弟，落雁城已經完了，請你們以整個星球的大局著想，唇亡齒寒…」
四周不友好的魚人戰士，紛紛投來鄙夷的目光。
「哼，星球遲早都會毀在你們手裡，你們這些貪得無厭的傢伙，根本就不配生活在這裡。」
「不，」老魚人先知慢條斯理的嘆了口氣，「不應該是這樣，再怎麼說，這顆人造星球，當年也是由人類和魚人共同完成的傑作。」
「可…可是。」
「我決定再相信一次人類，」老魚人先知和藹的看向那些不知所措的難民，毅然決然的舉起了他的右手。「來吧，我的同胞們，雖然有過欺騙，有過傷害，但是，我仍然堅信…」
「堅信這個世界唯一不變的公理…」
「那就是正義！」
面面相覷，驚詫不已的魚人們紛紛停下了不和諧的爭吵，壓倒性的票數，最終也讓一直保持中立的沉魚堡，加入了這場撲朔迷離的戰局。
不少難民激動的流下了眼淚，沒想到在這種危急存亡之秋，曾經最討厭人類的魚人，義不容辭的伸出了他們援助的手。
魚人們戰力斐然，加上源源不斷的補給送往前線，和毫無後顧自憂的基地，戰局馬上就開始向有利的方向發展。
只有零星幾個人類沒有徹底放下成見，可能在他們眼裡，和這些下等的魚人為伍，令他們天然的優越感受挫。
有關乎整顆星球歸屬的戰役，在淪陷的落雁城發起。
很快一支由難民和魚人主力部隊組成的聯軍，向著自由和和平進發。
一邊儘可能的轉移無辜的平民，一邊打擊敵人的有生力量。
驍勇善戰的魚人們勢如破竹，儘管付出了任何人都承受不起的犧牲，但那些善良的魚人族卻無怨無悔。
只是誰也沒有想過，當魚人們對著最後一處軍事基地發起攻擊之時，他們身後，已經恢復元氣的落雁城人卻心情複雜。
「喂，大家聽我說。」那個人小心翼翼的壓低了音調。
「雖然我也對魚人沒有任何仇恨，但是大家想想。莫不是以後都要和這些兩棲怪物們生活在一起了吧？！」
「咦呃…快別說了，害我起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不行！雖然對這些怪物們有感激之意，但是以後要和這種下賤的生物生活在一起，我寧願離開這裡。」
「這…」
「哼，打完仗后，大不了直接和他們攤牌，可以加大感謝的籌碼，但落雁城只能由人類掌控。」
「必須做好翻臉的準備才行啊！」
「不太好吧，明明落難之際，他們毫無保留的收留了我們…」
「嘁，你沒聽說過什麼叫做唇亡齒寒嗎？大家只是相互利用而已，他們也害怕接下來被滅國，所以才接納的我們。」
「但是這也太不地道了，我們總要有做人的底限吧？」
「去你的底線，這些魚人可不這麼想。我就不信，他們就是天生的慈善家。我可不是唬你們，其實魚人早就有統治整顆星球的野心，只是沒找到機會罷了…」
「沒錯，他們一直都憎恨著我們，沒道理無緣無故為我們而戰。」
所有人七嘴八舌，卻遲遲下不了定論。
「嗨！小夥子們！戰況如何呀？」
命運總是安排得如此巧合。
視線前，那個眯起雙眼，對待人類，像自己最好朋友一樣的老魚人先知，在他最不應該出現的時候，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為道德底限做最後掙扎的人們，彼此交換眼神。
「你看到沒，仗還沒打完，他們的首領就已經開始宣示主權了…」身後的竊竊私語。
「那個先知大人啊！」
「嗯？我的朋友，有何貴幹？」眯成縫的眼神，絲毫不帶任何疑慮。
「您過來一下，我們給您看個好東西。」
「好啊，我的朋友，那就恭敬不如從命。這是…」
「去死吧！你這隻怪物！」
「？！」
直接被人從身後給一刀刺死。
絕望的眼神下，可憐的魚人，它到死之前，嘴角都掛著信任的笑容。
咳咳…為什麼？
當它詫異著回首望向這些冷酷的人類，它似乎並沒有找到那個永恆不變的真理…
不，不可能的，這肯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也許，這些人都是傭兵假扮的吧！
一定是這樣。
它滿意的咧開了嘴角，倒地時，臉上掛著笑容。
當星球停止自轉，它還沒有死。
但真正死了的，卻是人類和魚人彼此信任的心。
叮噹…
年僅15、6歲的文貝克，當時只是一名勤務員，當他跪倒在地，淚如湧泉之時，他的同伴卻殘忍地看著這一切。
「這下誰都沒有退路了！哈哈哈！」貪婪的笑聲下，其他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
「你們…」
「喂！你們瘋了嗎？」文貝克憤怒的向著那劊子手撲了過去，死死抓住他的胸襟。
「我們可沒瘋，不懂得時局變通的傢伙，才瘋了。嘿嘿…」
始料不及的倒戈，是一場沒由來的屠殺。
善良的魚人們到最後都沒弄清楚，為何一直並肩作戰的人類要把屠刀伸向自己。
甚至寧願相信這些人類是被什麼上古魔法蠱惑了內心，拼上自己的性命企圖凈化，而迎接他們的卻是冰冷的槍口。
不費吹灰之力，原本是來幫助人類的魚人們就被消滅殆盡，諷刺的是，至始至終，魚人們都沒有哪怕一次，把自己的兵器對準昔日的盟友…
…
面無表情的金髮少年，刻意將雙眼埋在長發里。
老魚人閉上了雙眼，那是不堪回首那段歲月。
「人類都是卑鄙、骯髒的生物！」
幾個年輕力壯的魚人憤憤地吼道。
「快滾吧！你這個披著探險家外皮的狡詐人類！」
「我不歡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