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它山之石
第十六章
兒時師傅李大牛帶著許小仙偷雞鴨，只是可憐這抱朴山上的老神仙哪裡干過這等事，還沒摸進農家雞舍，先是被兩三條黑狗攆得滿山跑，接著被人用口水羞得體無完膚。
最後被迫躲在一個窯洞里，被農家漢子拿著扁擔鋤頭硬是輪番守在洞外足足餓了三天，還說要放火燒山，把這對小賊子給燒出來。
不過好在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漢子，多少對於舉頭三尺的神明有所顧忌，也沒想弄個你死我活，最後不了了之。
抱朴山老神仙吃一塹長一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摸索出了道理，還告誡許小仙說:凡事預則立，絕不能按圖索驥，一成不變，真要一板一眼，偷個雞鴨都會被人打斷腿腳。
當時年僅六歲的娃兒似懂非懂的看著老神仙，問什麼是按圖索驥，老神仙琢磨著是編了故事來的，老神仙當時說:「娃兒，以前有個人很會相馬，一眼就能認出馬匹的好壞，還寫下了《伯樂相馬經》。
伯樂的兒子把《伯樂相馬經》背得很熟，以為自己也有了認馬的本領。一天，伯樂的兒子在路邊看見了一隻癩蛤蟆。他想起書上說額頭隆起、眼睛明亮、有四個大蹄子的就是好馬。『這傢伙的額頭隆起來，眼睛又大又亮，不正是一匹千里馬么？』。
這便是按圖索驥。比畫虎不成反類犬更要誤人。」
那時許小仙不懂這些道理，卻一字不差的記下了。
劍仙師伯赤霞仙子，丟下一枚玉簡，演練了一式『白鶴卷尾』，詮釋了以氣馭劍的真諦，舉重若輕，舉輕若重。
許小仙不懂、又懂，不懂的是女子劍仙那四兩撥千斤的意境，懂的卻是『舉重若輕，舉輕若重』這八字真言的道理。
師伯的依舊是師伯的，只有自己真懂才是自己的，學再像，也是形似而神不似。
許小仙捏碎傳功玉簡，一道光華印入眼帘。果真只有三式，一式『白鶴卷尾』，一式『山蛇吐信』，一式『金雞報曉』，玉簡中舞劍的小人兒也正是師伯赤霞仙子。
每一式，每一個抬手動作，每一個運氣法門，師伯赤霞都將祥盡演練到了極致，許小仙看了三遍，便爛熟於心。
但少年並未著手習練，而是閉目養神。
以前師傅李大牛教許小仙練字時說:練字如練劍，練劍如練心。心境到了，落筆自然走神，心中有萬千丘壑斷然不會寫出古道柔腸的意境，反之亦然。
這個偷過雞鴨挨過打，上過勾欄撒過錢，看著小娘胸口那二兩肉還會暗自吞口水的老道人，他要麼沒個正經，要麼每說一個字，許小仙都會奉為圭臬。
每每聽到便會試著去舉一反三，受益匪淺。
心靜之後。
許小仙半跪在地上，以手代筆，落筆走神，一章《碧落賦中人》三百六十一字，一氣呵成，儼然有草書中魁首大家柳十元的八成風範。
落筆如靈蛇走鶩
。時時只見龍蛇走，左盤右蹙旭驚電。
學了八年，練了八年的楷書，說丟就丟，說忘就忘。
意隨心動。
許小仙動了，目視前方，右腳向前一步，迴轉，左手掐劍訣，體內有一道微不可察的真元破體而出。
剎那間，許小仙周身氣機驟變，周身六丈方圓的氣機被體內那一道微不可察的真元牽引，化作一道劍氣，寬三尺，長一丈。
許小仙曲指一彈，丈長劍氣，一劍西去，直入桃林，近三十棵龍井桃花樹瞬間被劍氣腰斬。
許小仙不作停留，向前渡步，每走一步，便會曲指一彈，每一次曲指伸指都有一道丈許劍氣，襲向前方。
足足走了七十步，足足七十道劍氣，十里桃園有近兩千棵龍井桃花樹被劍氣虐得支離破碎。
而許小仙黃庭宮內真元，才十去二三，依舊真元充沛，黃庭鼓盪，后力無窮。
好一個四兩撥千斤，又撥千斤！
許小仙看著滿目蒼夷的桃園，心如止水，舉重若輕，舉輕若重，也不過如此。
「這也行？不求一劍無匹，但求劍劍無匹？」
盧有角看得瞠目結舌。
「許師弟，劍法拳法，觸類旁通，一通百通，何不讓師兄見識一下你那『開山、捉虎、捕神仙』！」
六師兄這是在趁熱打鐵！
許小仙福至心靈！
一句『開山』，揮拳便砸向盧有角。
拳式勇猛，大開大合，有火紅拳芒包裹著雙拳，就像一柄燒得通紅的巨斧，劈向血肉之軀，勢不可當！
拳風未至，盧有角便感覺到一股炙熱襲來，腳下生風，竟使出了《神猿悟道經》里一技『過山聽鳥語』，身影化作虛影，快到如同大風刮過，輕鬆避開，瞬間便拉開數十丈距離。
盧有角咧嘴笑道:「許師弟，你這拳頭猛是猛，可惜短了兩寸呦！這男人嘛，就和兵器一樣，一寸長、一寸強，真要短那麼三兩寸，總會被小娘兒詬病的！
」
許小仙也咧嘴一笑，只管拳拳『開山』，腳步一停一錯，竟然踏在空氣中，就像踩在一朵起伏的浪花上，弄潮兒一般。浪花起、浪花落，幾個呼吸間竟然追了上來，數十丈距離也不過兩個浪花起浪花落。
「六師兄，這個還短不短？」
許小仙踩在浪頭上，一拳接著一拳，雖說碰不到盧有角衣角，卻如同附骨之蛆，如影隨形，盧有角身影再快，依舊甩不脫。
盧有角『咦』了一聲，驚呼道:「許師弟，你這是『踩潮觀風』，這是『踩潮觀風』爐火純青的表現啊！師兄我施展這式『踩潮觀風』雖說能一步百丈，速度是快你不少，可並未學到精髓，每一步腳下僅僅只出現一圈波紋……」
半炷香后，許小仙體內真元十去七八，盧有角灰頭土臉，氣喘吁吁的直呼:「怪胎！
」
自己僅僅在入十里桃園最初，捕殺那頭最大個頭的金翅鳶時，在師弟眼前施展過這一式「踩潮觀風」，沒曾想，誒，自己就像是一面鏡子，也是鏡中人，一呼一吸一顰一笑都逃不出許師弟的眼睛。
誰在許師弟面前，都是他娘的是它山之石。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呦，可以攻玉。
盧有角沒由來的輕嘆一句:「抱朴當興，抱朴當興。」
盧有角高興的撇了撇嘴。
許小仙扯著嘴角一笑。
「許師弟，師兄這『過山聽鳥語』，你也會了？」
「不會。」
「實誠點。」
「當時只顧著打架，壓根沒看。」
盧有角哈哈大笑。
「興許，會了一點。」
盧有角再次哈哈大笑，看著抱朴宮那紫氣縈繞的地方，終究是覺得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