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大婚

  回到凌霄殿之後,我惱怒了許久,心中的火氣幾乎無處可去,但是坐在書桌前,面對著成堆的奏章之時,卻又突然覺得自己很是可笑。我在氣什麼?朝廷中有那麼多的事情要我去處理,我是一國之君,可是我現在竟然為了一個六歲的小丫頭在這裡煩躁難安,心神不寧。


  我抽出一本奏摺,看了看上面寫的一些各地奏報,神色沉靜了片刻之後,腦海中竟然又浮現出了冷婉兒在朝堂上那倔強而挺直的嬌小鸞紅身影,我閉了閉雙眼,隨後猛的將奏章摔在桌案上,打翻了茶蠱。


  趙安嚇得面色蒼白,撲通一聲跪拜在地上。我閉著眼睛斂氣凝神許久,才又睜開,隨後再次拿起摺子,慢慢的看起來。這個小丫頭只怕現在還巴不得我生氣呢,我就是不生氣,我就是不能如她所願。


  可是剛看了兩行,卻又發覺自己真的很可笑,我這是做什麼?跟她較勁么?錯,我應該因為她的聰慧和膽識而感覺不舒服才是,對,定是如此!

  不過幾日,就已經到了八月初一,欽天監圈定的大婚之日。


  這段時間我依舊每日早朝,但卻不去見冷婉兒,也不去想她的事情,而是照舊每日下朝之後就回御書房批閱奏章。原本我想去看顏兒的,但是自從她買通張立試圖對付冷婉兒之後,就被母后禁足了。


  這也算得上是給她一個教訓吧,我沒有過去求情,因為我只想利用她,但卻不想讓她跋扈太過。


  為了操辦我的大婚,母后安靜了不少,每日都在布置大婚的巨細,所以並沒有時間常在我耳邊嘮叨芙兒的事情,這倒是讓我清靜了不少。不過,大婚之後究竟是個什麼局勢,我卻如同霧裡看花,因為,不是看不懂母后的心思,而是自始自終都無法揣摩冷婉兒的心思。


  我不懂這個六歲,心思早慧的孩子究竟在想什麼。


  將近五更天,天色灰濛的幾乎看不清東西,皇宮的整片天空都陰沉密布。金鑾殿上,四處張燈結綵,紅綢密布,燈籠高懸,內外一片火紅,如同蜿蜒喜氣的赤龍。


  金碧輝煌的朝堂內,百官肅靜,四大諸侯偕同各國太子賜坐石階下的兩側。我身著大紅喜袍,靜坐在龍椅上等待著這個六歲的新娘子。


  「皇后入殿」趙安一聲尖銳的高唱,我與眾人都不約而同的望向大殿那灰濛濛,卻又被大紅燈籠照耀著火光一片的大殿外。只見那跳躍的燭火散發昏黃的光暈,穿透過那款款而來的鸞紅金絲鳳袍,灑落在濃密的鬢髮,寶瓚鳳釵閃爍,映襯出哪一張嬌小如粉雕玉琢的面容,竟美得不可方物。


  我有瞬間的愣怔,大殿內的百官也都屏息,似乎都錯愕的以為看到了九天仙女,今日的冷婉兒用一朵朵金絲扎花鑲在髮鬢,碧珠垂額,鳳尾耳鐺,素筆描眉,頰掃脂粉,簡直就是活生生的粉雕玉琢,像從畫中走出來的人兒。


  輕巧的步子踩踏在猩紅的地毯上,華盛艷麗的鳳紋長擺拖延得沙沙響,腰間的玉器伶仃,伴隨著她的莊重的腳步聲,幾乎成了這明煌煌大殿內唯一的樂聲。


  好嬌艷奪目的綺麗景緻,一個六歲的少女竟有另人目眩神迷的氣質。大殿兩側,就連那些曾見過雲傾的官員都被眼前這個散發著光暈,傲然冷冽,淡漠威儀的少女給驚住。


  我也幾乎移不開眼,只能愣愣的看著,隨後在自己察覺失態之時,立刻撇開了目光,不敢再看這種炫目的美麗,生怕自己就此沉淪其中,因為我一直謹記著旖旎風光不可貪戀的道理,可是,我的目光一轉,竟看到了壽王凝視著冷婉兒那淺傷深痛的眼神。


  「咳咳」壽王突然咳嗽起來,我目光也瞬間陰沉起來,不由得再次向正向我走來的冷婉兒望去,她沒有看壽王,面色一如既往的淡漠冷清,可是即便如此,我的心裡卻還是莫名的升起了一陣說不出的煩躁和氣憤,只能狠狠的盯著她。


  她走到大殿前側,在漢白玉雕浮龍的石階叩跪下來,抬頭迎上我的眼神,卻帶著淡淡的笑意,道:「臣妾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望著大殿下那抹艷麗得奪人心魂的嬌小人影和那甜美嬌笑,只覺得刺眼,因為她此刻的美麗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看到的,而是展現了所有人的眼中。我怒極冷笑,緊握拳頭,隨後做出了令眾人都驚詫的舉動——起身步下石階,將小皇后帶上寶座。


  我走到她的面前,她眼底掠過瞬間的震驚,但是隨之就無蹤跡可尋,我抬手握住那雪白纖細而又柔軟的小手,只覺自己握住的,是一塊溫潤的美玉,然後拉著她走上石階。


  整個大殿內沒有一絲聲響,眾人的驚詫我一眼掠過,在看到壽王握著手帕,面色驚駭,手指泛白的神色時,不知道為何,心頭竟然有種說不出的快慰感覺,或許,是因為這樣一個萬人矚目的女孩,如今被他緊握著,所以心底覺得踏實,覺得欣慰,更有些得意。


  「相門冷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順,雍和粹純,克嫻內則,淑德含章,著即冊封為軒燁國皇后,來人,奉寶冊鳳印」我拉著冷婉兒,與她一同面對整個朝堂上的官員和四方諸侯,冷清的說道。


  趙公公手捧寶冊與皇后金印,百官隨即整衣拂袖的齊齊叩拜,高呼道:「臣等,參見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臣等,參見皇後娘娘,娘娘萬壽千秋,長樂無極」四大諸侯及太子、壽王等人也隨之離位,叩拜在地。


  接著,趙公公捧著那用玉簽鑄金字體所造的寶冊與那塊思寸四方的鳳印上呈小皇后。而冷婉兒則是淡漠的抬手接過。


  冊封禮成,她從此便是我的皇后了。


  我的皇后……我尋思著這個稱呼,它代表著只要不出意外,只要他不將冷氏一族剷除,或者她的行事沒有任何逾越的話,那麼這一生,就只有她能真正的站在我的身邊。


  前段時日,冷戰天突然將兵符上呈朝廷,使得我震驚不小,相信母后亦是。我不知道這一招釜底抽薪的計策究竟是誰想出來的,是我身邊的這個妖孽皇后還是冷仲那隻老狐狸,可是我不知道為何,竟然莫名的舒了一口氣。


  因為冷氏一族將兵權上呈了兵符,就讓母后失去了王后對付冷氏一族的把柄和借口,而冷氏一族不倒,她自然也沒有辦法將芙兒推上皇后的寶座。現在相對於冷氏和王氏,我倒是寧願冷氏一族在朝廷上佔先,也不願意讓王氏猖獗。


  我看著自己身側這個嬌小的女孩,內心充滿了探究,然,她竟然突然抬頭,與我相視相望,隨後在我陰沉的眼神中嬌柔一笑。


  那笑很耀眼,我感覺自己的眼睛都快被刺傷。


  「臣妾在此拜呈三願」洪亮清脆的聲音另我心意振。


  「皇后說來聽聽」我應道。


  冷婉兒紅唇輕啟,一字一句的道:「一願皇上萬歲,二願妾身常建,三願如花蕊成雙,樑上飛燕,日日相對,歲歲相見」


  我怔住,心頭竟猛然跳漏了一啪,可是,這種悸動卻瞬間被她那挑釁的目光給冰冷淹沒,只剩下氣惱和難堪。


  「皇后待朕之心,朕視若瑰寶」我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道,這個小丫頭竟然挑釁我,她……我抬手捏住她的下頜,帶著笑意卻咬牙道:「皇后,朕能得你,何其有幸?」


  「臣等,願祝皇上,皇後娘娘永結同心,白首偕老,軒燁江山萬代傳承……」一聲聲朝賀之音響徹整個金鑾大殿,幾乎要穿透金瓦震動九霄。


  ……


  冊封大典已成,我與冷婉兒前往建章宮叩拜太后,母后說了一些治理後宮,夫妻和睦,家國不分之類的話后,又飲了茶,接待後宮嬪妃的祝賀和朝拜之後,便又在禮部尚書武翊思的帶領下,欽天監官員左右跟隨,前往奉天宮的天闕台祭天,燃香為天下百姓祈福,願軒燁王朝風調雨順,千秋傳承,萬代不朽。


  正午時,我在金鑾殿大宴群臣,又太後主持。


  晚上,小皇后入了布置華美精緻,紅燭跳躍,喜字瀲灧的宸棲宮中。


  晚上的筵席,也是與群臣一同,疲憊了一整日,心頭的怒氣也憋了一整日,使得我多灌了幾杯酒。壽王在一旁漠然相陪,筵席之間也露出疲倦失神之色,我看他如此,想起清早他看冷婉兒的眼神時,又更加氣悶,於是不經意間又多喝了幾杯。


  散席時,已經將近二更天,我卻故意拖延著不肯去宸棲宮,鳳冠霞帔應該是很沉重的,而且一冷婉兒的小心謹慎,她不會,也不可能在我沒有去之前就褪下那些繁瑣的頭飾衣服,而我,也更是因為氣悶她今日那挑釁的眼神,打算給她一些苦頭吃。


  酒後三巡,筵宴散去,我起身,卻還是不甘願就這麼去宸棲宮,所以當下轉回了凌霄殿,命人去後宮找兩個妖艷一點的妃子前來作陪,一同喝酒。


  將她們灌了差不多了,我便佯裝醉的不行了,讓她們二人一同陪著去宸棲宮。趙安是明白我心思的,所以特地找了兩個沒有什麼心機的,更是在後宮沒有什麼地位和朝廷上影響不大的。


  踏進宸棲宮,我眼前一陣昏花,腳步也跌跌撞撞起來,我不常飲酒,小時候因為身子虛弱,後來則是覺得酒會亂人心智,所以今日多飲了幾杯,就覺得昏頭轉向,不過,我還算的上清醒,至少我還氣惱著今日的事情。


  「慢點,皇上,您慢點……」趙安見我腳步飄然,急的左右攙扶。


  我推開他,故意將雙手搭在兩名嬪妃的肩膀上,搖晃著進殿。抬眼,看到床榻前端坐著小身影,冷笑了一聲,她果然如我所想的那般鎮定,即便身形已經僵硬,但是始終不曾動過。


  我甩開那兩名嬪妃,飛步過去,不用銀挑就掀開她的頭蓋,帶著幾分迷醉的笑道:「朕怎麼忘了,今日該是皇后侍寢……」


  一旁的兩位嬪妃樂不可支的嬌笑起來,似乎在諷刺冷婉兒。


  「皇上是否也忘了,今日穿的可是新婚的紅袍?」冷婉兒抬頭,只是平靜到幾乎淡漠的看著我,片刻,啟唇冷冷的說道。


  我僵住,因為她的聲音冷淡的沒有一絲起伏,更因為她的眸光清澈得幾乎空靈,燭火的映照下,如星辰皎月一般亮澤,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一尊美玉雕像,更像是仙塵妖孽的幻化。


  她不該這麼美的,一個六歲的孩子為何可以有這樣似乎穿透了世俗,承載了千年滄桑和洞悉一切的眼神。看著她的摸樣,我陡然狂聲笑起,大手捏住她的下頜,道:「皇后,你在提醒朕,冷落你了么?」


  「難道皇上沒有么?」她秀眉挑起,字字清晰的反駁。


  「好,皇后,你說的很好」我終於明白而來她為何如此鎮定,因為今日四方朝賀,一旦今日帝后不和,或者我帶著嬪妃入宸棲宮的事情被諸侯和百官知道的話,那麼丟臉的可不是冷氏一族,而是皇室的威嚴。


  「皇上,奴才…奴才告退了」趙安似乎也明白了什麼,立刻要叩首告退。


  可是,趙安的退縮卻讓冷婉兒似乎抓住了什麼一般,她竟笑起來,那摸樣美麗妖嬈,竟道:「皇上,今日的洞房花燭夜,受盡傾軋卻沒有得到寶座的四大諸侯都擦亮了眼睛看著,齊太子包藏禍心,壽王體虛病弱,威烈將軍的兵權又已上呈朝廷……」


  她不咸不淡的聲音讓趙安僵直了身體,我怔住,不敢置信的看著她,她是故意的,故意將這些話說給趙安聽,為了牽制他,而我身後的兩名嬪妃自然也聽到了。


  「皇上」趙公公撲通一聲跪下,他已經嚇得全身發顫。但是站在一旁,還想趁機贏得侍寢機會的兩名妖嬈的嬪妃卻還不明所以,只是睜著勾魂風騷的眼睛掃著我。


  我冷冷的凝視著她那張清純的面容,擒著她下頜的手漸漸用力,隨即猛的一抬。


  嘩啦,伶仃的金屬脆響頓時在寂靜壓抑的寢殿中響起,因為我的粗魯,冷婉兒頭上的鳳冠已經滾落在床褥上,金燦燦的尾顫動,幽綠的碧璽狹長的鳳眼閃爍著詭異深幽的光芒。


  「你敢威脅朕?」我怒了,她好大的膽子,竟敢公然威脅我。難道她真的不怕我么?還是她以為我就算打鼠也得忌著玉瓶,無從下手?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想跟皇上做一個公平的交易」冷婉兒並沒有驚詫或者害怕,而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我黜起眉宇,面對這樣的她,聽了這樣的話,突然之間竟然不知道自己該生氣還是該如何,因為,我能聽出來她話語中的誠懇,甚至,似乎還帶著一絲不可捉摸的乞求。


  不過,這或許也是她無法承受我盛怒之下的緩兵之計,因為,她是聰明的。


  可是這個少女心裡究竟藏著什麼,我至今不清楚,也猜測不透。她就如同一道難解的謎題,令人尋思萬千,卻依舊找不到突破口。


  「朕為何要相信你?」我冷冷的問道。


  她看著我,突然勾起紅唇一笑,我被這笑給震住,而她卻是破天荒的抬手捧住了我的臉,然後竟在我的唇上吻了一下。


  柔軟而清香,這是我剎那間唯一的感覺,甚至還帶著一點昏眩。而隨後卻聽到她脆嫩的聲音在我耳邊輕道:「因為在這裡,我們的命是綁在一起……」


  瞬間的旖旎在我的腦海中消退,我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這個女孩,她明白自己在說什麼嗎?


  原來,她一直權衡利弊,早已經洞悉了宮廷局勢的詭變,而她也不曾因為母后將她弄進皇宮就向著母后,現在經要跟他做一個相互保命的交易。


  這個女孩真的很危險,她明白,我若死,軒燁國瓦解,覆巢之下無完卵,她亦不能活。而她死,她的父兄怒起,與四大諸侯勾結,我這麼多年來的基業或許也逃不了這場踏馬宮傾的戰亂。


  這就是綁在一起的命運……


  我看著她,震驚之餘卻無法言語。但她卻突然笑了,笑的嬌美瀲灧,而後抬起頭便道:「將這兩名擅闖宸棲宮的嬪妃拖出去,剪掉舌頭,貶入永巷為奴,非死不當出……」


  我眼底一沉,但最終沒有說話,因為,她們聽到了我們的話,的確該死。


  「啊……」趙公公嚇得傻住了,嘴巴張得老大,整個人僵直得如同一塊木偶。


  那兩名嬪妃也呆了,撲通一聲癱軟在地。大殿外,幾名侍衛湧入,將她們拖了出去。


  這夜,我與冷婉兒共枕而眠,可是她沒有睡著,我也沒有,就這般沉默的僵持到天亮……


  ……


  第二日清早,我起身早朝時,冷婉兒也起身了,因為今日她要去接見後宮所有嬪妃,且想母后叩安。


  我知道母后必然會追究昨日那兩名嬪妃之事,但是這些事情還是由這她自己去解決吧,昨夜她故意在趙安面前說了那些話,無非是牽制住了趙安,在太后發難時幫她一把,所以我也沒有必要擔心。


  下朝後,按照規矩,我去了宸棲宮,且將奏摺都帶去批閱。我會這麼自覺卻沒有刁難冷婉兒,更不給她半點難堪,是因為我始終捉摸著她昨夜所謂的綁在一起。


  我們這樣真的算是綁在一起了嗎?還是,那些都只是她的調虎離山計?

  我坐在桌案上看摺子,最近煩心的事情很多,齊國有開始發難,並且一件事情連接這一件事情,令我頭疼不已。


  冷婉兒回來了,向我叩拜,我淡淡的讓她起身,且說:「起來吧,這裡沒有外人,皇后不必如此。」


  「君臣有別,臣妾不敢」她起身,卻極其恭敬的說道。


  我瞥了她一眼,道:「哦?這倒是奇了,沒有想到朕的皇后竟然一夜之間就突然這麼懂事了。」


  冷婉兒不做聲,只是抖了一下寬厚,綉著細密赤金團圖騰的袖口,坐到了張公公鋪設好的凳子上,淡淡的繞過這個話題:「皇上在看什麼?」


  提到摺子,我不由得心頭煩躁再起,道:「齊國上報,說去年多地旱災,今年又處處鬧洪荒,百姓收成不好,國庫虧空,所以要請求減少賦稅」


  「齊國的國庫也會虧空么?」冷婉兒帶著驚訝,看來就連她都知道齊國的地理條件極好,根本不可能有虧空一說。


  「這無非就是想找借口減少稅賦,也好招兵買馬,訓練軍隊」我冷冷的說道。


  齊國的國力日益強盛,民生富庶,國庫充盈,這是周所周知的事情,就算的確有旱災洪荒,以齊國的國力,自救並不成問題。但是南伯侯齊譽卻一連三年上報朝廷,說收成減少,無法進貢。


  但是就算知道這是個借口,朝廷也不能將他怎麼樣,因為有攸關民生,若是有半點差池,就會落下置百姓與水火的不仁之名。凌燁軒雖然是皇帝,但畢竟年少且根基不穩,若是輕易妄動,很可能會動搖軒燁國的威信和根本。


  冷婉兒看著我,突然將我手中的摺子拿去,打開細看,我怔住,心底瞬間升起了不悅,難道她不知道看奏摺是殺頭的大罪么?

  可是她不知道究竟不知道還是根本不在乎,看完之後竟問我:「皇上可有應對策?」


  「難道皇后已經有了對策?」我故意刁難一般的問道,這個丫頭是愈發膽大了,我一定要給她一些懲戒,否則她更不知道自己是究竟是怎麼身份。


  「臣妾暫時還沒有,不過倘若皇上明日早朝願意帶臣妾一同聽政的話,或許臣妾也就有了」冷婉兒竟然從容不迫的回答,並且帶著幾分笑意。


  砰——我拳擊桌案,嘩啦幾聲,滿桌的膳食從案几上滾落,然後滿眼陰沉的看著她,咬牙道:「冷婉兒,你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


  趙公公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音顫抖的道:「皇…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但是她回應我的依舊不是害怕,而是一聲冷笑。


  「皇上息怒,臣妾讓皇上帶臣妾上朝,是因為臣妾想看看南伯侯究竟想做什麼,如此才可以隨機應變,克敵制勝。」冷婉兒不緊不慢的說道。


  好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好一個聰慧無雙的皇后。這一刻我幾乎要相信了皇宮各處角落裡現在四處流傳的那些神鬼怪道——他們認為這個小皇后是妖孽。


  一個六歲的孩子何以有如此的智謀諳練?從她的眼底看到的沒有天真卻清澈靈透,但是那份與生俱來的危險與狡黠卻著實另人無法不震驚。


  這,也讓我想起了六年前初次在相府見到這個小女孩時的場景,她那雙帶著微微怒耐煩的冷厲眸子充斥著與嬰孩不符戾氣。當時,那個嬰兒明明已經死了,可是交到他懷中的嬰兒卻如一個妖孽一般活絡。


  「你究竟是誰?」我上前鉗住她的下頜,咄咄逼人的問道。


  她不是冷婉兒,當初的那個嬰兒已經死了。


  她清透的眸光微動,有瞬間的錯愕從眼底流逝,雖然快的令人無法捕捉,但是我還是察覺了。我手上的力道加重,想從她的口中逼出答案,可是她卻只是吃痛的擰了一下眉宇,然後道:「皇上不認識臣妾了么?」


  「你以為你可以騙得了朕?」我逼近她,冷道:「冷仲那個老狐狸的把戲,你以為朕會不知道?你不過是一個被冠了冷婉兒名字的替身罷了。」


  「臣妾倒是不知道,國丈大人有什麼心思。」她突然反譏,絲毫不為我的震怒而退縮。


  「冷婉兒……」我探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恨不得立刻捏下去,可是那柔白的項頸在掌心中帶著清香和溫度,竟然讓我不捨得下手。


  「好,很好,朕還沒有遇見過敢挑釁皇威的人,你既然開了這個頭,那麼朕就成全你」我憤怒得不知道該如何宣洩,隨後經大手一收,不受自己理智控制的將她禁錮在了懷中,低頭壓住了那兩片柔軟的薄紅。


  一股馨香撲鼻而來,我身形一頓,腦海中閃過她昨晚上的主動和溫柔,竟不自覺的在她的唇上流連起來,完全忘記了我是想給她難堪,讓她求饒。


  她突然開始奮力掙扎,我沉醉的意識也被抽回,在意識到自己做所作為時,猛的將她推開。


  尷尬和惱怒在心頭瞬間凝結,可是在看到她時,卻只能強硬的咬唇,冷哼道:「這就是對你的懲罰」,隨後轉身離開。


  因為,我怕看到她可能顯現哀傷的眼神或者其他難聽的話語,那樣我可能會承受不住。


  ……


  回到凌霄殿後,我負氣讓趙安釋了顏兒的禁足令,帶她到甘露殿中陪我說話。可是看到她喜極而泣,又是扯著我的袖子訴說委屈,又是將宮裡傳言冷婉兒如何如何的事情告訴我時,我卻煩躁的抽離袖子,拔腳走人。


  壽王入宮,在太后那裡請安,出來時更巧與我碰上。我大婚之後,他就病了,此刻看起來依舊面色蒼白,怯弱不甚,我並不點破他的心思,只讓他陪同我去後山散散心。


  後山是我們小時候偶爾會去的地方,那裡靠近皇陵,四處樹木繁茂,又沒有人煙,十分清靜。


  壽王與我同行,二人如同回到了以前那般談笑。其實我們自小就不親厚,我登基之後,他除了在政治上幫助我之外,幾乎不曾深談過,若非我們是親兄弟,恐怕都要比撲通的陌生人都不如。


  二人走在湖邊,陽光潑灑,景緻甚美。


  突然,我聽到一陣歡快的腳步和笑聲遠遠的傳來,似乎在林中。我們二人都怔住,不約而同的朝那側看去,心裡想著是誰會在這個時候跑到後山來戲耍,可是卻見一抹刺目的紅色在綠色的林中一閃而過,如同火狐。


  午後的陽光穿透進濃密的枝葉,金光點點的散落在嫩綠的草地上,踏足過處,竟溢出陣陣泥土混雜的清香,萬綠叢中的一點艷紅顯得分外嬌嫩顯眼。


  竟然是她,剛才的那笑聲竟然是冷婉兒的。


  她會笑嗎?我愣怔了片刻之後,心底卻陡然升起了一股不悅和氣惱。原來,她是會笑的,且笑得這般的好聽,可是我卻從來都不曾聽過她的笑聲。


  壽王見是冷婉兒,提步上前,我面色陰沉的扯住他,道:「看看她想做什麼。」


  壽王疑惑的轉頭看我,而我則是抿唇不語。


  冷婉兒踱步到了溪水旁,蹲坐在了黑色的鵝卵石上。這是平日里看到她決然不會做的,那樣子相隔撲通的孩童一般,天真燦漫,甚至還帶著瀲灧的笑意。


  她褪下鞋襪,將一雙柔白的小腳探進了溪水中,也許是溪水有些涼,她起初先縮了一下,然後便歡快的玩耍起來。


  壽王見我不高興,以為是因為冷婉兒的失儀,所以忙著說了一些好話:「皇後年幼,才六歲,雖然心思早慧,但是卻還是蛻變不了孩童頑劣的本真,皇上不必動怒」,說著,便上前走去。


  我腳步跟上前,看著冷婉兒的摸樣和壽王急切神色,忍不住的打破了她歡快的嬌笑,因為我覺得那摸樣被別人看了,讓我很是生氣,可是我還沒有開口,竟聽她道:「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


  我僵住,但壽王卻笑意隱匿在唇邊,目光也柔和的籠罩著她。


  「好詩,詩好,景好,人更好……」我終於忍不住開口了,然後大步上前,眯起眼睛瞪著她,脫口而出:「朕的皇后真是悠閑,此刻的景色朕應該如何的來形容?『綵線輕纏紅玉臂,小符斜掛綠雲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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