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夜
推門而入的果然是宋衍，他身形瘦弱，可雙眼卻是炯炯有神，臉上難掩興奮的神色。
在看到林盛曜的時候，他的神色略僵，可片刻之後就已經恢複了正常。
“主任，抓到了。”宋衍的眼神在林盛曜身上打了個轉，恭恭敬敬的站在梁默仁麵前說道。
梁默仁緊繃著的神色鬆了鬆，說道：“現在就審，你先過去，我一會兒就到。”
宋衍點了點頭，林盛曜則說道：“宋隊長出馬果然非同一般，這共產黨還能抓住活的，大功一件啊。”
宋衍聞言轉過身，敷衍的笑了笑，說道：“我這也是運氣好。”說完挨近林盛曜低聲說：“事情急，我先過去，改天請你吃飯。”
他的語氣裏有著遮掩不住的得意。
而林盛曜則心急如焚，他知道宋衍的審問技巧算是不錯，而梁默仁則更勝一籌，今天被捕的同誌是否能經受得住？
“好說。”林盛曜淡淡的回了一句。
看著宋衍走出梁默仁的辦公室，林盛曜有了一瞬的猶豫，這個時候，他到底該不該留下來？
“行了，你去我家一趟，告訴你嫂子，我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了，她準備了餃子，你正好陪她一起吃。”梁默仁伸手拍了拍林盛曜的肩膀，說道。
林盛曜隻覺得胸中微涼，腦袋裏更是嗡嗡作響。
梁默仁已經表明了態度，他就絕對不能留下來，甚至不能表示出一絲想要留下來的態度。
“對啊，今天冬至，得了……注定你沒口福，我就先走了，回見。”林盛曜輕鬆的吐了一口氣，起身離開。
走出76號的大門，林盛曜被冷風吹的打了個寒顫。
他抬頭看了看暗色的夜，感覺到夜色中仿佛正在有無數的眼睛窺視著他，哪怕隻有一絲的鬆懈，他都會被這些隱藏著的敵人撕成碎片。
林盛曜到梁默仁家中的時候，已經是夜半時分，可梁默仁的夫人還在客廳中閑坐。
在林盛曜看來，她是個恬靜溫柔的女人，唯獨少了些主見……
“嫂子，今個兒主任有事要做不回來了，就叫我來蹭餃子吃。”林盛曜熟門熟路，也不必仆人招呼，便自顧自的坐在了梁太太的對麵。
因林盛曜在黃埔軍校時就是梁默仁的學生，兩人雖為師生卻很談的來，可謂是亦師亦友。
林盛曜雙親早亡，早年在黃埔軍校的時候多就常到梁默仁家中蹭飯，故此與梁太太也極為熟絡。
“早就包好了等著呢，老梁吃不到是他沒這個口福。”梁太太一邊笑，一邊吩咐仆人去將餃子煮好端來。
趁著等餃子的功夫，梁太太將林盛曜上上下下打量個遍，才抿嘴道：“你啊，這麽多年都是孤身一個人過，好歹也該討個老婆了不是？”
“嫂子，你可別打我的注意，我這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挺好的……”林盛曜挑眉笑道。
梁太太瞪他一眼，說：“這次可不一樣，嫂子給你介紹的可是李處長的侄女。”
聽到“李處長”三個字，林盛曜倒是一愣。
這位李處長極為神秘，他自來76號也隻見過一麵而已，隻知道他是76號的創始人之一，可謂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梁默仁雖然當了76號的主任，可見這位李處長的機會，一年到頭恐怕也沒有幾次。
所以，當梁太太提到李處長的時候，林盛曜瞬間就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李處長的這個侄女叫做李瓊，今年剛滿22歲，之前一直跟著父母呆在日本，可惜她父母前陣子意外過世，這才回國來投靠李處長。”
梁太太見林盛曜聽的認真，笑了一下接著說：“這姑娘的照片我看了，眉清目秀，好看的要緊，和你正好般配。”
聞言，林盛曜挑眉問：“這是嫂子的意思？還是……”
他話沒說完，梁太太就接口道：“老梁和我說的時候，大約也聽到李處長對這事也是讚成的，畢竟是他唯一的侄女，總是想要幫著找個好歸宿。”
“嫂子你別開玩笑了，我這兒也能算是好歸宿？”林盛曜說的輕鬆，可對於這個即將到來的李瓊，卻暗暗的上了心。
接近這個女人，就有可能會接近這個神秘莫測的李處長，這於他來說，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當然，在這之前，他必須要先掙脫眼前的困境。
梁太太瞥他一眼，有些恨鐵不成鋼：“你少出去花天酒地，勉強算是個不錯的。”
“是、是……嫂子讓我少去，我就少去。”林盛曜笑著應道。
梁太太見他對這件事並沒有一口回絕，也是喜上眉梢，斷斷續續的說了不少有關於李瓊的好話。
林盛曜耐心聽著，麵上帶著慣有的笑。
吃過了餃子，林盛曜終於從梁府回到了自己位於霞飛路的家，進門之前，他照例查看了自己夾在門縫中的頭發，見並沒有什麽異常之後，才推門走了進去。
他異常謹慎，這是他多年潛伏所練就的習慣。
走進房間，林盛曜開始逐一檢查窗戶，一切可以進入這個房間的地方，他每天回來之後都會親自檢查一遍。
無論回來的多晚，無論他有多累。
因為林盛曜知道，哪怕是一絲細小的疏忽，都有可能會成為他暴露的誘因。
待一切都做完之後，他才將自己扔在了床上。
林盛曜睜著眼睛，一遍遍的想著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沒有放過一個細節。
在確定沒有任何疏漏之後，他才輕籲了一口氣。
但是他還是沒法確定今天被捕的同誌到底是誰，他又到底能不能扛過今夜的審訊？
如果被捕的人真的是今天應該與他接頭，代號“碼頭”的聯絡人，如果他受不住酷刑而背叛到了組織，那他的處境恐怕就會岌岌可危。
畢竟，“碼頭”雖然沒有見過他，卻知道他潛伏在76號多年，且年齡不大，符合這一條件的人，縱觀整個76號，也不過三兩個人而已。
憑著他多年以來對於梁默仁的了解，到時候恐怕被懷疑的人之中，自己會是最先被調查的那個。
到那時候，恐怕他這多年來的潛伏，很可能會功虧一簣。
林盛曜並不怕死，在他潛伏在76號的那一天他就已經做好了準備，他怕的是犧牲的毫無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