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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歸去來兮

  在群山環繞的蜀地北部有一座不起眼的矮山峰,可能是因為與它遙遙相對的是著名的大劍山,而大劍山七十二峰如利劍並列,峰峰奇絕險絕,如同七十二柄寒光熠熠的寶劍直插雲。


  因此這座矮山峰就顯得尤為怪異,遠遠望過來給人一種很滑稽的錯覺。


  其實這座山的山根也不算,隻是山勢突起卻好像在半腰位置處戛然而止,給人的感覺就像是被攔腰折斷。


  矮看似不起眼,最近數百年更是人跡罕至。可不代表它是真的平凡,它在當地老人的口中有著各種各樣的傳。


  其中一個版本就是相傳這座大山本名魁巍山,山勢巍峨壯麗,有飛劍不渡,仙人落淚的美譽,因此一度也被人們叫做仙泣山。在三千年前的那場無數謫仙人好似下餃子一般墜入人間的大事件發生之後,某一清晨人們突然發現這座有開之稱的大山不見了,原地隻剩下一方矮山,且山頂平整如鏡麵,傳兩千多年來山頂斷麵處劍氣衝,不提活物,簡直是寸草不生。


  就這樣荒蕪了千餘年,直到數百年前才開始有草木生長,也就漸漸形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有人言之鑿鑿當時曾有絕世劍仙禦劍出行,途中大山擋路,仙人一怒之下出劍斬斷大山,衝劍氣後來化為對麵大劍山七十二峰。


  當然也有人立即反駁,劍仙一劍削了半截山?那麽這半截哪去了?仙人一劍下去後難道還把山峰土石運走?那晚上根本就沒人聽見聲響。


  也有人大劍山七十二峰在這之前就已經存在了,隻是在魁巍山的對比下顯不出來自身的巍峨氣度才一直名聲不顯。後來魁巍山莫名其妙不見蹤影後人們才發現原來相鄰的這座大劍山竟然也是高聳無比的。


  而原先的魁巍山或者仙泣山,是此山山神聽聞了仙人入世,唯恐自己的名頭哪犯了仙人忌諱所以連夜負山而逃,半截山峰縱然依舊高聳入雲,但總不再有開之姿了吧。又惹來人們哄笑,那咱們這位山神老爺也太膽了吧!

  其中更甚者,有人是聽自己老爺子的,魁巍山原先可是咱們這座下的五嶽之一哩。而且在五嶽中也是第一的嘞,也就是消失了,不然下第一嶽哪有中土那座雄山的份?隻不過這種話,人們聽過也就算了,沒誰會當真。


  為啥?就這座土包,能是五嶽哩?


  要那與之遙遙相對的大劍山就不一定了,山勢險峻,猶如利劍出鞘。更有傳中的劍仙觀山悟劍之處,劍仙禦劍,那可是下一等一的風流。也有人言之鑿鑿,大劍山是曆代劍仙晚年葬劍之處,山中葬著多少下名劍,隻等有緣之人。


  因此不少習劍遊俠兒在此尋找機緣。要這大劍山未來倒不是沒有機會被封為五嶽之一。


  至於對麵的山嘛,不好意思,太矮,實在讓人生不出半點豪情。


  在劍氣剛剛消散之時,還有不少心存僥幸的人來此遊曆,希冀著能撈到點機緣,隻是後來經過一撥一撥人的探索,人們漸漸確定這座山上是真沒有什麽好東西啦,唯一那座遠遠瞧來還算宏大的山神廟也早就破敗不堪,荒草叢生了。因此最近數百年來,越發沒有人上山了。


  種種法不一而足,眾紛紜。事實就是這座矮山峰漸漸退出人們的視野,不隻是修士、遊俠或者武夫,更是淡出了凡俗世人的視野,因為這座山雖然矮,山頂雖然開闊,卻仍是蜀地出了名的最難攀爬。開頭的兩千年據是可能真有那劍氣殘留導致草木不生。不過當地的人們更傾向於解釋為這座山獨特的地理位置引起的瘴氣橫生,又被群山環繞,積久不散。不但草木難生長,就連經驗再老道的獵人樵夫進了山也難出來,而偶爾有幸運生還者也是要大病一場,變得癡傻,也就解不了迷了。後來雖然樹木荒草開始生長,但久無人際,原先的山道早已尋不到了,人們也習慣了不去靠近這方矮山。

  況且眾所周知的,這座山上沒有多少活物。臨山的人講究靠山吃山,既然沒有價值,人們也就沒有必要冒著丟性命的風險去學那些文人墨客觀光吊古。因此這座山也就無人光顧,而山中的山神廟也就荒廢了數千年,香火斷絕。


  因為山頂平坦,草木生長星盤羅布,有些地方甚至山石裸露,方圓幾裏內寸草不生,也就是山民們的,這破山東禿一塊,西禿一塊的。因此,這方矮山後來又被叫做癩痢山,文人墨客則雅稱其為棋盤山。


  棋盤山的山路多年無人行走早已被荒草樹木所湮沒,偶爾雨水衝刷下裸露出來的一截山路就好像鑲嵌在山壁當中,沿著依稀的山路崎嶇而行,臨近山頂的地方便是那座廢棄了的山神廟,數千年來香火中斷,加上風雨侵蝕,廟宇已經殘破不堪,加上後來草木生長,更是快要將這座廟宇淹沒。再過數十年可能就連最後一點存在也找不到了。


  而當今還是能依稀瞧出當年的格局,也確實當得上曾經規模宏大,氣勢雄偉。滿地坍塌的石碑在風雨中訴著當年的盛況,樹藤掩映住的辨認不出的壁畫仍舊在默默地講述著那段被掩埋的曆史。


  想來傳中作為下九州五嶽之一的魁巍山確實存在,這座占地規模及其龐大的山神廟明了一切。世事萬物都逃不過興衰敗亡,也正應了那句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樓塌了。


  歲月不居,時節如流。假若山水真有靈,想來金身早已殘破不堪的那座一山正神的神像感概更深。


  四處殘垣斷壁,風雨飄搖的山神廟今迎來了一夥不速之客!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一匹馬會話,一個人在啃草根。


  此時山神金神像前,那匹馬正在口水四濺,無數歲月來的清淨被打破,“秦耗子,這許子不會是死球了吧?你龍大爺我嗓子都喊啞了,他怎麽還不醒呢?”


  “呸!我老馬呀,這玩意兒你確定是人吃的?”


  一旁門檻處蹲坐著啃草根的年輕人連連呸著吐掉嘴裏的草,隻見那匹馬頗為人性化的撇撇嘴,“大爺我咋就覺得好吃呢。”


  少年歪過頭瞪了它一眼,“你讓他再使使勁兒,不定就醒了呢?”接著連呸了幾下,嘴裏的那股又澀又苦的味道好像是吐不掉了,隻是當下不是找這匹挨雷劈的老馬的麻煩的時候,神色轉為凝重,緩緩道:“這地方本身就有很多神奇的傳,山神老爺的金身神像來頭有點大,我在家中孤本古籍上看到過,據三千年前這座山原本就是這下九州的五嶽之一!”少年滿眼神往。

  “那會兒這方山神廟香火鼎盛,是曆來皇朝必須朝拜之地,古來多少帝王在此封禪,香客絡繹不絕,山神老爺經常顯化真身行走、巡視轄下各大山川,曆史上有不少人受其指點,一朝頓悟。”


  少年頓了一頓,“那本書上懷疑這尊金身本身就是件來頭甚大的寶物,隻是連接山根,這些年來無人可以搬走。我想,這可能是許哥兒的機緣。”


  原來山神像下還盤膝坐著一個人,此時頭顱低垂好像睡著了似的,氣息卻是悠長平穩。嘴裏不時牽動,好似在做一個春秋大夢。


  老馬聽到寶物二字時眼睛就已經開始泛光,等那個被它叫做秦耗子的少年完,已經人立而起。隻見它兩隻前蹄騰空,就想像人張開雙臂一樣去抱那金身神像,最後發現雙蹄根本不可能張開,於是改換成蹬那金身像。兩腳下去,神像紋絲不動,老馬卻是疼的直吸冷氣。轉眼一看少年嘴角微微上揚,好像是早已料到這個結果。


  它心知又被這耗子耍了,站定後斜眼瞥著廟宇四周,大嘴一張唾沫星子便開始到處亂噴。


  “扯呢吧,就這破山還是什麽下五嶽?這下人都是瘸子?放著那麽多巍巍名山不去來這土包?還不是你子非要來這個破落地方,讓人攆著屁股逃進了這座山裏頭。還美其名曰瞻仰個屁的遺跡?你瞅瞅這破廟,有幾百年沒人上香了吧,山神都餓死球了有個啥看頭?可憐你龍大爺,和許子走了幾萬裏路,雖然這子平常嘴裏也憋不出啥好屁來,但咱老龍念舊啊,他這萬一醒不過來了老龍可咋辦呦……”


  老馬口水四濺,“許子還欠老龍我一根萬年野參呢!要不你替他還了我老龍?”


  “呸呸呸!山神老爺恕罪恕罪,一匹老畜牲不懂得人情世故,您老千萬別見怪,別見怪!”扔掉草根的年輕人起身跑到供桌前,先是對著山神像拜了拜,嘴裏念念有詞,然後轉過頭盯著老馬,上下打量著卻不話。


  老馬被盯的渾身不自在,打了個哆嗦,怪叫了一聲,“耗子!你這什麽眼神,老龍我可不好這口啊!你龍大爺我……”


  被叫做耗子的年輕人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龍你大爺的龍,你一匹都快禿了的老馬張口閉口龍龍龍,想當龍想瘋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身上毛都沒幾根了。我看你連馬都不是吧,禿毛老驢精?”老馬氣的都打哆嗦了,張嘴準備對罵回去的時候突然聽到身邊的動靜,好像是許子醒了!


  一人一馬都顧不上其他,趕緊朝盤膝坐著的年輕人望去,隻見那個年輕人身體開始輕微地搖晃,被叫成耗子的年輕人趕緊上前扶住,“許晉,你沒事吧?”


  許晉幽幽醒來,先是手指能夠輕輕動彈,而後漸漸地掌控了身體,隻是好多年未曾動彈過的身體還有些不適應,這時開始有細微的聲音傳入耳朵,尚且聽不真切,就好像很久沒有聽到過聲音,突然的話語入耳卻分辨不出的是什麽。


  “許晉?”這時那個聲音又輕輕地喚了一聲,許晉想回一句“我沒事。”隻是這很久沒掌控過的身體還不聽使喚,喉頭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來。“我這具身體啊,埋了好多年了吧……”許晉心裏想著,“好多年……”許晉好像被一道雷劈中了,“等等,我?不是死了麽……”

  許晉終於能夠睜開眼了,慢慢地適應了光線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咧著嘴的大長馬臉,齜著一對大黃板牙。緊接著口水開始狂噴而出。


  “哎呦我的許大爺誒!你終於舍得醒過來了?咋的,夢裏碰到個大姑娘?我讓你使勁兒使勁兒的你使別處去了吧!”許晉純粹是身體尚不能完全掌控,要不然可能會驚得一下子跳起來,什麽玩意!

  喉頭動了動,還是張不開嘴,這時旁邊一個俊秀年輕人好像看出來他的狀態了,拉著正準備進一步狂噴口水的老馬,“先讓他休息會兒,好像狀態有點不太對。”


  年輕人微微皺了皺眉。難道傳是真的?

  許晉這時候已經平靜下來了,“我這是……穿越了?”


  他開始慢慢梳理思緒,我,許晉,平平淡淡的度過了一生,然後應該是死了,可是現在……


  許晉在梳理記憶的時候突然發現了一絲異樣,人生百年,有些事情早已遺忘,也總有記憶中熠熠生輝的部分留下,刻在腦海中。可人畢竟不是機器,不會事無巨細都記著,像一本本書籍般陳列在記憶的書架上。而此時的許晉卻發現自己好像有一種看電影的感覺,事無巨細,一樁樁一件件。甚至是超出自己視角的。


  他看到了自己的墳墓,某一墳邊一株野草冒出了頭,在風雨中也搖晃,在烈日下也低頭。春去秋來,慢慢地枯了。


  他看到了馮醒推著老馮來自己家喝茶,他還能聽見老馮的笑聲、罵聲、歎氣聲。


  他看到了沂夢慢慢地整理著自己的行李,在三人作伴的最後一年裏的某個清晨離開。不久後許晉就收到了沂夢兒子的消息,沂夢去世了,他還看到沂夢坐在台燈前寫下的最後一封信,信裏寫著“我不想你看到我死去的樣子……”。


  他看到老馮下班回家坐在車裏,抽完了半包煙。堆出滿臉笑容推開門……


  他看到自己決定辭去工作,公司成立前一還在埋頭梳理企劃,他看到筆沒墨水了,自己從抽屜裏拿出另一根……


  他看到球場上的老馮,陽光、通透。他看到坐在坐在樓道裏的自己,安靜、平和……


  他看到夾在書裏的那片葉子,翠綠鮮嫩,從枝頭摘下,到書頁開始泛黃,翠綠如初……


  他看到了那朵雲,那幾縷風,雲朵一直在空同樣的位置,他在日記中記下自己好像看到了風,是一些黑色的線條……後來,他畫風也是這樣……


  他看到父母站在醫院過道裏,幾位鄰居輕輕地交談著,產房內響起了嬰兒響亮的哭聲。母親鬆了一口氣,低頭撫摸著自己已經顯懷的肚子,父親滿眼溫柔與希望……


  他看到了山神金身顯化,送出一道光芒籠罩了自己。而仍在門外的老馬和一旁努力辨認碑文的秦浩一無所覺。。


  他看到兩人一馬狼狽地鑽進大山深處,沿著泥濘不堪的山路行走……


  許晉睜開了眼,輕聲道,“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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