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活著回來
冥界大殿，鬼火幽幽。
秦安離坐在厚重的大木桌上，雙手交纏在身前，兩個大拇指繞來繞去：“水華現在失憶了，又被剝奪了神力，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凡人。我還不如她，神力能用是能用，但身體也快廢了。而且按你說的，本來身上就沒敢留多少神力，這幾天密集一用，感覺不剩多少了。”
黑影道：“她失憶的解決辦法我來找。目前看來，你的事比她要嚴重很多。你千萬要注意肉體的承受能力，投胎一次我能幫你遮掩，兩次恐怕就瞞不過神界了。”
秦安離點點頭：“哎對了，我下凡之後，怎麽過了幾年星星都沒了，怎麽回事？”
黑影不答反問：“你先告訴我，水華被貶下去之前，手續不是都交接完了嗎？況且新的月神也上任了，為什麽天上一直沒有月亮？是不是你搞的鬼？”
秦安離嘿嘿一笑：“你也知道我嘛，我怎麽可能容忍有別的人取代水華呢是不是？所以就……跟天帝談了個小小的條件……”
黑影搖搖頭：“服了你了。”
“你還沒說呢，星星怎麽回事？”
黑影想了想：“據說，二十八星君是被勒令去抓你了。”
秦安離張了張嘴巴，不至於吧？二十八星君都派下界找自己了？好歹留幾個輪值，給凡間剩點亮光啊……
這下可好，日月星辰，天上湊不齊，在地上湊齊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可不見得是什麽好事，這些家夥對於他和水華都熟悉得不得了，想要找到他們易如反掌，他可得小心了。
黑影補了一句：“有一個小範圍流傳的流言，不知道真假，我說了你聽了就好，不要外傳。據說……星君和新任月神全體卸任，還有一個更深層次的原因，就是……光明聖物丟了。”
“什麽？！”秦安離一下子沒坐穩，差點掉到地上，滿麵震驚，“光明聖物是神界至寶啊！丟了？”
黑影糾正他：“神界至寶是你們神界自己說的。準確說法，應該是六界至寶。”
秦安離不想在這點上糾結，催他：“說說，怎麽回事？”
黑影手中的筆依舊不停：“光明聖物蘊含著世間最純粹和濃厚的光明、力量、善良、正義、希望……也是六界的萬物源泉。隻是你也知道，它好像不是個死物，必須依靠別人真誠而代價巨大的奉養才能夠發揮效用。”
秦安離點點頭，這一點他再清楚不過了，他奉養光明聖物上千年，期間吃的苦不計其數。光明聖物就像個小孩子一樣，不開心了得哄著，要什麽就得給什麽，不可以拒絕，不可以打折扣，甚至不可以猶豫，不然就會反噬。
黑影繼續道：“光明聖物在丟失之前，一直是由你奉養的。你偷偷下界後，光明聖物也不見了蹤影。當然，這隻是流言。到底是不是真的丟了，神界也沒有確切的說法流傳出來。沒準是你們那個老天帝自己拿回去養著了。”
秦安離咂咂嘴，仍在震驚之中，他想了想搖頭：“天帝不會自己奉養的。奉養光明聖物代價巨大，還需要無比的敬意和真誠，最重要的是心無雜念。天帝每天日理萬機，而且一直追求境界上的提升，他沒有精力去奉養光明聖物，不然當初也不會把這差事交給我。”
黑影沒有再糾結此事，反正無論如何，光明聖物也不會歸到冥界，何苦操心。
黑影把注意力重新放到秦安離身上：“話說回來，你的身體才是目前最緊迫的，有什麽解決辦法？”
秦安離扁了扁嘴：“我不想重新投胎，奪舍更不行。目前唯一的辦法，好像隻有煉體……”
“煉體？”黑影意外道，“一般都是肉體本身就強橫的人才會走這條修煉路，你一個病弱殘軀，怎麽煉體？別基礎入門的苦還沒吃完，就先死在半道上了。”
秦安離不服：“我有那麽虛嗎？”
黑影沉默以對。你虛不虛心裏沒點數嗎？從剛才到現在你咳嗽了多少次你知不知道？我都給你數著呢，二十三次！
真不知道這段時間你怎麽過的。要是換成我，光咳嗽就咳嗽死了。
秦安離安慰道：“放心吧。我的修煉路，你們冥界肯定記載得清清楚楚吧？我從頭再來了幾回，你又不是不知道……煉體的路我也走過，苦是苦了點，但還不至於扛不住。”
黑影勉強同意道：“不要心急。煉體不是能一蹴而就的。”
秦安離拍了拍黑影的肩膀，結果隻拍到一團黑霧：“放心啦，我命多硬啊，死去活來多少次，不還是當上日神了？”
他做出個秀肌肉的姿勢：“別忘了，說起煉體，六界最健美身材最好的男人是誰？”
黑影沒回他，過了一會兒道：“我會想辦法去找你遺落在下界的那些寶物，盡快告知你位置。但是你在煉體取得成果前，最好不要輕易攝取你附加在上麵的神力，我怕你的肉體承受不住。”
秦安離點頭：“好。”
然後秦安離瞥了黑影的文卷一眼，又瞥一眼……
“幹什麽？”
秦安離嘿嘿笑道：“那個啥……水華投胎的文卷還是給我看一眼吧，不看不放心……”
黑影：“……”
你就這麽信不過我嗎？
我都跟你說了，那個流照就是水華，你還非得看到證據不行？
這麽多年的感情啊，白處了！
黑影搖頭不已，沒再跟他說話，身上的黑霧分出一絲到殿門處，輕輕晃動了上麵的風鈴。
很快，一隻白色的巨獸就從殿外緩緩走來。
巨獸長得很像貔貅，不過更顯高大，毛發也略長。
嗯，看起來軟乎乎的，讓人很有摸一把的衝動。
不過秦安離隻是心裏動一動，倒不敢真的把手伸出去，因為他知道，這家夥可比坐在大殿主座上的那位，資曆還老，還恐怖！
冥界守護獸——白諦！
它可是為數不多的從遠古時期活到現在的老祖宗了，那個時候魔界還沒被諸位大能聯手毀滅，神界也沒有現在這麽的睥睨六界，就連現在號稱六界無敵的天帝，在那個時候也不過隻是眾多修煉者中的普通一員罷了。
若論起實力，近十萬年，白諦從未出手，隻是低調地守在冥界，不發一語地注視著、聆聽著。但典籍上記載的，它為數不多的幾次出手，都是風雲變色、彪炳史冊的。
比如，百萬年前的那場滅魔浩劫……
天昏地暗，魔界傾覆，諸神隕落，參戰者能夠存活下來的，寥寥可數。
到現在，真正能夠和白諦平起平坐的，除卻妖界的老祖宗南鯪、佛門那位修不動禪的木魚和尚、未瀾湖沉睡的釣叟、木鐵鋪的少掌櫃和要在人世走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回的無情道人，也就幾個不知道是否還活著的傳奇人物了。這裏麵要是想塞進天帝，估計要加上他一身絕世無雙的修為和手中至高無上的權柄才行。
說白了，像秦安離這種在神界才冒頭幾千年的小家夥，在白諦這種級別的大拿眼裏，就跟一根小草沒什麽區別。
所以，別看秦安離在麵對那位坐在冥界大殿裏的人物時，還敢直接把屁股懟在人家桌子上、臉前，但等到白諦跟隻貓一樣悄沒聲地走進來時，他還是乖乖地站起來，行了個禮。
當然，對方壓根就沒瞅他。
白諦走到龍骨椅旁邊，取下背著的包袱，扔給黑色身影，擺了擺尾巴算是告別，就又昂首挺胸地踱出了大殿。
秦安離望著白諦那威武而閑適的背影，不禁嘖了一聲。
在他身後，黑影已經用不執筆的那隻手單手拿起包袱，遞給了秦安離：“自己看。”
秦安離笑嘻嘻地打開包袱，翻出裏麵的案卷，一個字一個字地看過去，看得很慢很仔細。
黑影提筆寫著字，越想越氣。
乾離，你這王八蛋真的是……很信不過我呀！
過了能有半個時辰，秦安離才放下，估計也知道自己的行為有點過分了，乖乖露出個狗腿子笑容：“謝謝大佬！就知道你對我最好啦！”
黑影沒好氣地看他一眼，沒說話。
秦安離把東西裝進包袱，係好。
想了想，好像沒有什麽要說的了。
該問的問了，該看的看了，該撒的氣也撒了。
他看著那個永遠一團黑的家夥：“喂，我走了。”
黑影還在生氣，實在不想理他。
秦安離聳聳肩，跳下桌子，在空中一指，一扇跨界門橫空出現。
秦安離走了兩步，回頭看了看黑影，發現這家夥還在不知疲倦地寫來寫去，自覺無趣，低頭便要走。
在跨進跨界門的前一刻，他聽到黑影叫住自己：“等等！”
秦安離頓住腳步，回頭。
“你一定要……活著回來！”
隔著那層層黑霧和寬大的鬥篷，秦安離仿佛看到了對方的眼睛。
那眼睛，又黑又亮。。
跟這黑鬼一樣。
秦安離笑笑，轉過身背對黑影，瀟灑地揮了揮手，一步踏入跨界門：“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