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字已成灰

  飯後段默寒到田徑場時,見凌笙和陸漸熙已經在那等了。旁邊另外幾個班選出的標兵也到了,在那站的整齊。陸漸熙覺得這實在是立威的大好時機,於是開口道:「你,去,找三班教官拿人員名單來考勤。」

  陸漸熙可不是任勞任怨的主,他懶洋洋地回:「你自己不會去嗎?」段默寒冷到:「那待會兒別的教官來了找你?」陸漸熙被噎了一下,凌笙安慰地看他一眼,他只得憤憤地大步去了。段默寒走近,帶著危險性的語氣對凌笙到:「別以為他可以護著你。」凌笙不甘示弱,偏頭不理他。做了一個口型「傻*。」她知道他能看到。

  很快陸漸熙就跑回來了,用力地把那張紙拍到他手裡,說到:「表格在教學樓,五樓。」他淡淡一笑,滿不在乎地說,「那是我記錯了。」凌笙更覺他有病。

  標兵訓練格外的累,加上段默寒看的嚴,他們連偷懶的一絲空隙都沒有。長時間的抬著手,提著腳綳直了不能動。一個動作大概得練十分鐘,他們漸漸站不住了,手腳都在抖,身子輕微搖晃起來。

  午間正是日頭最毒的時候,想想別人此刻都愜意地呆在寢室里聊天,睡覺,他們卻在烈日下辛苦的訓練,實在是累啊!但看著段莫寒那張冰霜似的臉,也不敢輕言抱怨,只是後悔當初自己是發了什麼神經才爭著搶著報的標兵。

  陸漸熙並不後悔,他太知道自己是為什麼而來的了。於是他的目光總是流連在凌笙身上,看她支撐不住的時候,投去關切的眼神安慰她。由於他們一直認真刻苦的堅持,段慕寒一時找不到由頭髮作。但他心中的情感沒有一刻停止醞釀,此刻映進他心裡亂七八糟的感受,如同調味料一般,把他心中原本就一團亂的感情,更是攪的五味雜陳。

  時間差不多了,訓練結束。眾人都唉聲嘆氣的解散,各自回寢室。段默寒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他心中有千言萬語,從他得知消息時就在作亂。直到看到她后,發生的這一連串事情,以及超出他掌控的陸漸熙的出現,把他原本的計劃全都打亂了。他迫不及待的想告訴那個人,這些年來他所承受的痛苦。他並不是非要她的道歉不可,他只是覺得委屈。他想要她知道,對,她應該要知道。

  他很早就來到女生宿舍樓下等她,所幸她下來的很早。她們四個女生嬉笑著下樓,他禮貌出聲:「凌同學,你的個人信息填寫時出了點問題,標兵報備時申請不了,可以請你和我去看一下嗎?」他表現得有禮有節,縱使凌笙還是心頭存疑,另三個姑娘也覺怪異,但她還是應著和他去了。

  凌笙心裡已經有了大致的判斷,她大概記起來了,這人曾經確實和她見過,甚至於有些小小的糾紛,可也僅限於此了。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況也不是什麼太大的事,所以她早已淡忘了。她搞不懂他這連番的為難是為什麼,她也早想和他說清楚了。

  走了幾步漸漸到了人少的地方,她平靜的開口:「說吧,段默寒,你到底想怎幹什麼?」段默寒微微笑了:「很好,看來你還記得我。」她看著他,等著他說下去。他還是在笑,「你知道嗎?我爸媽離婚了,誰都不要我。」凌笙聽完這句話,有些驚訝,心頭緊了一下,但還不至於聖母心泛濫,她若無其事地開口:「那和我有什麼關係,因為我嗎?」他沒想到她是這般的對他的痛苦視而不見,語氣冷了下去:「他們離婚與你無關,但我被拋棄,你功不可沒。」

  凌笙聽得一頭霧水,但心中不由氣憤:「你什麼意思啊你?有話給我說清楚。」

  段默寒微微抬頭,好像看向了更遠的地方。他慢慢地說起,好像在講一個無關痛癢的別人的故事。

  「十三歲那年,我奶奶帶我去你們家串門。我們打過招呼,你就去屋裡做作業了。我奶奶和你奶奶坐那看劇聊天,你弟就在房間里亂跑。七歲的孩子可真鬧騰,一直纏著我鬧,煩人的要死。我坐不住就回家去了。」

  「後來你奶奶就怒氣沖沖地跑來我家,指著我鼻子就一通亂罵,『嗨,你們家怎麼教育孩子的?小小年紀就跑到我們家來偷東西,還偷銀行卡,你知道裡面有多少錢嗎?你這輩子都賺不了那麼多錢!你們家裡人怎麼教育你的?』你奇怪吧?這些話我怎麼還記得。這些年來,我每次做惡夢都是這些話,翻來覆去的在我腦子裡重複。不是我要記得,而是根本忘不掉!」

  「你奶奶那人真是出了名的潑婦,我奶奶一聽她那話,也火了,雙手叉腰就和她吵,倆塑料姐妹情的老太婆在那吵得雞飛狗跳。我就在旁邊哭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死去活來。可他們不管我,完全不聽我說什麼,翻出了兩三年前的破事。在那吵的津津有味,我就在旁邊哭的肝腸寸斷。」

  「後來我爸媽下班回來,才算把她們拉開。你奶奶不依不饒的要搜我身,我沒做過就不知道怕。誰知道,真在我帽兜里找出來了。卡拿出來的時候,我就好像聽到我被宣判盜竊了。我又哭啊,我只知道哭。我覺得我爸媽看我的眼神都變了,把你奶奶哄走,我爸媽輪流著打我。我怎麼申辯都沒有,我一說話他們就打得更凶。後來我乾脆咬著牙忍著,打到他們沒力氣了,我在客廳跪到了第二天早上。後來發燒燒暈了,我奶奶才把我送去醫院。醫生都懷疑我被家暴了,可我奶奶還是說:『該!就該讓他長長記性,小小年紀偷東西,居然還偷那死老太婆家的。』」

  「然後那醫生看我的眼神也變了,我心想難道醫院還不治小偷嗎?那醫生居然問我:『孩子,你是真偷了嗎?』我沒說話,眼淚一個勁地流。醫生都知道多問我一句,可我那爸媽,真是練就了一身打孩子的好功夫。心情不好就罵,罵不過癮就打。這一次他們一人一刀,也給我刻上了一個賊的烙印。你說身上的傷疤能好,可心裡的傷呢?這罪名加身,還洗得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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