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鴻門宴
柏凌奪門而逃。
雨刮在車窗上機械擺動，剛甩開一些，立馬又有如注的暴雨瘋狂落下，企圖攪亂自己的視線。
爸爸一定是瘋了，居然問自己想不想嫁給邢天航？
如果自己說想，是不是他明天就讓警衛員壓著邢天航和自己去辦登記？
柏大院長一定是太多年沒有人敢頂撞他，掌控欲膨脹到無法遏制，才會認為感情這種事也能如此隨心所欲。
高三時，她成績已退步許多，雖廢寢忘食學習，仍以六分之差落榜。那時候也是柏靳文出面，不但讓她讀上本科，更心想事成地進了南陽燕大，與邢天航再續前緣。
但那又怎樣？四年轉瞬而過，又過一個四年，他已另得佳偶。
現在的柏凌已不再做非分之想，她只想離開這裡，離開邢天航，也離開那個逼厄壓抑，令她發瘋的家。
是的，她要徹底擺脫那個膽小、自卑、做什麼都失敗的柏凌，重獲一個新的人生。
別有任何人在這個時候，再來引誘她。
她沒那麼堅強，她經不起。
——
柏凌將車馳到芮歐，從地下車庫的電梯，直接進入商場底樓，一路撥打林輕語的電話。
郁小凡和邢天航在一起后，林輕語總是被放鴿子，她神經大條，也不在意，就開始找柏凌玩。玩了幾次，倒是和柏凌成了無話不談的閨蜜。
柏凌聯絡不到林輕語，也不再打，她耐心甚好，於商場底樓默默等待。轉過第三家櫃檯，卻在衣香鬢影間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郁小凡親熱喚她，「柏凌！柏凌姐！」
柏凌只好裝作剛聽見的樣子，目光先四散右移了下，然偶再匆匆正對。
「小凡，你們已經到了？」
郁小凡微微一笑，婷婷裊裊走到柏凌跟前。她今天著一條藕粉色洋裝，質地高級，裁剪合體，正是邢天航最喜歡的清純公主模樣。
而更令柏凌覺得刺目的，卻是她披在洋裝外，那件寬大不合體的黑色夾克。
郁小凡也在端詳柏凌。
白衣黑裙，包裹著完美身材。因為在機關做事，頭髮未曾燙染，卻花了大力氣做保養，輕晃間溫柔似水，瑩潤動人。
不愧是柏大院長的千金，自小蓊蔚洇潤，鐘鳴鼎食。她郁小凡的父親雖然也是房產大鱷，但真的遇上這些簪纓世胄，還是得低半頭。
郁小凡笑了笑，緊了緊身上的夾克，說：「輕語說她馬上就到，天航怕她這個小迷糊不認識，在外頭等她，等會一起上來。柏凌姐，我們先進去坐吧。」
柏凌笑了笑，大家閨秀的風姿綽約，「這個輕語，一直就冒冒失失的，難怪天航總不放心她。」
郁小凡臉色不可察覺地一變，轉瞬即逝，「柏凌姐，多謝你肯答應做我伴娘。」
柏凌有些蕭然，輕輕說：「我並不會喝酒，輕語才是最好人選。」
「叫了輕語，可你也知道我爸朋友多，一個伴娘恐忙不過來。而且伴郎是莫言，他亦指名了說要請你當伴娘。」郁小凡帶了些溫軟的語氣，嗲嗲懇求。
「柏凌姐，你和天航十幾年同窗，你若不來，天航一定會有遺憾。」
柏凌抿了抿唇。
急匆匆挑在九月走，就是想能避開天航的婚禮。沒想到不但逃不掉，還被迫要去做伴娘。
唉，這一場愛情保衛戰中，郁小凡你已經完勝，又何必處處斬盡殺絕？
「我來了！我來了！」
林輕語的語聲如一枚高速火箭炮「砰」地發射過來，緊接著自己也一路小跑插到兩位名門閨秀中。
柏凌微微皺眉，沒奈何地說：「輕語啊，你小聲點！你爸給你起名輕語，怎麼說話總是粗聲大氣！」
「我爸還給我哥起名林莫言呢！他還不是天天廢話一筐！」林輕語絲毫不以為意。
林輕語個子小，說話中氣卻足，成天精力充沛，像是多動症兒童。
也許是長身體的時候，吃了太多零食，她比兩位大小姐都要瘦小許多，雖然和郁小凡一樣已經快大學畢業，但看上去就像個才上中學的小女生，穿著幼稚，胸部扁平，嘰嘰喳喳。
這也是為什麼郁小凡對她不如對柏凌那樣，懷有戒心。
郁小凡又往後看了一眼，邢天航正英姿挺拔地向她們走來。
郁小凡不禁嘴角輕輕上揚。
林輕語在邢天航的身邊，就像王子身邊的一個玩具，實在不具有威脅。
——
晚飯的氣氛有些沉悶。
一整晚就郁小凡一人在說話，說婚禮籌備，說蜜月計劃，說新房裝修，偶爾林輕語會不著邊際地插上幾句，讓她不那麼像唱獨角戲。
邢天航整晚都沒說話，也沒怎麼吃東西，只是低著頭翻看手機上林輕語發給他的那幾套婚紗照片。
他似乎沒什麼精神，臉色也不佳。
林輕語問了幾次，怕他是不是不舒服，他都說沒事。
而郁小凡面對邢天航的異樣，卻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時不時地靠在他身上，做甜蜜恩愛狀。
柏凌不曉得這頓飯意味著什麼，高興的從頭到尾好像只有郁小凡一人。
她這樣做，純粹是示威吧？因為如果真是感謝，為何不叫上林莫言一起，他是名正言順伴郎。
郁家人果真生猛，她郁小凡手段就可圈可點。抬出了邢天航名義宴請伴娘，但實則是擺下鴻門宴，將她們幾個都警戒一番，令她們休要再痴心妄想吧！
柏凌凄惻苦笑，她不像林輕語傻傻的看不懂。
郁小凡的那些伎倆，她柏凌都明白，她只是不想去拆穿，也不想置身於明槍暗箭的情場殺戮中。
不是自己的，擁有了也不幸福。
何況，她現在就要走了。離開這裡，愛恨是非，回來的時候說不定邢天航的孩子都已經上學，也說不定她永遠都不回來。
郁小凡你何必逼人太甚？
——
曲終人散，各自回家。
邢天航禮貌地問要不要送，柏凌搖頭，說她送林輕語回家就好。他便欠身向眾人道別，買單，去樓下叫車。
「天航總是很紳士，他不捨得我在雨中多等。」郁小凡為他的先行離開而解釋。
林輕語朝嘴裡塞了最後一塊神戶牛肉，包著滿嘴的牛肉說：「柏凌姐，你等我一下，還是我去幫天航哥哥叫車吧！現在叫車都得用搶的，他這個斯文的樣子，叫到天亮都叫不到！」
她一邊跑，還一邊大聲抱怨，「林莫言真不是東西！又借了天航哥哥的車，害他這麼大雨還在外面淋著！回去我一定要好好修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