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長安相遇，別世相愛
浮生天涯無人知曉，日後能否再有聚首。他後來隻記得，那晚笑醉紅塵一場，清淺白光裏訴盡了千番離殤。可夢醒之後，誰還共君把盞為圖一醉。
隔天，他們離開蒲城，小喬那邊電話裏送長離。夏若也隻送他們到校門站台，晨光初升，花香隱隱，光影蒙著一層悲傷。
她挽著景晴，站在他身側，麵容掛著濃濃笑意，隻是怔怔的眉眼還是沒演好。長離用餘光瞥她，一顆心莫名掙紮，為她生著絲絲心疼。
長離望著遠處花壇盛放的夏花，心底歎著氣，他沉沉說：“夏若，叫我一聲哥吧。”許久以來，拿她隻作妹妹，如今轉身便是離別，他終究還是不忍。
景晴在長長一段沉默裏打量著他們，夏若緊咬下唇的模樣，讓她一顆冷清的心也跟著犯疼。
她想起元旦晚會那天，與她第一次相識。想起她後來時不時往她宿舍跑，跟她鬧騰。又想起那晚在琵琶樹下碰見時，她所問過的問題.……
這一刻景晴才真正知覺，她們其實大抵屬於一類人，隻是表達方式不同而已。而景晴也深深明白，她不會拒絕這個少年離別時的要求。
良久，她終於鬆開沒有血色的唇，從嘴裏硬硬擠出一個無比厚重的字，“哥。”出口的瞬間，景晴明顯感受到她在顫抖，還有她眉眼裏不斷打轉的淚水。
長離長歎一聲，仰頭望著蒼穹，兩片涼薄生在眼底下麵。他沒回應，他怕再來一句對白，一顆緊縮的心經受不住這種疼。
隻是，身側之人早難以克製，轉過臉埋在景晴肩上抽泣著。景晴安慰著她，眼圈也微微泛著紅，她真未曾想到會有這種局麵。
夏若在心底對自己講，真得要把他忘了嗎？可僅僅一場離別，卻是硬生生讓她前功盡棄，甚至一敗塗地。錦衣駿馬瑟瑟華年，本應該繁華如錦，誰知道她在這出獨角戲裏遍體鱗傷。
長離估摸著車快到了，才看著她說：“小若，一聲哥，一輩子都是。有時間，一定回來看你，有什麽困難，隨時可以跟，跟哥打電話。”
夏若離開肩，用手拭了拭眼淚，轉過身便是與他四目相視。觸到他一雙泛著心疼的眸子，淚水又要往上湧，急忙又撇開，強忍著鼻端那股酸楚。
長離見到她哭紅的雙眼，心口真是疼。她從什麽時候擔心離別這天，他都忘記了，原以為會很久，可是驚鴻過影之後，發覺原來如此匆匆。
當不得不麵對這份離別時，也才知曉，他真得也不願與她相別。隻是，離別還是沒心沒肺趕了過來。
公交從車流緩緩駛過來，像是十惡不赦的劊子手，不斷斬殺著心底最後的念想。最後，不偏不倚停在他們麵前。
長離麵對著她，艱難擠出笑容，他不知道，這樣的笑意在夏若看來，比哭還難看。可能也正因為如此，她也更加覺得他的一顆心也是疼的。
他忍著那股鑽心的疼，“小若，回去吧。”身後陸續有人上車，她突兀慌亂起來，這是真得要訣別嗎？
景晴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在她耳邊囑咐幾句先上了車。
站台人越來越少，她的一顆心也越來越急。長離伸手輕輕敲了她一下，便也轉過身。不及他邁開步，一雙芊芊細手將他攬住，後背隔著衣服有溫度傳過來。
夏若抱著他壓著抽泣，哽咽著說：“以後要照顧好自己，按時吃飯，按時睡覺——”司機安了一下喇叭，提醒快點上車。
長離將手搭在她手上拍了拍，她猶豫著鬆開，長離始終都未曾回頭。踏進車門一刹，夏若哭著喊他，“哥。”他還未落穩的腳步，驀地便是一頓，卻也始終沒有再看她。
車子緩緩開走，她一顆泛濫成災的心還是掀起了狂風巨浪，最後蹲下身子埋著頭哭。
等待是一生最初的蒼老。有些人為了某個結果，有些人為了某個人，又或者是那點不甘心。她在哭聲裏覺得自己是自私的，終歸都是為了自己。而她又總是自不量力，一廂情願的認為某件事付出了，就一定會有結果。
不錯，是該結果。而恰如其分的是，它們是有了結果，可是與她最初的祈盼，截然相反。隻是，到最後，她還都不願承認。
長離隔著車窗還是回了頭，眼底濕濕的。見到她埋著頭，孤零零蹲在站台哪兒，他一顆心都好像快要碎掉。
倘若真可以，他寧願這一切讓他獨自承受，何必讓她也受煎熬。
直到視野模糊見不到，他才收回目光靠著椅背。景晴坐在旁邊，這時遞給他一張麵巾，什麽也都沒說。長離接過來，輕擦眼角，原以為隱藏很好，結果還是被發覺了。
等彼此稍微平複之後，景晴才說話，她關心長離，“她這個樣子，心裏一定不好受吧？”其實拋開他不說，景晴心底又如何不難過，況且他還是當事人。
長離低下頭微微歎氣，他覺得被她一折騰，一顆心都滄桑起來，“怎麽會好受呢，那聲哥喊得心都快碎了。如果不是你在，估計這車我都上不來。”
他的心境，景晴大抵能夠明白，隻是她還是疑惑後麵這句話，忙問：“為什麽上不來？”長離側臉看向她，正視著她冷清清的眉眼，“放不下她，也狠不下那個心。”
景晴沉默，倘若換成是她，是否也是如此。可她又在心底嘲笑，因為她做不來夏若這般毫無掩飾。又談何，讓這個人放不下，甚至狠不下心。
她說：“等以後有時間，多過來看看她，總覺得她還在惦記著。”她話沒有說全，究竟是在惦記著什麽。這些對於長離早已不重要，即便還是念念不忘的惦記，終究也是天涯難言。
隻是他的一顆心，是多麽希望她能夠平安喜樂，有一位與她舉案齊眉的如意郎君，此生照顧著她。
他想起那時候，那晚風靜香暖，他們並著肩坐於樹下。那段時間電視劇播星月神話，現代穿越古代的劇情題材，她挺喜歡看。
他未曾怎麽看，她就不厭其煩跟他講述，男女主角悲傷曲折的愛情故事。說到很晚，長離一直耐心聽著，偶有感歎。
她講完這段故事之後，在昏暗的光影裏側過臉，眨著眼睛笑嘻嘻問：“如果真能穿越回古代，你最想穿越到什麽朝代？”
他正在感懷故事結局，冷不丁這樣一句問。轉過溫文爾雅的麵容，目光思索看著她，在她頭上輕輕敲一下才說：“應該是盛唐。”
大唐盛世，她對曆史並非十分了解，又問：“為什麽是盛唐？”唐宋是中國曆史上一次轉折，政治經濟都是繁盛至極，長離隻是覺得那種背景之下，可以安平樂世。
“沒什麽原因，感覺吧，”長離嘿嘿一笑，未曾說實話，又反問她，“如果是你，會選擇哪個朝代？”
她托著腮，眉眼裏透著股歡喜，想了一會她才說：“你要去盛唐，我也跟著去盛唐，然後呢，我們最好在長安城相遇。”
長離愕然，罵她，“傻姑娘，明顯顯的犯花癡。”她嘟噥幾聲，又開玩笑的說：“然後一見鍾情，在別世的時空裏相愛，是不是很有想象力。”
她說完嘻嘻笑，是那種笑靨如花。他透過那雙眸子看得見，笑意裏極力掩飾隱藏的念想，就如這段玩笑話，耐人尋味。
他說：“說不定那時候，你會碰見更好的也未知，對吧。”
她立即反駁，“不對，再好也不要。”語氣這樣決絕，仿若他們真能夠穿越現世回盛唐，而他們也一定會相遇相愛一般。當她發覺長離怔住，才後知後覺，明明一段假設竟然當了真。
沉默片刻，她才繼續說話，音色惆惆的，“長離，等哪天離開之後，我們會走散嗎？”這是關於離校實習，還有以後離校畢業，他們是否還能見麵。
長離含著笑，“離開再久，都不會散。”
她也笑，眉眼有歡喜跳動，她直生生望著他說：“如果哪天我們散了，我便穿越到我們最初的畫麵，然後在走失的地方尋到你。”
最初的畫麵，他還模糊記得那一聲介紹，夏天的夏，倘若的若。他那時在樹下輕歎，點著頭答應她。
車子拐彎，日光隔著車窗落在黯然的眸子裏，長離嘴角忽地生出苦笑。夏天裏的倘若，難道就是離別時一聲長長喟歎。他終究不忍這樣散去，就如她所說，要在走失的地方尋到他。
長離在車上才給她發消息，他編輯的信息上寫：
小若，該稱呼一聲妹妹了，請原諒沒有轉身的離別。要相信，我們不會走散，永遠都不會。雖回不到最初的畫麵，也絕不會走失讓你去尋。
長離將消息發過去，夏若遲遲未有回複。他不知曉，她怎麽會忘記，在她青春正盛的年紀，有個少年替她遮下多少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