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五章 死與新生
能做到這一點的修士並不少，又或者說凡人身上的任何疾病，就算是那些被試做不治之症的疾病到了修真者手中都能夠手到病除，但大多數修士都不會選擇如鍾齊這樣為凡人治療。
原因是人各有命，天地萬物自有其運數，生死早已天定，就算是修真者也不許強加干涉。就好像一些凡人攝影師在野外拍出猛獸追逐綿羊然後將其分食的震撼場面，但卻不會因為憐憫綿羊而將猛獸驅趕。因為這是自然規律，若是他們驅趕了猛獸，綿羊縱然得以存活，但猛獸就要因此忍受飢餓甚至迎來死亡。
一條命，自然要拿另一條命來換。如今申辰和鍾齊將這孩子的性命救下，可以說已經篡改了天運，說不定在世界的某個角落，另一條生命會因此而白白喪生，只不過為了申鐵柱與宋霞，申辰願意冒這個風險。
若是連逆天而行的勇氣都沒有，那麼修真還有什麼意義。
越是緊張，申辰心中就越是有一種難言的激情澎湃，似乎可以仰天怒吼，笑傲天下。
他從鍾齊手中接過嬰兒仔細端詳了半天，將嬰兒的臉牢牢記在心中后便又將嬰兒交給許菲，然後走到申鐵柱和宋霞身旁，深吸一口氣兩手分別按在二老額頭之上。
他緩緩閉上雙眼，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識海之中。
無想錄之神奇，就在於它專修神識，甚至連真元都不修，全部轉而為魂力，這也就早就申辰的神魂遠超一般修士，在萬華障中時他的定魂之劍甚至影響到了渡劫期的三山子。元嬰期和渡劫期，這其中橫跨了四個大境界，雖然也有三山子太過輕敵的緣故，但依然足以想見申辰神魂之強大。
當年突破金丹時，申辰的神魂便依然化形凝聚成一柄與大荒劍長相一模一樣的仙劍模樣，若是一般修士，需要達到出竅期才能夠做到神魂化形。而如今申辰修為已然達到元嬰，雖然還沒有試過，但這一次他想要試試分神。
顧名思義，分神自然就是將神魂分成兩個或多個，往往是分神期修士才能做到的絕學。到了那個時候，修士就可以派出身外化身進行一些較為簡單的任務，比如說探查和戒備等等，若是功法合適，身外化身甚至可以成為一種攻擊手段。比如說王軼倫修鍊的幻魂功就極為特殊，可以從修鍊伊始就習得分神之法，而且分神數量遠比正常分神期修士多許多。
這些分化出的神魂必要之時可以隨時收回，就算被人抓住也很難對本體造成什麼損害。
而申辰不過元嬰期，卻想要挑戰分神之術，若是一個不小心分成兩半的神識就會徹底碎掉沒有拼合的可能，下場只有隕落。
這倒不是他想要這麼冒險，而是像同時清洗二老的記憶並且沖洗填入新的記憶，在某些方面就必須做的分毫不差。要是分兩次做難免發生偏差，所以只能夠同時完成。
心中一橫，申辰再顧不得那許多，洶湧魂力在識海中形成兩道旋渦，每一道旋渦中都爆發出極強吸力，每一道旋渦都在爭奪神魂的擁有權。原本他神魂化作的小劍悠閑飄在識海中心，如今識海中突然出現了兩道旋渦，措手不及之下它直接被拉扯到底，劍尖劍柄分別朝著兩個旋渦中心方向，不斷發出悲慘的呻吟似乎隨時可能被扯斷。
見到這一幕鍾齊也是大驚，急忙推開許菲飛身至申辰身後戒備，隨時準備在申辰有危險時出手相救。
此時的申辰臉色蒼白，神魂撕裂的痛苦被肉身痛苦更清晰一萬倍，就算是千刀萬剮也沒有如今那樣難受。可他也知道，如今他的神魂已然被撕扯出裂痕，就算是退縮不前神魂也已然受傷，唯有咬著牙完成整個分神過程才有可能使得神魂完好無損。
退，一無所成，但可保得性命。進，便是一步生死，可看的繁花似錦，也可落入萬丈深淵。
這一把，申辰願意賭。
咬著牙蒙哼一聲，就連腳下的地板都被他身上散發出的威勢所震裂化為細碎木屑，緊接著好像有一副重擔終於從他肩膀上卸下似的，他的神魂小劍竟然被硬生生拉扯成了兩段。
他並不清楚分神期修士修鍊身外化身時是否也是如此做，但這就是他的方法，簡單而粗暴。眼見如此他急忙調動全身魂力湧向分成兩截的神魂小劍，重新將斷為兩截的小劍修補完整。
這個過程極為迅速，期間斷為兩截的神魂小劍不斷黯淡，一道若有若無的煙氣從斷口中飄出，就好像人的大失血一般，但幸好被申辰及時堵住才沒有造成更加嚴重的後果。幾乎只在眨眼之前，他的神魂就分為了兩份。
其中一份較小，約莫只有原先的三分之一大小，而另一份較大，約有三分之二。只不過兩柄小劍合在一起倒是比最初的神魂要稍大一絲。
甚至來不及喘一口氣，申辰當即讓這兩道神魂分別進入申鐵柱與宋霞的體內，鑽入二人靈台中將二人靈魂包裹。相比起修真者而言，凡人的靈魂就好像螢火蟲那樣微弱，即使是申辰剛剛分化的神魂也能夠輕鬆將二老的靈魂包裹在其內，就好像手心的螢火蟲。
這也是申辰第一次感覺到二老的蒼老。
二十多年，申辰終於從二老手中的襁褓嬰兒變成了如今模樣，反倒是二老變得如同孩子般弱小。子欲養而親不待，如今申辰欲養，二老猶在，卻同樣沒有機會。
一滴眼淚再度從申辰眼中滑落，他用力一咬牙，神魂開始入侵二老的靈魂清洗二人記憶。
記憶是什麼？記憶是一個人存在的根本，在此之前申辰從來沒有想過記憶會是一種那樣脆弱的東西。在他的魂力之下，二老的記憶就好像一張薄紙般被撕碎，最後化為煙塵消散。
人活著有很多種方式，但唯有當世界上最後一個記得他的人也消失時，那個人才算真正死去。二老一生簡樸，在九味村之外並沒有任何親友，如今九味村被毀二老記憶被吸去，也就是說原先的申鐵柱宋霞已經完全死去，再也不存在於世間。
而申辰，也將與他的凡人身份永遠告別。
不知怎的，他進入二老體內的兩柄劍型神魂竟然透出一絲劍意，在二老靈台中任意揮舞起來，一道七彩流光沿著仙劍飛過的道路劃出漫天彩霞。
「師傅！」申辰口中喃喃，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見。
風清揚緩緩從他黑暗視野的最深處走出，並指成劍隨意舞動，申辰的神魂小劍便跟隨著他手指節奏在天空中演變出無數劍招。
這些劍招申辰有的見過，有的沒見過，但這都不重要，因為越是揮舞申辰越是看不懂風清揚使用的劍術，到了最後兩柄神魂小劍飛舞的詭異完全無蹤可循，就好像一個完全不懂劍的人在胡亂揮舞。
可申辰卻看的呆了，因為這兩柄神魂小劍看似無招，實則劍勢連綿，在空中編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似乎可以擋住天下一切攻勢。
風清揚嘴角含笑，腳下一踏，申辰的眼前便繁花似錦。
明明閉著眼睛，但申辰卻好像看到江南五月，煮酒聽風，花落滿城。此風非常風，而是劍風，劍風何來？來自身周萬物。
梨花落，江水盪，小小梨花竟將一汪江水分為兩半，瀑如壺口懸河，聲勢滔天。江水激蕩，一點水珠飛出直射長空，在陽光照射下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竟然憑空演繹一個精彩絕倫的劍陣。
水珠落，激起地上泥塵，頓時煙塵四起，若漫天飛劍抗衡千軍萬馬，聲若雷霆。
而申辰與風清揚就呆在原地，任耳旁劍風呼嘯他二人亦巋然不動。
如此變化萬千種種不可類舉，申辰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神妙的劍道，對比之下他之前的用劍方法簡直比三歲孩子還要糟糕，羞愧的滿面通紅，但又高高的抬起頭不願意錯過任何一點細節。
待到演畢，風清揚收手，一切終歸虛無。
「不是跟你說過不要叫我師尊嗎。」他輕笑一聲，走到申辰身前摸了一把申辰頭頂。
「是。」申辰低頭，大荒劍無意識的從血宮中飛出繞著風清揚轉圈，激蕩而出的劍氣似乎就要再度將這片虛無空間撕裂。
「你可懂剛才變化？」風清揚身後在大荒劍劍身上輕彈，一道清澈嗡鳴回蕩，讓申辰心中逐漸浮現出一絲明朗。
「修習劍道，當不應糾結於仙劍本身，而是要將己身祭煉成劍，無則有之，有則無之，天地萬物隨心而變，我既劍，天地萬物自可為劍。」申辰深深扣頭，大荒劍折身而返重重插在他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