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原來，你在我的生命里那麼久
序：
有一天，打開很久不用的QQ，除了一大堆系統信息外，還有她的信息：「昨晚夢見你了，你還好嗎？」
信息是前一天發來的，已經超過了24小時。
這條信息似乎期盼了很久，但是心中沒有波瀾壯闊，當年的激情早已風輕雲淡。
我回復幾個字：「我很好，謝謝你的夢中有我。」
當晚，我夢見了她。又是一個不同的場景，她穿著一條粉色連衣裙，扎馬尾，站在橋對面淺淺地笑；她的身旁站著一位中年女子，身材婀娜，扎馬尾，淺淺地笑，手裡拿著幾卷書，大概是女孩的母親吧。
庄浪河在橋底靜靜地流淌，那是家鄉的河，常年流水，奔騰不息。
我分不清到底小女孩是她，還是母親是她，她們都有著相似的臉龐，都帶著淺淺地笑靨。
夢的最後，她們沖我揮手，走向春暖花開的地方。
那裡綠草如茵，鮮花盛開。
沒錯，夢中的她就是我的初戀。我做過很多關於她的夢，很多年，她都在我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只是這一次夢見她已經忘了上一次是什麼時候了，彷彿過了一個世紀，又彷彿從來沒有夢見過。
想了很久，第二天上班之前，還是發了一條信息給她：「昨晚也夢見你了，還是那麼漂亮。」
下午，我收到了回復：「翻看了你的空間，夫人很美。」
01.
談戀愛那會，妻子問我：「你會愛我多久？」
我說：「一生一世。」
她說：「不夠。」
我說：「一生一世已經夠長了。」
她嘟著嘴有點不開心。
結婚後，妻子不止一次問我：「你愛過幾個女人？」
我說：「愛你一個就夠了，愛情那麼多，愛的過來嗎？」
妻子圍著我說：「講講你的初戀唄？」
我說：「沒有，我的心裡只有你。」
妻子說：「騙子，你就是一個感情的騙子。」臉上卻高興地笑開了花。
男人的愛情，很多時候就是一見鍾情，看了一眼，哇，好漂亮，愛情的感覺就來了，心裡砰砰跳。
其實，成年人的一見鍾情是什麼呢？可能就是見色起意，只要好看，愛情說來就來。
但是美好的婚姻，更多時候權衡利弊才會天長地久。
兩個人走在一起不容易，天長地久地走下去更不容易。
所以，我一直認為，善意的小欺騙，有時候勝過千言萬語的甜言蜜語。至少你要讓對方知道：「結婚後，你就是我的全部。」
02.
過年前去置辦年貨，看著商家將草莓裝在一個個大盆里，再將保鮮膜覆蓋在上面，妻子說：「草莓好新鮮啊，一大盆都想要。」
我說：「草莓看著新鮮是因為覆蓋了保鮮膜，取了保鮮膜，見了陽光，不及時吃掉，就蔫了。」
妻子說：「恩，看著那麼好，但終究還是要吃的，那就少買點吧。」
於是買了一小盒，還是有保鮮膜覆蓋，很新鮮。
但是一頓沒吃完，等次日再吃的時候已經沒有剛買那時候的新鮮了。
妻子看著吃剩的草莓，說：「其實誰沒有初戀呢？你還是說說你的初戀吧，那層保鮮膜也該撕去了。」
她的要求很突兀，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她繼續說：「要不就寫寫她吧，那是生命中一段美好的回憶。」
我說：「不吃醋？」
她輕蔑地笑：「想多了，我吃草莓，不吃醋。」
我相信她說的話，歲月悠悠，愛情還在，但是親情更濃。她在意的不是那份神秘，可能只是單純地想撕下神秘的面紗，看看裡面住著怎樣一個人。
我決定寫寫她，我的初戀。
03.
初戀，應該從什麼什麼時候算呢？
可能是我在感情方面比較早熟吧，四年級的時候，就有了想保護她、心疼她的想法。
但那時候，不會像大人一樣見色起意，更多的是一種英雄主義情結。
學校門口有兩眼泉，一左一右，護佑著學校大門。據說學校下面是條龍，這兩眼泉就是龍的眼睛。泉不大，水不深，清澈見底。
周末下午，全校大掃除，我們去泉邊打水。
站在泉邊排隊的時候，我在泉水的倒影里看見了小蓓。
粉色連衣裙，不是卡哇伊的嫩粉，而是白裡透紅的粉，就像我家花盆裡茶花綻放的顏色。
我看到她淺淺地笑，打水的同學攪動著泉水盪起了漣漪，於是她的酒窩裡又盛滿了泉水。
那一刻，我感覺小蓓好漂亮，就像仙女一樣。
輪到小蓓彎下腰打水的時候，她手裡的水桶不小心從手裡滑落了。邊上的男生全部跳到水裡去了，我們在小小的水塘里搶水桶，褲子衣服全濕了，周圍的女生捂著嘴拚命笑。
我不知道是所有男生都對小蓓有好感，還是單純的想做個英雄，這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桶最後被我搶到了。
沒搶到水桶的男同學很失落，而我很開心，我是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站在所有人面前的。
把水桶交到小蓓手裡的時候，小蓓說：「你可真調皮，你看你的腳都流血了。」
我擦了一把臉上還在流淌的水珠，看都沒看傷口，就說：「沒事，不疼。」
小蓓提著水桶搖搖晃晃地走了，那時候心中沒有婀娜這個詞，只覺得小蓓連走路的背影都是美的。
小蓓淡出了視線，我低頭看到腳底滲出的鮮血染紅了半池泉水。
後來，附近幹活的小姑聞訊趕來，把我抱到村衛生室，醫生從腳底取出玻璃酒瓶碎片，做了消毒包紮。
小姑問我：「疼不疼？」
我沒說疼，也沒說不疼，對小姑說：「長大了我要娶小蓓。」
小姑嘿嘿嘿地笑，我不知道她上學的時候，是不是也有男生對他這麼好。
04.
我學習不好留了一級，小蓓就再也不是我的同班同學了，但我還是喜歡看她。
上了中學，我家離學校近，每次放學回家吃飯，胡亂扒拉兩口我就跑到學校去了。
我媽說：「幫我把碗洗了再去。」
我說：「作業很多，你自己洗吧。」
拿著書包就跑。
其實我是想去看小蓓。
那時候的學校還是平房，我們班在最前面，小蓓班級在我們後面，要到她們班，必須經過我們班。
從學校門口進來有一條長長的走道，兩邊長滿了榆樹，夏天鬱鬱蔥蔥，冬天玉樹瓊枝。我們班就在榆樹的盡頭。
農村沒有公交車，離家遠的同學會騎車上學，學校規定進了校門就不能騎車。所以，從我們班窗戶里向外望去，樹蔭下，推著自行車的同學、勾肩搭背的同學、三三兩兩的同學、獨自行走的同學、背著書包的同學、手握書卷的同學……都是一道道美麗的風景，現在想來仍然覺得很唯美。
而我們班好多男生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從窗戶里看這些同學。當然大部分情況下，我們看的是女生，偶爾有男生入了我們的眼，進入我們的討論話題，也是因為聽到哪個長得漂亮的女生和這個男生有說不清的曖昧關係。
我們會給漂亮的女同學打口哨，大聲喊出女生的名字，喊到名字的女生往往會感到一陣恐慌，匆忙從我們面前走過，而我們則哈哈大笑。
我也在哈哈大小的同學中間，更多時候，我還是喜歡靜靜地趴在窗戶上看小蓓從我們班門前經過。她依然喜歡穿粉色衣服，有時候我看到她穿一件粉色上衣外套，有時候我看到她穿一件粉色連衣裙，有時候我看到她發卡的顏色是粉紅色的……
有一次，同桌好像發現了我的秘密，她說：「你是不是喜歡那學姐？」
我沒說話，把手裡折好的一顆滿天星放進了瓶子里。
那時候，學了李清照的詞，我就模仿著寫一些傷感的句子。
比如：
為蓓消得人憔悴，
我比黃花瘦！
但得蓓心知我意，
自此青絲相伴到白頭。
詩詞里藏著我對她的思念。
那時候還有中專，學習好的才能考進去。我上初三的時候，小蓓上了中專。
有一天，好朋友神秘地對我說：「你喜歡的那女孩和別人好了。」
我問他怎麼知道，那男的是誰。
他說：「哪有我不知道的事。」
於是說了那個男的的名字，栩栩如生地講了有關他們倆的故事，最後，他還說：「聽說他們上床了。」
我一拳打在他的鼻樑上，說：「去你媽的」，鮮血瞬時流了下來。
那時候，覺得一個上學的女孩子和男人睡覺就是很齷齪的事。
我不許他這麼說我心中的女孩，她在我心裡很神聖，永遠也不可能和別人睡覺。
05.
我上高中的時候，對很多漂亮的女孩有了好感，有時候會給某個女孩寫一封情書，有時候會站在樓上給某一個女孩打口哨，有時候也會和很要好的同學私下裡討論哪一個女孩長得正點……
但我心裡一直裝著小蓓。
有一天，碰到初中同學，他也上了中專，和小蓓一個學校。他神秘地對我說：「有關於小蓓的事，聽不？」
我立刻來了興趣，說：「快說。」
他說：「給我兩包煙。」
我偷了我爸的兩包煙給了他。
他說：「小蓓在學校沒談男朋友，你可以追她。下周我們學校有文藝演出，小蓓有節目參演，到時候你來我們學校，我偷偷放你進來。」
我很開心，覺得兩包煙值了。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或許距離會淡化對一個人的喜歡，但永遠無法做到遺忘。在記憶深處，只要輕輕提起，她又成了你的全部。
因為，她從來沒有從你的心裡走出來。
他們學校文藝演出那天，我請了假，撒了慌，說是肚子疼。
學校很遠，在縣城，坐車很久才到。
同學給門衛發了煙，把我偷偷領進了學校。
節目開始的時候，我站在遠處偷偷地看。
她上場的時候，穿著一身粉紅色的格子休閑西裝，高跟鞋，頭髮高高豎起，手裡握著麥克風信步走到舞台中央，深深地向觀眾鞠躬致敬。
音樂響起的時候，她開始唱那英的《霧裡看花》。
霧裡看花，水中望月
你能分辨這變幻莫測的世界
濤走雲飛，花開花謝
你能把握這搖曳多姿的季節
煩惱最是無情夜
笑語歡顏難道說那就是親熱
……
那時候，我已經有了煩惱。或許，我只能遠遠地看著小蓓，我們就像兩條平行線，永遠不可能有交集。
同學說：「喜歡她就去追她吧。」
我說：「相見不如懷念，算了。」
從此以後的很多年我都沒見過她，也沒有聽過任何關於她的消息。
可能，我把她放在了心裡，輕輕地說了一句再見，便再也不見。
06.
後來當兵，有一次探家，朋友給了我小蓓的聯繫方式。
他問我：「你還想他嗎？」
我說：「這麼多年了，不想了。」
他說：「那我告訴你，她要結婚了，是她大學同學。」
我說：「知道了。」
心裡還是很難過。或許，她在我心裡從來就沒有走遠。
猶豫了好久，還是在手機里保存了她的聯繫方式，但一直沒有聯繫她。
假期很快就結束了，回到部隊的時候，還是感覺有點遺憾。小蓓要結婚了，我問問她或者去看看她也是好的呀。
正好老鄉要探家，問我家裡有什麼可以分擔的。
我就說：「那你幫我見個人吧，再幫我買幾盤磁帶，那英的專輯和孫楠的專輯。」
那時候，他們倆的歌曲依然很火。
戰友見了小蓓，把磁帶送給了她。回部隊后，戰友說：「小蓓很漂亮。」
小蓓主動聯繫了我，她說：「原來你喜歡我。」
我說：「一直埋藏在心裡，沒說，我怕配不上你。」
小蓓沉默了一會說：「我要結婚了。」
我說：「我知道。」
我問她：「你喜歡過我嗎？」
繼續沉默了一會，她說：「我不能騙你，我從來沒想過。」
……
掛了電話，我發現自己居然流淚了，也是為這個女孩唯一一次流淚。
那個心心念念的女孩，要嫁人了，新郎不是我，而且，我從來沒有走進過她的心裡，而我的心裡，始終住著那個提著水桶站在泉邊打水的小姑娘，一住就是很多年，從未離開。
夜色里，從哨位站崗回來，我和戰友鑽進小樹林，打開啤酒，細數過往。
很多往事湧上心頭，發現自己一直活在回憶里，根本沒有和小蓓有任何的實質交往，所謂的回憶也是我對她所有生活片段在心裡的留存，一幀幀、一幕幕都是她的影子。
戰友問我：「是你辜負了她？」
我說：「不是。」
他說：「那是她另有新歡了？」
我說：「不是。」
他說：「睡過他沒？」
我說：「沒。連手都沒拉過。」
他說：「那你傷心個鎚子，半毛錢關係沒有。」
想想也是，這算哪門子愛情，最多就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單相思罷了。
而這場曠日持久的相思，從開始到現在居然長達十三年。
我拿出以前零零散散給小蓓寫的日記，一頁頁撕下，又一頁頁點燃，最後化為灰燼，與泥土混為一體。
這是對青春的埋葬，也是對過往的告別。
埋葬的是十三年的回憶，告別的是生命里從來沒有出現過我的小蓓。
07.
此後的很多年裡，小蓓依然會出現在我的夢裡。
只是，我們互不打擾，各自安好，在各自的城市過著平凡的生活。
偶爾也會去想，她過得好嗎？老公對她好嗎？
有一天，刷短視頻，看一場美女直播，很多人說：「哇，主播好漂亮。」
主播說：「歡迎我家大哥給我刷禮物。」露出清純的笑臉。
突然，我看到有一條評論，忍不住大笑起來。
他說：「看到這麼漂亮的姐姐跳舞，我就覺得生活充滿了激情；但是一想到這麼漂亮的姐姐也要拉屎撒尿，我就瞬間覺得生活不過如此。」
好有哲理，小蓓也是平凡的人，她當然也會和老公吵架，甚至吵得面紅耳赤，有時候還會生出離婚的念頭，但是生活不就是這樣嗎？
遇到了妻子之後，小蓓在我的夢裡變得越來越少，甚至到了遺忘的地步，到後來，甚至從來未曾出現過，直到文章開頭的那一幕。
08.
看完這些故事，妻子說：「原來，一個女孩可以在你心裡住那麼久。」
我說：「其實她沒有走進我的心裡，她一直在我的夢裡。我的心裡，從你走近我的時候開始，住的全是你。」
她不依不饒，說：「你在前面的文字里明明寫著小蓓在你心裡住了十三年。」
我說：「十三年很長，但那只是過去；餘生很長，我讓你一直住在心裡。」
妻子笑了，她說：「原來那麼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