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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孕之後(「生個皇子也隨臣妾,話多...)

  和婕妤離開後過了最多兩刻,  思雅殿的殿門被猛地推開。

  顧清霜安然倚在茶榻上讀著書,聽到外面著急忙慌的問安聲也當沒聽到。過不多時,寢殿的珠簾也撞響了一陣,  玄色的身影從影壁后顯形,她這才抬了下眼,  注意到他玄色冠服都還沒換下。

  下一刻,  她手中的書被猛地抽走,他滿目欣喜地看著她:「是真的?」

  顧清霜薄唇抿一抿,帶著兩分羞怯,點了點頭。

  他笑著坐到她身邊:「何時知道的?怎的不早說?」顧清霜聲音愈發輕柔:「臣妾想等胎像穩了再說,免得又……」她頓一頓聲,  「上次原也是不想那樣早說的,總歸保這孩子平安才最緊要。」

  她這樣說,他自會想起先前那一場接一場的大戲。不禁眼底也一暗,緊攥住她的手:「孩子會平安的。」

  顧清霜噙著笑點點頭,  乖順地靠到他肩頭:「臣妾會加倍小心。這些日子就……還請皇上少招惹臣妾,  免得臣妾起那些不當有的貪念,  平白傷了孩子。」

  還沒說完,  他就笑出聲,指尖一點她鼻子:「又在說什麼鬼話。你這小尼姑,  胡思亂想的時候比凡人還多。」

  說來也怪,這些話偏是由她說出來,最是讓他覺得心癢。他還記得她昔日在千福寺的樣子,  清清素素的一個姑娘,  不施粉黛,  清心寡欲。

  如今,那些不能為佛祖所知的慾望,  倒越來越多了。

  那些念頭她有就有了,卻還不願聽他這樣打趣。他隨口說說,她的雙頰就通紅起來,扯起衣袖來蒙住臉:「臣妾叮囑一句罷了,倒讓皇上拿臣妾說笑!」

  他又低笑一聲,看向袁江:「傳旨下去,晉柔婕妤貴姬位。」「……皇上。」她及時地一拉他,「且幫臣妾再瞞一瞞吧。這晉位之事,臣妾也有一言。」

  蕭致頷首:「你說。」

  顧清霜緩緩道:「眼下宮中誕育過子女的嬪妃,除卻嵐妃娘娘已至妃位,和婕妤、寧婕妤都是資歷遠比臣妾要深,位份卻不過跟臣妾如今一樣;端容華更要低些,雖有孕后先後晉過幾番,也還是屈居臣妾之下。」

  「這樣的局面,若臣妾來日誕下公主,不算惹眼,位份晉也就晉了。可若是皇子,臣妾為著他的平安,也情願更謹慎低調些。」

  蕭致沉了一沉,避開了她的目光:「若是皇子,朕自也會為他的平安打算,不必你委屈自己。」

  他果然還是要將皇子交給太妃的。顧清霜對此毫不意外,笑容也並未黯淡,眼中甚至更添了三分真摯的光芒:「臣妾自知皇上會為他選一位可靠的太妃,日後也會有疼愛他的母妃。可若這樣說……如今為他盡的心,就是臣妾與他僅有的母子情分了。皇上就遂了臣妾的意吧。」

  酸楚至極的話,讓她說得柔情萬千。可再柔情萬千,那股酸楚也還是掩不去的。

  她覺得,應該從未有人在皇子之事上,與他開誠布公地說過這樣的話。

  和婕妤與寧婕妤便是在旁的嬪妃面前,多數時候也將自己放得極低,和婕妤謙卑之餘倒還大方,寧婕妤則連大方也不太做得到。

  在他面前,她們只會更加小心。

  而她思來想去,覺得這樣的話也不是不能同他說。他到底是自詡深情的人,她又不是胡攪蠻纏地非要將孩子綁在身邊。幾分委屈難捨,人之常情罷了,只會惹他不忍。

  便聽他嘆了口氣:「如何就是『僅有的母子情分』了?孩子是你所生,便是抱去太妃那裡,你時常走動也不打緊。再說,待得來日……」

  話語至此,忽而噎住。

  他本是想說「待得來日孩子過了易夭折的年紀,回到你身邊也無妨」,想了一想,又忍住了。

  這話放出去,另外兩位當生母的不免也要起些心思。雖則說起來也是同樣的道理,他本也打算過幾年就讓孩子各自回去,但現下到底年紀還太小,經不住那麼多詭計。

  更何況這一年多來,還前有晴妃算計皇長子、後有皇次子不明不白得急病的事。

  蕭致無聲一喟,改口道:「罷了,便依你。晉位的事姑且不提,你好好安胎。」

  「好。」她的神情頓時輕鬆,笑意綻開,眼底陰霾盡掃。這樣輕易的滿足多少能惹得他再心疼幾分,但事實上,她的滿足也是真的。

  ――她原本想要的,也不過是他那句「你時常走動也不打緊」。

  和婕妤與寧婕妤都太謹慎了,她有時覺得過了頭,有時又覺不無道理,心思矛盾來矛盾去,拿捏不好分寸。

  得他一句親言,就什麼都好辦了。

  當日晚上,他便留在了思雅殿中。兩個人和衣而眠,只是睡前說了一會兒話。

  她靠在他懷裡,忽而話很多,絮絮地好奇孩子是男是女、生下來會是什麼樣,眼睛長得該像誰,鼻子長得又該像誰。

  他在這樣的時候總是耐性很好,銜著笑聽她說,偶爾搭兩句話。當中也調侃她:「可不能是個小姑娘,若是小姑娘,多半像你,學得和你一樣話多,朕遲早要被念叨聾了。」

  她眉眼一抬,就兇巴巴地瞪他:「皇上嫌臣妾煩了?」說著就離開他的胸口,蹭到自己枕頭上去,拽起被子遮住臉,「那臣妾不說了。」

  隔著一層被子,又聽到他笑:「而且脾氣還不好,女兒若跟你一樣,朕算是弄了個小祖宗到跟前。」

  「哼!」被子里的聲音氣鼓鼓。他拽拽被面:「快出來,悶久了不舒服。」

  她不出,他無奈地又笑一聲,隔著被子將她攏住:「清霜,別擔心那麼多,好好的給朕生個皇子。」

  她一味地鬧著小脾氣:「生個皇子也隨臣妾,話多脾氣不好,皇上還是要煩的!」

  「噝……」他咬著牙吸氣,「那可非得個皇子了,朕捨不得打你,也捨不得打女兒。男孩子皮實,朕就拿他出氣。」

  她一下子揭開被子,氣得哭笑不得的神情:「皇上就會欺負人!」

  好一陣打情罵俏,雖無床笫之歡,也有一室甜蜜。

  翌日,他離開懷瑾宮時著人將這消息稟去了頤寧宮,而後自會傳得闔宮皆知。太后聽聞她不願晉位的心思,便也依了她,只著人送了厚賞過來,前前後後三四十個宦官才將東西盡數送到。

  顧清霜好生謝過他們,封了豐厚的賞錢。又著人將各樣賞賜一一登記造冊,自己挑了只玉如意出來在手裡把玩。

  阿詩看看那玉如意,笑道:「這瞧著比去年七夕時太后賞淑寶林的那件還好些。」

  顧清霜不置可否地笑笑:「今兒先別太張揚。等過幾日你和衛稟著意挑挑,給諸位姐妹都送些東西去。」

  這「姐妹」,指的自是與她交好的幾位。

  有好大家分,她就是要讓滿宮裡都瞧著,饒是她位份不及晴妃,資歷也差得遠,與她結交總歸也是不虧的。

  華顏宮裡,晴妃乍聞「喜訊」,一口氣就噎在了胸中。她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臉色變得蒼白:「有喜了?」

  「……是。」跟前稟話的宦官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皇上昨日就留在了懷瑾宮,今日一早回的太后。太后大喜,賞了好些東西。只是……只是不知為何,沒按例晉封。」

  「晉不晉封有什麼打緊。」晴妃煩亂地搖著頭。

  她知道宮人是想勸她寬心,引著她去想這背後或許有些緣故可挖,譬如皇上並不在意柔婕妤。

  可她若真那樣想,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寧婕妤有孕時皇上聞訊倒按例讓她晉了位,卻是很過了幾日才去看,兩相一比,這昨日就能讓皇上匆匆趕去的人,無論如何也不是被輕看的那一個。

  晉不晉位都是虛的,說到底不過皇上一句話的事,哪有皇上的心思來得要緊。

  明嬪那邊,尚在禁足的明嬪聞訊就摔了杯子。杯子摔得粉碎,她還覺得不解氣,又從多寶架上舉起一個玉瓶要砸。

  宮人們不敢攔,只得匆匆去回晴妃。不一刻工夫,晴妃便到了,同來的還有如貴人。

  掃了眼滿地狼藉與跪了一地的宮人,晴妃蹙蹙眉頭,到茶榻上落座:「摔什麼東西,傳出去沒的讓人笑話。」

  「表姐……」明嬪氣不過,直哭出聲,「那個賤|人……那個賤|人憑什麼!」

  晴妃淡看著她:「端容華的事,是你出手害的人家,如今倒還有臉罵她?」

  明嬪被說得一愕,如貴人滯了滯:「娘娘……話是這麼說,但柔婕妤可不比端貴人是個軟性子。這明裡暗裡的,她給娘娘受的氣還不夠多麼?咱若就這麼坐視不理……」

  「都不許動她的孩子!」情分沉沉一喝,咬一咬牙,強自緩和些許,「她是她,孩子是孩子,本宮不想做那樣的惡人。況且現下是什麼局面?她便是自己失了孩子,旁人都要疑到本宮頭上,到時指不準皇上心裡要有什麼。」

  她費了那麼大的力氣,甚至信了神鬼之說,日日祈福,才終於在過年時撞上了皇次子那一遭。

  割在自己手腕上的那一刀有多疼,只有她自己知道,到現在手腕上都還留著疤。

  她吃了那樣的苦頭換回的聖寵,不值當為了這樣的事丟了。

  況且,她多怕報應。

  她敢去害顧氏,是因覺得後宮裡頭活的就是一口氣,若顧氏死後報應到她身上,她認了就是。

  可若她去害孩子,她真怕自己這輩子都再不能有孩子。

  這是糾纏她已久的恐懼,她實在想不明白,為何嵐妃那樣素來算不上得寵的,承幸幾次都能有個公主,自己卻遲遲等不來半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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