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倒是快。”
穆翊帆看看众人,众人都起身正正衣冠。穆翊帆也站起身,向众人:“咱们去门口迎一下。”随即带众人来到大门口。
门口站着一个戴帽的官差和一众十几个衙役。穆氏舶行众人都跟官府各色人等打过多年交道,彼此熟稔。无岐和白晔却是第一次见到官府中人,不由特意打量。
只见那官差四十多岁,中等身材,生的很是周正,却是大腹便便,脸上油光水滑,虽带着帽,却能想象那发髻必不浓厚。无岐看他穿戴只是个司理参军,却养的如此白胖油腻,不知吃了多少民脂民膏。正在想着,只见穆叔叔拱着手满脸堆笑的迎上去:“王参军屈尊踏足草民这陋室,草民不甚惶恐!”说完要跪下行礼,身后那一众人等均作势要跪。
王参军忙伸手把穆翊帆搀起来,嘴里说着:“穆行主免礼!”穆翊帆站起来,那王参军才又说:“知州大人听说穆行主家里出事,甚为看重。即刻着我们几个来办,大早上的,连口水都没喝均匀。”
穆翊帆听说慌忙把他们往里让,嘴里吩咐袁掌柜:“着膳房做些上好的点心送来,燕窝、鱼翅均要有。”袁掌柜点头然诺,马上交待给了身边人。伙计一路小跑去了膳房。
王参军听了一脸满意,嘴里推辞:“穆行主客气,大清早的谁要吃那些油腻?”边说边往里走去。
进入舶行里面,王参军倒也不含糊,问了命案现场,着人带路奔着地库而去。十几个官差加上舶行的人把地库挤得满满的。王参军让捕头带着几个衙役勘察那间库房,几人四处看看,翻了翻稻草,禀报王参军勘验完毕。
仵作又察验了两具尸体,确认一具是中毒身亡、一具是上吊而死,就吩咐一起来的杂役将尸体送去义庄,通知家属来领尸身。白晔在一旁看着仵作毛毛草草的做派,眉毛结成一团。
钟岳成把那个白瓷瓶和水晶瓶一并送上,又详细的说了一遍这两个瓶子的来历。
王参军着捕头把瓶子作为物证收好,对穆翊帆说道:“穆行主,想来这白瓷瓶的主人就是真凶。钟堂主说那个姜发奎已经失踪了,现在看来,他定是偷偷潜了回来。纵是泉港地大人多,也定要掘地三尺将他找出来。待我回去禀报了知州大人,求来任壮,把各县府的差役借调过来一百多个,合着州府的一并去查,定是要给你个交待。”
穆翊帆陪笑着说:“哪敢劳动各位衙役老爷,草民行里有察验堂,着他们去查,各位老爷在一旁督导便是。”
王参军一听募得瞪起眼睛来:“穆行主这话奇怪,如此命案怎能任尔等私自去查?当我大宋的王法是摆设吗?如若出了差错有苦主告到提刑公事,谁能兜得住?”
在场众人一愣,皆不敢出声。只有穆翊帆不慌不忙,继续陪着笑:“哪个敢藐视王法?参军尽职尽责,今日到草民这里滴水未进就忙着勘验,行里上下都对参军感激不尽。往后勘察也均是由参军谋划安排,我察验堂只管跑腿协助而已。他日破了命案,参军大人劳苦功高,到得知州大人那里草民也是这番说法。”那王参军方缓和了神色,夸奖了穆翊帆一番。一行人才出了地库。
到得厅上,早有伙计摆开桌子,碗碟筷著摆放整齐。穆翊帆招呼王参军落座,王参军言道:“穆行主过于客套,我只管讨碗水喝,怎铺排开这样的场面?”穆翊帆笑说不妨,早点而已,招呼大家依次落座。其时已近正午,说是早点其实就是一顿正餐。
穆氏舶行一众头目和行主一起陪着王参军在正厅,其余衙役由各堂口的几个副手陪着在偏厅用膳。无岐和白晔陪在正厅的下首,只见杯盘碗盏一趟一趟的从眼前飘过,桌上山珍海味满布。穆翊帆不断举杯劝酒,三杯酒下了肚,王参军眉开眼笑,穆翊帆方才介绍桌上众位陪客。袁掌柜、杜、钟两位堂主都介绍完毕,才点手无岐道:“这位是草民世侄。云凤标行的大公子无岐。”王参军眯着微微有些泛红的眼眸笑呵呵的对无岐道:“泉州沈氏名门望族,听说云凤标行这一支还是正嫡大宗,比在惠安的那支还正。无岐公子果然不愧为沈氏嫡长子,一表人才啊。”无岐心下厌恶他未及过问案情就开始饮宴,脸上表情僵硬,勉强挤出一丝笑,拱手道:“王参军过誉了。”
穆翊帆又指着白晔道:“这位小兄弟名叫白晔,是个小海商,新近入我舶行。”
王参军见白晔穿的一般,就是个渔民模样,长得却很英俊。心下想起听人说过,远洋船上养的“相公”,思忖着这年轻人怕是来路不正。借着股酒劲对他嘿嘿一笑:“听说穆氏舶行分‘身契’‘年契’,这小兄弟能坐在这里吃饭,想是‘身契’无疑了。不知道有怎样的能耐让穆行主高看啊?”白晔迎着他调笑的目光,不卑不亢的回道:“小人既不是‘身契’也不是‘年契’。跟穆行主乃是过命之交。”看王参军诧异,穆翊帆解释道:“多亏了他,不然穆某日前就要葬在这东海上了。”“哦?这是何原委?”王参军被酒气冲到了头顶,脸色通红,兴致盎然。穆翊帆于是把来龙去脉讲述一番。
“原来是穆氏舶行出了内贼!”王参军恍然大悟:“如此看来,穆行主让你的人协助办案却是正当无比!”
“多谢王参军体量!”王参军大手一挥:“这样吧。我派手下一个干吏留在你舶行督导,穆行主只需行你的事,对那人犯该查查、该抓抓,回头报给他知道便是。”
有了王参军这一许诺,穆翊帆放下了心。随即对他千恩万谢,接着继续举杯畅饮。白晔虎着一张脸,借故离席而去。无岐见了也找了个由头跟出来,见白晔在右厢房廊下闷闷的站着,走上去劝他:“白兄无须生气,这些官府的人跋扈惯了。商人在他们眼里本就是末等,你不见穆叔叔都要陪着玩笑。”
白晔嗤笑一声:“他觉得自己是个官差就高人一等、目中无人,在我眼里不过是个下流的货色。若不是为了穆氏舶行着想,方才我已经打的他满面桃花开了。”无岐见白晔看人只凭人品、无畏权势,胸中毫无自卑,是个卓于当世的奇男子,不觉佩服,心中本来因为彬彬而起的一点怨念也不那么强烈了。
正在思索着,忽听白晔又说:“不瞒无岐公子,这仵作今日验尸潦草非常。那阿毛颈间勒痕快绕了脖颈一圈儿,表情痛苦狰狞。怎能是上吊自尽?分明是有人隔着木棍之类勒死了他。还有,那毒药并没有下在饭菜里,而那祁阿强为何甘愿服毒而死?是何人要求他死?为何在船上不毒死他,要在舶行里行事?再说,舶行里众人皆知那白瓷瓶是姜发奎之物,既然是投毒,怎么这么明目张胆的留下物证?种种情况说明,那个歹人并未远离,就在我们身边。说不定现下就住在舶行里!”
无岐沉思道:“要么是马贵已经知道自己罪行暴露,无所隐瞒,所以才这么猖狂;要么是真凶另有他人故意陷害。”
白晔转过头看向无岐:“是以,我觉得,如我们不赶紧去彻查,还会有人死。”
无岐听他说的十分在理,点头道:“今日这个参军在此,真是误了我们的时机…”瞅了一眼厅内:“不如我进去悄悄请示了穆叔叔,我俩带着我几个手下先到祁阿强家去看看。”
“如此甚好!与其坐在这里与他们虚与委蛇,不如去办些正事。”两人商议已定,无岐让白晔稍候,自己进得厅内。
看穆翊帆仍在劝酒,他来到穆翊帆身边,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穆翊帆听了连连点头:“那你快去,别让你爹等急了。”扭头对王参军说:“方才无岐在院里刚好遇到他家里来找,说标行有事让他家去。他爹委他重任,若不是要事,绝不会拂了参军的面子。”王参军早喝的满面红光:“好说好说。沈行主的面子就是知州大人也得给几分,公子但去无妨。”穆翊帆笑着又对无岐说:“我让白晔带些海货给你爹,就跟你一起去吧。”无岐施礼告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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