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正義的夥伴
第100章 正義的夥伴
新的海軍總部。
新的元帥辦公室。
赤犬特意在高塔頂樓改造了最寬廣的一個房間,裝飾大氣古樸,格局大開大合,直接推掉了背風的那面牆壁面朝整個大海。
深夜,赤犬在他的新辦公室召見了留斯佩爾。
留斯佩爾等一干負責媒體印刷的海軍人士早已遷到新的總部。
還有兩天就是新元帥的就職典禮了,留斯佩爾知道赤犬要見的人一定非常多,卻沒想到還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他有點畏懼,因為元帥明顯很重視的第一期新海軍報紙完全失敗了。
「不用緊張,先坐下吧。」赤犬和善一笑,讓留斯佩爾先放鬆。
「遵命,元帥。」留斯佩爾還是戰戰兢兢,因為他覺得報紙失敗了元帥肯定要找他麻煩,難道要剛上任的堂堂元帥自己承認錯誤?
但赤犬的下一句就是承認錯誤了。
「真的不用緊張,報紙的事是我天真了,與你無關,你明明還跟我說過這玩意沒用。」
赤犬深深嘆一口氣,精心製作的新海軍報紙第一期在幾天前就向世界各海軍基地發行了,但收到的回信寥寥無幾,除了本部和G-1沒有激起一點水花。
同時赤犬心裡清楚,本部和G-1這點水花跟報紙也完全沒關係,是他幾次開大會開出來的。
說明白點就是,大部分海軍根本對赤犬提出的所謂新海軍沒有一點熱情。
這本來是赤犬很期待的事,但現實的殘酷給了他慘痛的一擊。
「太注重於理想主義的表達不行啊,根本沒人看……」
赤犬坐在椅子上,很是落寞。
留斯佩爾見狀,馬上勸道:「元帥,報紙這種東西本來就和軍隊屬性不搭,或許我們再多做幾期就好了?或許打通渠道資金鋪路讓全世界人民都能看到元帥做的報紙?」
赤犬卻擺擺手,「不了,先緩一緩,第二期報紙先不做了。」
聽到赤犬說這話,留斯佩爾以為只做了第一期的新海軍報被宣判了死刑,他不願意,這是他在媒體業庸碌了一生,真正貫注全身心熱情的報紙。
留斯佩爾激動:「元帥!再做一期吧!也不是完全沒有反應,我們編輯部現在已收到三封、不、四封回信了,士兵寫的回信真切感人,元帥您看看之後絕不會覺得新海軍報沒用。」
赤犬一怔,他本以為留斯佩爾只是本份做事,卻沒想到他是真正熱愛去做新海軍報,於是決定多跟他聊幾句。
「不不,我怎麼可能廢除新海軍報?只是策略上出了點問題,要及時調整。」
「調整?怎麼調整?」
赤犬:「是我把喚醒海軍意識這件事想的太簡單了,以為只要我和你們編輯部坐在辦公室里寫幾個文字,就能讓千千萬萬海軍感到共鳴從而行動起來擁護新海軍。」
「事實明確告訴我們這是痴心妄想,那為什麼新海軍報沒人看呢?我們得從現實角度去分析。」
「第一,報紙本身內容肯定是沒問題的,至少沒有大問題,第二,有可能其他基地路途遙遠新海軍報現在還沒送過去,但回信怎麼也不可能這麼少,說明這不是主要原因。」
「第三,既然內容沒問題,傳播渠道沒問題,那就只能說明報紙的接收方出了問題。」
「而這個問題我們又要從幾個方面去分析,首先,伱說有沒有可能很多海軍是文盲,根本不識字,不識字的話要怎麼看報紙?就算是識幾個字,又有幾個喜歡看密密麻麻的小字報紙?他們肯定更喜歡去酒館聽人吹牛打屁獲取信息。」
留斯佩爾聽了赤犬的分析意動,恍然大悟:「元帥說得對,真的有很多海兵是不識字的,加入海軍的很多都是窮苦孩子,小時候根本沒機會接受教育。」
「所以你看,我們得先掃盲,得讓全體海軍擁有看報紙的能力才行。」
赤犬繼續說:「但僅是海兵不識字,不足以說明新海軍報出了本部沒一點水花,海軍里還是有很多人接受過教育識字的,至少那些軍官識字吧,那為什麼他們對新海軍報不屑一顧呢?」
留斯佩爾搖搖頭,這超出他的認知範圍。他雖活了大半輩子,但一直在編輯部打轉。
赤犬繼續道:「因為全世界的所有海軍已經不是一個統一組織了,那些下面的海軍基地都已經是半獨立狀態,有的甚至已經在自己搞錢,完全丟棄正義二字,只是掛個海軍名頭好辦事罷了。」
「我相信那些海軍支部的腌臢事已經到了完全不能看的地步,是已經到了被當地人民所唾棄所怒罵,到了連海賊都不如的地步。」
「試問,這樣的海軍怎麼可能去看一份來自遙遠的總部所印刷的新海軍報呢?又怎麼可能在意總部的口頭呼喊呢?」
留斯佩爾僵硬著臉,這些話他可不敢說,同時又覺得赤犬身為海軍元帥把海軍太過貶低了吧。
「可能,海軍也沒有墮落到這個地步。」
「不!事情比我想的還要嚴重。」赤犬閉上眼睛,揉了揉眉心,再度睜開眼睛時,決然一閃而過。
「所以要改變策略,在推行新海軍報之前,必須得先培養接收新海軍報的人群。」
「怎麼培養?」留斯佩爾急切想知道,他真的很想做好這份報紙,當成夢想來做。
赤犬明朗一笑,他忽然想到了革命的傳承。
在革命這條路上,從來都不是一個人點燃火炬然後跑完了全程,而是一個接著一個,一代一代傳承下去照亮黑暗。
但凡相信是一個人跑完了全程或者是把一個人的火奉為「唯一之火」的人都是英雄史觀,還是那種最狹隘的機械英雄史觀。
現在的赤犬就突然犯了這個天真的錯誤,或許是太過急切,想自己一個人就能把所有事情做了。
這是不可能的。
但並非是不可推行的,因為赤犬知道這個世界是不一樣的。這就是一個,一個人的超凡力量可以決定一場戰爭勝敗的世界。
但同時,赤犬相信普通人聚合在一起的力量同樣能在這個世界大放異彩。
這並不是要普通人都拿起槍去戰鬥,而是所有人都「站」起來,一起用雙手給自己創造一個安居樂業的世界。
到了那一步,又哪裡會有海賊生存的土壤?
除了個別的天生惡人,更多的海賊原本也只是普通人,只是混亂的世道不讓他安心做個普通人。
現在,面對留斯佩爾「怎麼培養土壤」的問題,赤犬如是回答:
「豎起一面讓全世界都能看到的高高旗幟,至少讓海軍內部那些相信正義的人,聚集到這面旗幟下。」
「什麼才是全世界都能看到的高高旗幟?」留斯佩爾更疑惑了。
「好了,今天的談話到此為止,記住我的話,至於何為高高的旗幟,兩天後的典禮你就知道了。」忙碌一天的赤犬已感到疲憊。
「好的,元帥。」留斯佩爾聽命退出。
夜更深了。
赤犬一個人坐在辦公室,雙目幽幽地直面幽幽的大海。
布嚕布嚕布嚕。
桌上的電話蟲鈴聲響起。
接聽。
電話蟲另一頭傳來的是圖蘭的聲音。
「報告元帥,我已成功抵達深海監獄因佩爾,並向監獄署長漢尼拔,和副署長麥哲倫傳達了元帥您的命令。」
赤犬:「如何?」
「因佩爾的囚犯十不存一,他們二人已經同意立即啟程來參加元帥的就職典禮和今天下午的中將碰頭會。」
今天下午?赤犬一愣,一看牆上的時間才發現已經過了十二點。
「很好,辛苦你了圖蘭,回程的船上你可以抓緊睡一覺。」
「我不辛苦,元帥,還有什麼任務都可以交給我。」
赤犬微笑。因為圖蘭所處的特殊位置,很多時候派他去傳達命令,如同自己親臨,更能給另一方感覺到尊重。
圖蘭上午接了姜戈,赤犬和姜戈交談安置好后,又立馬讓圖蘭去了深海監獄因佩爾。
「先安全回來吧,接下來的重頭戲在新本部。」
「遵命!元帥!」
赤犬掛斷電話。接下來的事情太過重要,讓他無法安心睡眠。
他想改革海軍能不能成功首先就得看精心準備的就職典禮,而就職典禮上想做的事能不能成功就得看今天下午的中將碰頭會。
「算了,能多爭取一個就多爭取一個吧,改革這種事本來就得腥風血雨。」
「畢竟溫和的改革方式已經證明太難,新海軍報第一期的失敗就是明政,必須得儘快篩選出跟我一起走的人,用最激烈的方式。」
……
……
西海。
西海這片大海,相對於其他海洋,除了海賊橫向還有臭名昭著的黑手黨肆意妄為。五大黑道家族發跡於此。
海軍在西海的力量,更為弱勢。
146號支部就是海軍位於西海的一個基地,一個乞丐路過都要吐兩口唾沫再走的海軍基地。
清晨。
新的一天。
破破爛爛骯髒不堪的海軍146號支部走廊,一個小平頭海軍雜物兵正在勤勤懇懇地擦洗走廊。
從初升的朝陽到下午日西時分,只有陽光投過窗戶光顧在小平頭努力和汗水的臉上。
這還是一個少年人,獨自一人清洗完了整條走廊。當他站在走廊盡頭回望今天一天的成果時,一股小小的驕傲和成就感在他心底升起。
但僅僅打掃衛生就能擁有廉價成就感的海軍,註定和146號支部格格不入。
哐當!
盛滿污水的水桶被踢翻,污染了剛剛擦洗的走廊。
少年人怒目而視,可當看清污染他一天成果的那一群海軍時,趕忙站到了走廊旁邊,直挺挺地敬了一個標準軍禮。
「雜役兵傑烏諾,向馬爾少尉問好!」
「哈哈哈哈!你們快看這傻樣!」
可回應傑烏諾認真的是馬爾少尉和他跟班們的肆意嘲笑。
傑烏諾努了努嘴,依舊站在走廊邊,敬軍禮的右手也沒有放下。
少尉馬爾打著鼻環耳環眼環,大笑時還喜歡露出打了舌釘的長舌頭,頭上染著一頭五顏六色的雞冠頭,敞露著紫色蛤蟆紋身的胸膛,這一眼黑道小癟三的貨色,若不是身披正義大衣,真看不出是個海軍少尉。
馬爾帶著他的跟班大搖大擺從傑烏諾面前走過,忽然腳步一停,問:「這地板這麼乾淨是你擦的?」
傑烏諾響亮回答:「報告少尉,是我擦的。」
馬爾大小眼一瞪:「誰讓你擦這麼乾淨的?」
傑烏諾依舊敬著軍禮:「這是我身為一名海軍雜役兵該做的事。」
「我踏馬問是誰讓你擦的!?老子不喜歡這麼乾淨的地板不知道嗎?!」
只是一名海軍新兵的傑烏諾被問懵了,按程序回答:「沒人叫我做,我看的海軍手冊,這是我的職責所在。」
「職責?哈哈!你們聽到沒?他跟我說海軍職責!」馬爾食指指著傑烏諾,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哈哈哈哈哈哈!」馬爾的跟班自然捧馬爾的臭腳,跟著一起笑,生怕笑慢了。
馬爾本人笑夠了,雙手搭上傑烏諾的肩膀,聲音低沉了幾分:「海軍的職責是殺海賊,你怎麼不去啊?」
新兵傑烏諾徹底被問懵,向馬爾跟班裡的某人看了一眼,那人向傑烏諾搖了搖頭。
「你在看誰?」馬爾看向他的五人跟班裡,一眼鎖定那個新加入的。
「報告少尉!我沒有殺海賊是因為沒有給我發槍和子彈,也沒有給我這樣的任務。」傑烏諾突然聲音洪亮地回答了馬爾的問題。
這聲音響亮的正確回答讓馬爾一震,接著是暴怒。
「你他媽拿我開涮是吧!!」
只見馬爾雙手順勢鎖住傑烏諾脖頸向下一壓,同時膝蓋狠狠向上一頂,再順勢給了一個肘擊。
傑烏諾被這流氓標準一套打的癱軟在地,但馬爾的憤怒還沒完,蹲下身子踩住傑烏諾的頭,並強行扭出了他的右手。
「拿刀來。」
馬爾眼神狠辣,立馬有小弟把一柄鋒利的小刀抵到了馬爾手上。
「給我按住他,我要一根他的手指。」
馬爾的小弟們立即一擁而上壓住了傑烏諾,黑壓壓的人群下只露出了一個少年人的頭和一截潔白的右手。
「想開槍殺海賊嗎?那今天就讓你和你的食指說拜拜。」
馬爾露出嗜血的笑,讓眾小弟把傑烏諾的右手食指掰出來后,直接手起刀落,乾脆利落地切下了傑烏諾的右手食指。
「啊啊啊啊啊啊!!」無力反抗的傑烏諾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
「多好看的手指啊。」馬爾拿著傑烏諾粘滿血的手指欣賞,伸出打著舌釘的長長舌頭舔了一下。
「小子,今天只是個教訓,下次再讓我看到你還是這傻樣,我就切了你左手的食指,一根接一根,讓你永遠無法扣動扳機。」
馬爾嗜血一笑,把斷指丟給傑烏諾后,徑直離去。五人跟班裡,有一個遲疑了下,但還是跟著馬爾走了。
原地,只剩少年人傑烏諾一個人蜷縮在牆角嗚嗚哭著。那黑暗前的最後夕陽,也在嘲諷著他。
……
……
黑夜。
雜役兵傑烏諾躺在他雜物間里的宿舍,沒有床,只有一張席子,他整個人面朝牆壁蜷縮著。
他的身體很是虛弱,整隻右手都被白色繃帶包裹起來,但很明顯包紮的人敷衍了事,那右手本屬於食指的位置,滲出刺目的鮮血紅。
吱呀。
雜物間的門都被推開。
「你看你,連最低等的雜役兵都排斥你,不准你住宿舍趕來這陰濕的破地方。」
說話的人也是一個少年,是傑烏諾的同鄉好友哈耶,是白天馬爾少尉的五人跟班之一。
哈耶把帶來的補品放在了桌子上,看著好友傑烏諾面朝牆壁也不看他,神情一酸。
「你不能怪我,我也無能為力,我當時要是為你說了話,我失去的可就不是一根手指了。」
傑烏諾依然不說話。
哈耶嘆息一聲:「你不要再惹馬爾少尉了,那傢伙瘋瘋癲癲殺人不眨眼,說殺人全家就要殺人全家,連黑手黨都怕他。」
「我沒有惹他。」傑烏諾背朝哈耶,說出了第一句話。
「你惹了!」哈耶突然憤怒。
「整個146支部,上上下下一千多名海兵,全部都收海賊的黑錢,你不收!你就是異類!你還敢退回去舉報,這裡誰能容得下你?活該他們欺負你!打你!切你手指!!」
哈耶無能憤怒,只能把這憤怒撒在同鄉好友身上。吼完之後,竟是他自己哭了出來,噗通一聲向著傑烏諾的背影跪下。
「傑烏諾,算我求你了,別再像一個傻子一樣固執,正義海軍並非我們原來想象,他們天天喝酒打牌玩女人與海賊黑幫同流合污,如果我們不融入進去,連退路都沒得走!你會被他們玩死!整死的啊!我真的求你了!」
可面對好友哈耶聲淚俱下的跪地請求,傑烏諾依舊不為所動。
哈耶無法再忍耐,上前強行把傑烏諾面對牆壁的身體掰過來,發現他不是躲避自己,而是正對著一份報紙淚流滿面。
那流淌的淚水,打濕了傑烏諾的臉,打濕了枕頭,打濕了報紙上一個個真切的字。
身為傑烏諾好友的哈耶知道這是傑烏諾感動的淚水,他甚至想不起上一次看到傑烏諾如此感動是什麼時候了……
「你在看什麼?」
傑烏諾的淚水不停流淌,搖搖頭,「我不知道,這是我在醫務室那邊拿的,說是海軍本部那邊發過來的。」
「那你哭什麼?」
「因為你看啊,這裡面有我們曾經的夢想。」
哈耶神情凝固,忽然想起了上一次看到傑烏諾如此感動是什麼時候。
是那天在家鄉溫暖的午後,他和傑烏諾立志要匡扶海軍做「正義的夥伴」。
哈耶看完了這份報紙。
覺得一切都太遠了,遠的記不清。
記不清原來我是這樣的。
哈耶顫抖著摸了摸自己脖子後面的投名狀,一個紫色蛤蟆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