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事情有變
事情經曆的次數多了,便也習慣了,可是,她依然不能想象宇文乾染了盅蟲的模樣,那麽驕傲的人啊!
“夫人,我們走吧!”展科逸從後麵屋子走出來,他本想跟蹤去滅了蟲子,卻謹記宇文瑞的吩咐。
宋初搖頭,遠處,呻吟聲,呐喊聲似乎又近了一步。“扶我進去。”
周遭的氣息仿佛繃緊的弦,宋初端坐在桌邊,隻有那盞將死的燭燈還在奮死燃燒。
展科逸急得不行,向宋初請示了三四次,也不見多餘的反應。摸摸腦袋,這態度怎麽變得如此快。
就在幾人百思不得其解時,宋初開了尊口,“讓人盯著歐啟封嚴和軍營,若有盅蟲流出,便把此人交出去。”聲音不帶一絲感情厭惡,幾人生生打了個寒戰,從脊椎竄到腦仁。
“是。”
城裏的眾人好像被吵醒,紛紛走出門來,嚇得趕緊竄回家裏,收拾細軟,攜老扶幼頂著夜色匆匆跑了。有不願離開故土的,和自己老伴抱在一起看著越發明亮的天際,留下兩行清淚。
原來真的打仗了,不是說好的,不戰而勝嗎?大街上一下子逃難的人多了起來,哭喊聲,責罵聲,又是一場興亡百姓之苦。
歐啟封嚴一路狂奔,寒風吹得他發熱的腦子漸漸降溫,腦海中的畫麵不斷重複。
真的如此巧?先生對盅蟲一事雖然宣揚天下皆知,可除了他和先生自己帶來的心腹沒人知曉母盅放在何處。或許是怕汙了珍愛之人的耳朵,先生對他們在姑娘麵前說的話都有所禁製,多麽嚴謹的人,怎麽會因為喝多了把這秘密吐露出來,而且還是說給她聽。
宋初絕對想不到自己算不算精密的謊話居然因為龍承毅的愛護而讓人懷疑。
歐啟封嚴雖然算不上有雄才大略,能入龍承毅眼的,定不是個蠢的。腦袋轉了一圈,越發覺得宋初可疑,難道她被宇文的人挾持了,所以才會如此?那先生呢?難道也身陷囹圇?歐啟封嚴忍住不斷翹起的嘴角,想不到上天待我如此厚重,解了攻城之危,再來個救主之功,自己這輩子就真的飛黃騰達了。
歐啟封嚴不認為宋初這個被龍承毅看上的女人有什麽值得懷疑的,或許在他心裏,就是個稍有姿色的尋常女子罷了。
若是如此,倒真的說得過去。歐啟封嚴越想越覺得自己猜對了。暗暗露出個笑來,朝著前麵左邊的岔道飛奔過去。
不到一炷香功夫,馬兒一聲嘶鳴停了下來,前方樹木掩映下,一個山洞極其隱秘,他拿出鑰匙,門開的一瞬間,向左一躲,避開了嗜血的劍風。邊上的護衛拔出武器,和來人混戰。
歐啟封嚴得意的勾起嘴唇,果然所料不假。躺在地上屏住呼吸,聽到刀劍砍殺聲漸息,血腥味濃烈,感覺一股滾燙的液體劃過手臂,忍住想要動作的欲望。直到腳步踏入山洞,他詐屍一般衝過去,關上了山洞大門,哈哈大笑。
在此刻跨上駿馬,返回岔道的另一麵,在一間尋常的農家前停下,唯一不尋常的便是此處連個人也沒有。方才的血腥味的刺激讓他雙腿發軟,蹣跚幾步到了無人的廚房,把堆著的柴火推到一邊,赫然一個密室。“哼,看你們這次還能往哪裏逃?”他得意的勾起嘴角,緊繃的臉放鬆下來,儼然想到了什麽美好的畫麵。
宇文瑞不時抬頭看看天空,天邊既白,已經過去兩個時辰了,意味著距離下令收兵的旨意也兩個時辰了,可是連一隻隊伍都沒有回營。
通傳官似乎消失了一樣,一去不複返,幾道催促收兵的旨意下去,仍是不見半分動靜。“可曾有盅蟲的消息?”
“回殿下,未曾接到消息。”伺候的人此話重複了無數遍,不知道太子還在擔心什麽,不是說了母盅都被消滅了嗎?
宇文瑞眼眶凹陷,連沈芳芳都被變相的監禁起來,母盅未死的事情怎麽能讓士兵知曉,隻希望在他們出手之前把軍隊撤回,否則,那將讓幾日前重建的信仰破滅,便是不可控製的叛變,宇文瑞怎能不急。
宇文瑞幹站著,看著周圍人無知的笑臉和喜悅,心中恐懼漸漸蔓延,仿佛一張張迎接勝利的臉現在笑得有多開心,一會兒便會笑的多猙獰,如地獄的惡鬼,要吃血啖肉。
“哎,太子你要做什麽去?”偏個腦袋的功夫,宇文瑞解了臨近的戰馬,翻身而上,伺候的人摸到馬屁股,吃了滿嘴黃土。終於多一個人幹著急了,若宇文瑞知道,可能會有所慰藉。
迎麵匆匆趕來的人和駿馬擦肩而過,咦,這不是太子嗎?雙方意識到什麽,一人停了馬,一人匆匆往回趕,“啟稟太子,大軍已經攻進城了。”通傳官說話時帶著濃濃的自豪,揚起的臉溢出期待,仿佛等著上峰的讚賞。
和他期待的相反,宇文瑞沒有讚賞,此外,那張臉陰沉的可怕,好像不是打了勝仗而是丟了失地。怎麽和想象中不一樣啊!通傳官縮著身子,大著膽子問,“太子……”
留給他的依然是滿嘴黃土。
攻進城了,怪不得撤退的命令行不通,沒有一個好的理由,誰願意放棄那樣一個機會,更不要說現在正是士氣可用的時候。
宇文瑞飛奔製城樓之上,藍將軍正揮著戰鼓,天際發白處,進攻的士兵如猛虎出籠。
可是,那城裏迎接他們的,不是勝利,而是一群沒了理智的瘋子。自己的臣民,自己的將士被自己親自送進了敵人張開的血盆大口,宇文瑞睫毛濕潤,嗓子一腥,捂住嘴,匆匆掩飾過去。
慢慢走到藍將軍麵前,“我來!”兩字像是從丹田發出,藍淋隻感到眼角酸澀,退後一步,把兩隻鼓錘交到宇文瑞手中。
天地仿佛都消失了,隻剩下自己敲擊的戰鼓和沒了知覺的四肢,唯有一顆心在火熱的跳動,可惜它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們撲湯蹈火,最後消失在敵國的土地上。
不知是誰看到了城樓上擊鼓之人更換,有人認出這是太子殿下,一傳十十傳百,傳到了攻城的將士耳中,“太子親自登城樓,執鼓助威,我等趕緊衝啊!”
“衝啊!”
“拿下西潘,複我河山!”
“……”
一聲聲震耳欲聾的口號如夏日震雷,多日的委屈,多日的憋屈,多日的憤恨,一股爆發,比泄閘的洪水還勇猛,比翻騰的江海還洶湧。前方的戰士倒下,後麵接著往上填補,生死已經不足以讓他們害怕,他們怕的是窩囊的死在自己心裏的恐懼中,怕殺不死一個敵人反而被條蟲子害去了生命。
代替歐啟封嚴的花蒙將軍眼看城門要被攻破,大罵一聲,“奶奶的,你歐啟老賊倒是早早跑了,留我下來當替死鬼。”一刀砍掉竄上來的宇文士兵,帶著心腹轉身下了城樓,城中早已混亂不堪,躲躲藏藏,在心腹的掩映下,衝了出去。
“勇士們,給我殺,一個不留。”宇文乾一聲怒吼,震破了無數人的膽。
瞧見主將不至,副將棄城而逃的本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偏生沒有小船,也上不得岸,掙紮著上了岸,別人依然要你下地獄。
既然如此,“兄弟們,拚了。”反正都是死,為何要束手就擒,拿起武器,天邊的白反射著幽幽冷光,晃花了眼,也殺紅了眼。宇文將士被敵人宇文乾吼得精神一震,見敵人回光返照,不客氣的上前衝去。
“來吧!隻會吃蟲子的懦夫們。”每個人胸腔巨震,甲胄上的鮮血凝成了塊狀,臉上新染的液體泛著熱意往下滴淌。
自此,宇文乾殺神的凶名再一次在這片大陸上起起伏伏。不見其人,但聞其聲,已是聞風喪膽。
宇文瑞分不清敵我,隻聽殺聲震天,擂鼓轟轟,看著敵人和自己的將士無畏的倒下,這才是戰場,血腥而奔放。
衝吧,我宇文的勇士們,若你們不幸,我必以死殉國。擂鼓一下一下重了,好像打在敵人的脊椎之上,城樓守衛的士兵肅然起敬,隻聽得那鼓聲一遍遍在耳膜環繞,徘徊。
東方既白,縹緲的雨霧緩緩上升,沉靜柔和。天空不知何時下氣了雨,豆大般的雨滴滴滴灑落,打在人臉上生疼。
護衛撐著傘,拿著蓑衣,“殿下,雨大了。”
宇文瑞雙目遠眺,手下意識的在正前方上下晃動,每次一擊,都能看到鼓麵彈動的弧度,不到恢複寧靜,又一擊又下去。
“將士們頂著大雨,刀鋒衝鋒陷陣,孤焉能不同生與共。”雨聲鼓聲交雜中,宇文瑞的聲音仍是那麽沉穩有力,不容置喙。
“殿下高義。”護衛收了衣衫,心中熱血翻湧,這就是他們未來的帝王,體恤將士,舍身與共,他們,從來不曾被這個國家遺棄。
宇文瑞的賢明由此在軍隊中傳開,這是他意想不到的結果。
雨越下越大,阻礙不了戰士們揮動武器的頻率。忽的,西潘城門緩緩降下,宇文乾正站在城樓,振臂高呼,“大軍進城,直攻西潘大營。”
“王爺,殿下說了,撤軍,收兵。”不知是哪個通傳官猴急的在宇文乾身邊亂竄,對方身上像是在血水裏泡過,下意識的壓低了聲音,話說起來也不是那麽有力度,讓人懷疑真實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