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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家(二)

  院子地勢東西二十米,南北二十五米,六丈地勢正好可蓋正房六間。

  明清時一間就是一丈,一丈十尺,合三米三。

  中間兩個大屋,算四間,東西各兩個小屋,算兩間。

  李之重奶奶住緊西面小屋,父母住在緊挨奶奶的靠東大屋。

  新房建於一九七一年九月。

  在水泥檐台最東端,還有李之重二姐十七八歲水泥未乾時刻寫的「1971年9月」的字樣。

  正房石頭根基,四腳落地(指房屋四個角用青磚直上直下支撐)。

  外山牆與后牆土胚橫揷,厚約五十公分,細泥銜接,外覆大泥。

  松椽出檐,檐覆青瓦,一出水(后牆高,前檐低,下雨後從前面排出)。

  筒瓦轉山牆一圈兒,東西山牆前端青磚出脊,上置吞口獸。

  青磚和瓦都是使用模具自己拓胚,模具有連二模子和連三模子。

  連二模子出的胚較大,一次拓兩個,一般用於地磚。

  連三模子拓的就是普通二四磚,一次拓三個胚,胚未燒制以前叫水胚,燒好的才叫磚。

  想蓋房的出人、出炭,借用村裡的磚窯燒制而成。

  白灰是外購的,所有磚縫兒都是白灰銜接,青白分明,嫻靜素雅。

  八十年代以後出的磚基本是紅色的。

  很多人以為紅色是技術進步的結果,其實是成本核算的要求。

  青磚比紅磚出窯前多的一道工序,就是從密閉的窯頂慢慢往裡澆水,持續六七天。

  原理就是把紅色化鐵三氧化二鐵還原成為青色的氧化亞鐵。

  青磚製作費時費工,逐步被追求時效的現代人擯棄。

  檐台約半米高,靠前牆而卧,東西有三個上下行台階,分三級,石頭打底,水泥抹就。

  一防下雨房檐出水前牆糟根,二來夏天晚上可以倚坐納涼,三來可晾曬少量農作物。

  窗檯高約一米五,青磚壘砌,做造型刻花紋。

  窗台上檐柱間除門外橫排幾個大小勻稱的木框,尺寸約五十公分,鑲嵌整塊玻璃。

  雕花窗欞位於玻璃框上檐檁下,糊白麻紙貼艷窗花,可開啟。

  檐檁架在檐柱支撐的五根擔(梁)上。

  五個擔頭(梁頭)貼著掉色的「福祿禎祥壽」五個大字。

  戶門分內外,外面是單扇下實上空雕花窗欞,裡面為兩扇,內有門栓,夜裡可插上。

  門對農村來說是個特殊物件,門戶如果缺了門,那就不能稱之為戶了。

  被人摘門是個大事件。

  如果說哪家「chá」了門(用土胚或磚塊把門封死的意思),意思就是死絕了。

  一個門,一個鍋,一個代表出路,一個代表生機。

  家裡戶門緊鎖,可能奶奶帶兩個小的串門去了。

  不過李之重知道鑰匙的所在,一般放在門頭上,防君子不防小人。

  踩著板凳李之重把鑰匙拿了下來,現在的他一米左右,同齡中算矮小的。

  俗話說「爹矬矬一個,娘矬矬一窩」。

  由於母親個子較矮,她矮小的遠房姑舅還笑話過,說她的孩子長不高。

  沒想到最後,李家的孩子基本達標。

  尤其李之重,最後長到一米七五。

  反而是她姑舅家的孩子,狀如秋瓜,都沒長開,讓老娘著實得意了一把。

  進入家中,兩個小的蓋的被子已疊起,那是八十三歲奶奶的功勞。

  尿被子也曬了出去,那是李之重的傑作。

  尿床這種事,別人三天打魚兩天晒網,李之重是夜夜不拉。

  大了些后,推說是弟弟乾的,弟弟也大了,慢慢地就不背這個黑鍋了。

  後來推說是妹妹乾的,妹妹現在也不承認了,好尷尬呀!

  關於尿床還有一個笑話,話說李之重二姐和村裡一群十八九的年輕人去北京串聯。

  一天早晨,別人都起了,就一個女青年常卧不起,發現原來尿了一床。

  羞愧中自辯道:「我十六就不尿了……」眾愕然。

  李之重看了看座鐘,十點半,九月的陽光斜照在綠底「卍」字文鑲邊的油布上。

  油布中間,一個三色勾邊巨大橢圓形內球內。

  一幅艷麗的牡丹花開富貴圖瞬間點亮了全屋,四個角上與橢圓形球間點綴雲紋祥鳥瑞獸。

  油布是全手工的,備好白洋布、清漆和各種油彩,請畫匠上門做的。

  按照炕大小裁好白洋布,找一空曠屋吊起,不能靠牆,四邊扯直拉展,呈長方形。

  刷一層清漆,待其晾至半干,再刷一層。

  三遍以後,再覆一層白洋布,重複清漆工序,共三層洋布九道清漆。

  干透后開始按照主家要求彩繪。

  這是一個極其費工的活兒,但是做好以後,用個十年以上沒問題。

  符合農民喜愛大件物品耐用喜慶等特點,關鍵價格還可以承受。

  畫油布過程中需要等待,經濟允許的話一般人家同時要求匠人畫炕圍。

  就是從窗檯開始,沿炕畫高80公分左右油漆壁畫。

  以花鳥蟲魚、梅蘭竹菊、四大名著等為題材,地下以等高淡色柒刷就。

  李之重家由於父親任職村委會,有時候會有公社領導過來,炕圍主題選的是新社會新時代。

  由五六幅不同圖案組成。

  北京天安門、南京長江大橋、大鍊鋼、紡織女工與火車呼嘯而來等。

  李之重小時候沒見過火車,看到圖案不禁想。

  這東西趴下還跑這麼快,那站起來會何等的迅速。

  油布下面鋪羊毛擀制的氈子,羊毛是多年積攢下的。

  請擀氈匠在夏天做的,因為有很多工序需要在水裡完成。

  氈子下面是手工編製的蘆葦席,是奶奶和母親共同完成的。

  席下是炕,表面細泥塗抹,光滑平整。

  炕一般分三種,靠西山牆或東山牆的炕,也叫順山炕,一般兩間的大屋(寬兩丈)採用。

  一間的小屋基本都是北炕,也叫倒炕。

  南炕就叫南炕,一般裡外間或后開門的才會出現。

  李之重家的炕是從內窗檯沿西牆直抵后牆。

  長約五米,寬約兩米,炕沿是一整塊榆木,質地堅硬花紋素雅。

  僅需清漆兩道即可完美呈現,這種炕沿年代越久遠花紋和沁色越好。

  屋內正北靠東牆貼北牆一躺大紅櫃,是三四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北方農村最大的傢具。

  既是擺件,也是存儲衣物及貴重物品的地方。

  大紅櫃長約兩米二三,高約一米三,下墊三層三行青磚,總高一米五左右。

  寬約一米,櫃板厚約三公分,就地取材,材質一般用楊木或榆木,柳木多用於棺材。

  櫃分兩節,一面有鎖,鎖是固定在櫃板裡面的。

  鎖眼位於其中一節中間緊靠上部。

  該位橫向掏空櫃板六七公分,但不能掏塌。

  掏空位置貼櫃沿上部裝鐵質滑軌,上裝U形卡槽。

  掀開的櫃板對應鎖眼位置也橫向掏空五六公分左右。

  掏空位置橫向固定一個鐵質T形鎖舌。

  鑰匙呈L形,后帶圓形手柄。

  蓋好櫃后,通過L形鑰匙撥動U形卡槽左右移動,套住鎖舌為上鎖。

  鎖眼位置鑲嵌一塊兒七八公分左右銅製圓盤,散發著金色光芒。

  無需鑰匙,這種鎖在李之重七八歲時就用一根木筷破解。

  在母親殫精竭慮選擇和更換鑰匙的藏身之所時,李之重裝出一副非禮勿視的樣子。

  這樣可以時不時偷吃一些沒有數量概念和非完整的稀罕吃食(怕被看出來)。

  直到十三四才暴露,也是過於貪吃的結果,雖有潛伏的才能,缺的是抗不了老娘的酷刑。

  另外一側也可以上鎖。

  沒鎖那頭活動櫃板和櫃中間隔板接壤處。

  加一塊兒厚約三四公分長約四五十公分的長方柱形木料。

  木料中間位置與隔板對接處同穿一公分左右的橫向孔。

  活動櫃板放下,一根木棍兒一插即可上鎖。

  如此貴重的傢具,精心養護是少不了的。

  清理不能用笤帚,雞毛撣子是最佳搭檔。

  有條件的人家還在柜上擺個撣瓶(瓶狀瓷器),專門放撣子。

  這是他母親的陪嫁,因其姥爺家貧,當時未能及時隨嫁,惹得他奶奶腹誹許久。

  更有意思的是七十年代末,李之重的二姐結婚。

  未婚夫家也貧,不過當時大家都窮,但大紅櫃不能少啊。

  未婚夫兄弟手巧,硬生生用水泥築就了一躺。

  刷上紅漆,一點都看不出材質。

  唯有大櫃的櫃蓋是木頭的,因為水泥的易損且太重掀不動。

  但從大紅櫃用途講就強差人意了,陰寒不透氣,存放衣物棉被有所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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