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欣喜若狂
要忘記一個人比恨一個人更難,鈺萱對於熊章,她品嚐的始終是深藏在心中憎恨的滋味,那味道壓抑、苦澀、濃烈,如今當真相浮出水麵之後,她終於可以釋然一些了。
鈺萱對師傅又說:\"熊章讓我留下了這個孩子,卻讓這個孩子見不到父親?他還是不讓我好過。\"
墨子為她掖了掖被角,說道:\"別再想了,他是男人,九五金樽叱吒風雲的楚王,你要讓他完全的釋懷,完全的成全你,他大概愛你太深,做不到吧。\"
墨子的話讓鈺萱沉默不語,她記得熊章與她分別時,擲地有聲的話:\"我放你自由,但我不準你回到乙鳴身邊。\"他當時一字一句的將這句話拋給鈺萱,讓她的心中的希望破滅,讓她的心一陣鈍痛。現在想來,他說出這句話背後的心理,正如師傅墨子揣摩到的吧。
鈺萱試著心平氣和的看待熊章,但即使恨意不那麽濃烈了,但鈺萱還是無法如他最後離別時,對她放出的話那般--\"我要你一想到我,就會內疚,一輩子內疚。\"
鈺萱想,如果熊章放她回到乙鳴身邊,她也許就會諒解他那蠻橫而霸道的愛。也許那樣,她對他會心存更多的歉意。但一旦理智的麵對現實,鈺萱知道,自己決不能那麽做,她不會再陷隨國於覆國的危險之中,因為熊章說過如果她回到乙鳴身邊,他定要率楚軍滅掉隨國。
鈺萱臥床養胎的這段時間,墨子又有了兼濟天下的任務,他帶著300墨家弟子趕往齊國。師傅走之前再三囑咐她一定安心休養,乖乖吃藥,許鴿子會來照顧她。
十天之後,鈺萱一顆擔憂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因為許鴿子再請醫者來為鈺萱檢查身體後,醫者欣慰的對她說:\"你已經沒有要早產的跡象了,放心吧!\"
謝天謝地,這個堅強無比的小生命,又躲過一劫。
從這以後,鈺萱給寶寶取了小名叫\"堅果兒\",她撫摸著肚子,對它喃喃的說道:\"媽媽,謝謝堅果兒,謝謝你又安安穩穩在媽媽肚子裏了,媽媽聽到你安然無恙的消息,真是太高興了。\"
在她身旁的許鴿子聽到這樣的診斷結論,不善言辭他也高興的說道:\"太好了,我就不用再給你熬藥了。\"鈺萱知道,他的話雖不漂亮,卻是真心為她高興。
許鴿子送走醫者後,鈺萱依然處於欣喜之中,她興致很好,從床邊拿出乙鳴送她的那支竹篪,柔聲說:\"寶寶,這是你爹教會我的曲子,如今我吹給你聽,也吹給一直對我照顧有加的你許叔叔聽。\"
\"雲兒蕩兮,風兒搖兮,小草靠著大樹,露珠滾過草草;花兒芳兮,月而皎兮,小鳥戀著歸巢,爹爹親親寶寶;山兒高兮,水兒長兮,星星守著月亮,娘親愛著寶寶。\"
那溫暖的曲調,從竹篪的7個孔洞中悠悠飄出來,像以前很多次那樣,她放佛感受到乙鳴溫暖的手臂環繞著她,手指溫柔的梳理著她披散的長發,繾綣的目光注視著她,而如今,在這支童謠中,不光有乙鳴熟悉的氣息,更有著滿滿的期待。
鈺萱想象著這個和他血脈相連的寶寶,他們是不是會有一樣的濃眉,一樣比常人稍微更淺的褐色眼瞳,一樣的神態?
兩遍吹完,鈺萱停下來,輕聲的對著肚子說:\"好聽嗎?你爹比你娘吹得好聽。你爹說,每次響起這首童謠,就像回到沒有憂愁的小時候,回到爹娘的懷抱。堅果兒,隻可惜,你爹給不了你懷抱。不過沒關係,媽媽會把雙倍的愛給你。\"說完,她的笑容散發著母性的光輝,手掌摩挲著她隆起的肚子。
許鴿子歎了一口氣,說道:\"要是這個孩子平安生下來,有爹有娘,那就是最圓滿的事情了。隻可惜……\"
\"知道嗎,前幾天你午睡,我聽見你叫乙鳴的名字,你一定很想他,夢見他了吧。\"許鴿子又接著說。
鈺萱看著許鴿子,默默無語。的確,她想念乙鳴,發瘋一般的想念。但熊章的那句話:\"如果你回到乙鳴身邊,本王定要率楚軍滅掉隨國\",總是在自己覺得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殘忍在耳畔響起。
轉眼就快到臘月了,墨子去了齊國一個多月還未回來,本來熱鬧的墨家大本營這一個月來冷清了許多。鈺萱數著日子,隨著時間的推移,心中越發隱隱不安。
離乙鳴和熊章的那個關於雙音編鍾的賭期,就快到了,無論雙音編鍾有沒有製造成功,她都擔心乙鳴。若他成功了,興致勃勃的去楚國獻編鍾,他定會傷心,因為她已經又一次離他而去。若他沒有在半年之期內製造出雙音編鍾,他更會絕望,依照乙鳴的個性,他一定會願賭服輸,為得不到自己而深深懊惱。
而鈺萱猜測熊章,無論乙鳴是何種結果,想必以熊章的個性,他定不會告訴乙鳴,自己懷著乙鳴孩子的實情,反而還會羞辱他一番。
許鴿子看她興致不高,他問鈺萱為何悶悶不樂、鈺萱沒有告訴許鴿子實情,她不想再徒增別人的煩惱,她隻說道:\"我擔心師傅,他們走了一個月了,怎麽還沒回來,這幾日的信鴿有沒有帶信回來?\"
鈺萱一邊說著,一邊去翻許鴿子記錄信鴿飛降以及捎帶信息的那本竹簡冊子。突然她看見5天之前信鴿記錄裏,竟然有一隻鴿子被派往了隨國,而在之後的1天,又有一隻信鴿從隨國飛回來。但很奇怪的是,這兩次傳信,鴿子到底捎帶的什麽信息,許鴿子並沒有記錄下來。
鈺萱好奇的問他:\"隨國怎麽了,需要信鴿傳遞信息。\"許鴿子一看她正在看信鴿記錄本,便奪了過去,說道:\"無可奉告,而且這本子裏都是墨家的機密,墨子交代過的,讓我保管好,不要隨便拿給別的人看。\"
\"我也是其他人嗎?我是這墨家大本營裏和你關係最好的人哦!\"鈺萱佯裝生氣,不過她覺得許鴿子今日的反應的確有些怪異,換在以往,他不會對她如此的戒備,而且那信鴿來往於隨國,隻要是和隨國有關的信息,她絕對想知道,於是鈺萱繼續套他的話,說道:\"快說說,其他的信鴿捎帶的話,可都有詳細記錄,怎麽與隨國一往一返的信息沒記錄?\"
\"要是,你願意陪我去城裏的市集上,給鴿子買些過冬的粟米回來,我就告訴你。\"這許鴿子越發的滑頭,竟然還和她討價還價起來。
\"走吧,我也當走動走動,你說好的哦,我陪你去買了粟米,你就告訴我!\"鈺萱果真同意了許鴿子的條件。
出了墨家大本營的門,許鴿子沒去離墨家最近的那個市集,他們走了很長一段路,來到了最靠近城西的那個市集。鈺萱問他為何又一次一反常態,許鴿子解釋道:\"冬天,糧食貴,而這個市集離開城中心遠,在城牆邊上,東西比城裏的便宜。\"
買好了粟米,許鴿子卻還沒有要立即回去的意思,他又一通東逛西逛,卻又並沒有買什麽東西,鈺萱雖有些納悶,但也沒特別在意。
\"好香的梅花\",轉到正對城門的街道上,鈺萱被拐角處的一陣梅花清香吸引。順著花香望去,那是幾株長在城門城牆邊上的臘梅花,鵝黃的花骨朵綴滿整個枝頭,盈盈的花瓣似蠟似蜜,傲雪綻放,清香四溢。
鈺萱拉著許鴿子,走到梅花跟前,她對許鴿子說:\"真香的花,我們砍幾隻下來,我想拿回家插著,讓堅果兒多聞一聞。\"
許鴿子答道了聲\"好\",便麻利的找旁人借了砍刀,開始砍梅花枝。
鈺萱有些累了,坐在旁邊,和許鴿子配合,她用眼挑著那些花骨朵最多的花枝,然後指給許鴿子,讓他動手去砍。臘梅的幽香撲鼻而來。
忽然,透過臘梅的疏密相見的枝丫空隙,鈺萱瞄見城門外有兩個人騎著馬走進來,人影越來越近,鈺萱眨了眨眼睛,覺不可思議,因為左邊一匹馬上的人長得太像乙鳴了。
難道是乙鳴,不可能,鈺萱立即在心裏自我否定。但她還是不由得站起來,繞到了那簇臘梅枝背後,馬背上的人影更近了。\"許鴿子,許鴿子,乙鳴,乙鳴,我是不是眼花了。\"她聲音顫抖,語無倫次,心跳劇烈。
還沒等許鴿子回應,鈺萱再也忍不住,往城外人影的方向疾步走去,繼而是小跑,\"慢點,慢點\",鈺萱把許鴿子的呼聲落在身後。
馬蹄聲近了,鈺萱確信自己看清了馬背上的人,她眼眶一熱,喉嚨發緊,那人真的是乙鳴!她日思夜想,心心念念的乙鳴!
太不可思議了,乙鳴牽住韁繩,從馬上跨步下來,她和他就這樣駐足,對視,然後乙鳴奔過來,與鈺萱緊緊擁住。一切都不真實,直到鈺萱落進他的懷抱,感受他的氣息,他的溫度,直到她淚流滿麵,任他的指腹溫柔的抹去她臉頰上肆意的淚水,直到他激動得摸著她隆起的肚子,在她耳邊輕語:\"鈺萱,謝謝你給我驚喜。\"
乙鳴的手觸到她的臉頰,鈺萱這才感覺到他的手很燙。鈺萱抓住他的手,把乙鳴的手放在她的額頭上,的確滾燙,沒想到闊別半年,鈺萱向乙鳴說出的第一句話竟然是:\"你在發燒!\"
這時候,乙鳴身旁的陪著他一起過來的青寧告訴鈺萱:\"乙鳴侯得知你的下落時,正在風寒之中,因為急著要來見你,我們立即起程,起程之前乙鳴身體並未痊愈,加之這一路的顛簸,他的病反而加重了。\"
乙鳴回應道:\"怎麽可能不急切,太想念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