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原來這塊令牌就是當初柳崇光托付給他的那塊玄黑色令牌,而實際上它也曾是後凡送給柳崇光的禮物。
在柳崇光那一代弟子中,他是最為出色耀眼的存在,年少時的他桀驁不馴,從不把人放在眼裏,但唯獨對後凡有著近乎盲目的崇拜,他叫後凡一聲師叔,卻是如同師徒。
等後凡登上掌門之位以後,便隨手把掌門信物送給了柳崇光以加勉勵。果然柳崇光更為努力,在同代弟子中無人能比,他也越發的崇敬後凡。而後凡的死對他的打擊可想而知,為了幫後凡報仇,險些失去性命,雖然鍾大仁救下,但從此一蹶不振,昔日頭角崢嶸的少年卻是慢慢消散了。
現在衡衍終於知道為何柳崇光第一次見到他會失了神色,也終於明白柳崇光為何會對他說那些奇怪的話。再次握住這塊令牌,縱然他有千萬分的感慨,卻發現古井不波的心已經難掀起波瀾。在外人看來,他是如此高遠孤冷,如此神聖不可侵犯。
衡衍接過那快冰冷的令牌,輕輕握在手中,薄唇微起,像是在說:“其實很多時候,這都不是我的選擇,但都注定了。”
他抬眼看向鍾大仁以及身邊的一幹長老,放開了聲音,傳遍了整個大殿。“從現在起,我將會是重閣門的掌門,我會擔負起我的責任,我會是一名合格的掌門,這是我的承諾,也是對他遺誌的繼承。”
鍾大仁很明白衡衍口中的他是誰,一時間複雜情緒湧現,他長歎口氣,斑白的發髻盡顯蒼老。他想要伸出手拍拍衡陽的肩膀,卻發現再無力氣。
他已經感受到了什麽,無比的不安,但這是他的選擇,他必須相信衡衍。
“希望你不要怨我,也希望他日你能護住重閣門千千萬萬的弟子。”
“您從來都沒有做錯什麽,無愧於重閣門,無愧於天下人,我也會一樣。”
鍾大仁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麽,他退後兩步,率領著大殿內的所有弟子與長老,單膝跪地,揚聲道:“拜見掌門!”
“拜見掌門!”
“拜見掌門!”
如同鍾鳴一般的聲音不斷回響在大殿中,所有人都跪下了,他們恭敬的垂著頭,麵向高台上那道傾長的身影。
唯一烏零露還直直的站著,但沒有人理會她,她如同被遺棄的孩子,孤零零的站在人群中,麵無表情,遙望著衡衍。相望於此,雖是數步,卻再難跨越。
衡衍慢慢走下高台,目不斜視,在跪拜的眾人中離開了大殿。烏零露瞧著他的背影,不知為何,問個究竟的勇氣沒有了。不過她還是追出去了,本來羅雲想要阻止,卻被鍾大仁拉住。
“讓她去吧,我也告訴你她的真實身份了,她不會傷害衡衍,更不是什麽魔教妖人,你應該放心了。”
羅雲雖有不甘,但還是挺住了腳。她記得那塊石頭,通透圓潤,靈氣十足,是上古神石,終日被後凡放在身上。
那時她還小,並未察覺自己對後凡的情愫,隻覺得能和師兄一起修煉,無比幸福。那個時候,她甚至是有些嫉妒那塊石頭,她覺得小小的石頭而已憑什麽能夠長伴師兄左右。
現在羅雲已經知道了烏零露的真實身份了,也明白她為何會擁有造物之術了,可她還是不能接受,女人的直覺告訴她,烏零露就是一個不安因子。
可羅雲很明白,鍾大仁的意思肯定就是衡衍的意思,即使是現在,他也還是要護著她。
“大師兄,你是不是知道什麽?”羅雲突然問道。
鍾大仁搖了搖頭,“我什麽都不知道,知道的人不會讓我們知道,小雲呀,不要再去執著了。”
接任大典就這麽結束了,烏零露最終還是沒有見到衡衍,她追出去時,衡衍已經消失不見。她悵然若失的站在樹下,靜靜地看著空曠的天空,落葉落到她的香肩,她的頭發。風拂過她的眉間,卻吹不走憂愁。
而就在她的身後,衡衍也靜靜地看著她,他的眼裏隻剩下悲憫,不知是對自己還是對她。兩個人就這樣站了許久許久,衡衍沒有靠近,烏零露沒有離開。
“你為什麽要做掌門?”烏零露沒有轉過身,仿佛知道衡衍就在她身後一般。
烏繼續說道:“衡衍啊,我一直都有種感覺,我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見過你了,現在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而我們也越來越遠。”
衡衍已經沒有回答,他垂下眼簾,神色淡然,伸手拂去烏零露肩上的落葉時,烏零露卻突然走開,她沒有轉過身。
“明天我會在老地方等你,你來或者不來,我都會在哪裏等你。”
說罷烏零露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她不敢轉過身,她害怕自己會忍不住去問個究竟,她害怕她會變得卑微。
看著烏零露離開的背影,衡衍沒有任何表情。是呀,依照烏零露的性格,當初怎麽會去救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或許她隻是覺得衡衍有點像一個人而已。
烏零露回到北峰以後,卻遇上了點麻煩事,其實倒也沒什麽,就是陳瀧突然找上門來,她像是有些憤恨,搞得烏零露很是莫名其妙。
“烏零露,我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人,從前不過是覺得你頑劣些罷了,可為何連同門也要殘害!”
陳瀧在平日裏頗收同門弟子倚重,現在她說出這樣的話,頓時在北峰弟子中引起了一陣騷動。
烏零露皺起眉,轉向她,“你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你自己心裏清楚!”陳瀧轉向身邊一個瘦弱的女弟子,臉上有明顯的傷痕,她眼神閃躲,似乎有些心虛。
“你可還認得她?”
烏零露轉向看向那名女弟子,名字記不住,樣子倒是有些熟悉,但可是印象中她可不是這副文文弱弱的樣子。譚玉玲一直都在照料著烏零露,有一日突然來了個火係弟子,說是譚玉玲拿走了她的靈藥份額。因為一係列的事情,譚玉玲在北峰人微言輕,無可奈何被搶去了靈藥,後來烏零露知道了,便直接上門去找。
靈藥自然是要了回來,烏零露動了手,那人沒怎麽傷著,叫的卻是哭爹喊娘,讓別人以為烏零露是怎麽欺負她的呢!當時還引起了一些小小的波動,但很快便平息了下來。
烏零露原本沒有多想,現在看來卻是一個陰謀了,隻是這伎倆未免太過低劣。
烏零露沒有理會眾人的指責,直接對陳瀧說道:“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
“明明是你傷人在先,現在卻來質問我,她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打傷她,難道就因為你境界比她高,還是因為你是雲頂峰的直係弟子?”
陳瀧的話說完,烏零露倒是笑了,她玩味似的看向眾人,果不其然,所有弟子都露出一副厭惡鄙夷的表情。
其中有個陳瀧的忠實粉絲大吼道:“陳師叔,你搞錯了吧,她早就不是雲頂峰的直係弟子,隻是憑著這個曾經的身份狐假虎威罷了!”
此話一出更是掀起了一陣波瀾,那些本就不喜烏零露的弟子更是出聲加以推波助瀾。
“你這幅樣子還真讓人覺得惡心!”
“以為曾經是內院弟子就了不起了嗎?”
“……”
烏零露輕輕一笑,她緩步走到陳瀧麵前,眼神無畏,聲音冰冷。“你這是在玩什麽把戲呢?虎落平陽被犬欺?我記得她是北峰外院弟子吧,你一人南峰內院弟子消息倒還真是靈通。”
“重閣門的弟子都是一家人,哪裏分什麽內院弟子,我身為他們的師姐師叔,看見她們受傷當然是不能夠坐視不理了!況且……”
陳瀧並未在眾人麵前露出什麽有傷她清高形象的表情,而是露出一種憐憫,她緩步走向烏零露,並在她耳邊嗤笑一聲輕輕說道:“我想幹什麽,你不是應該很清楚嗎?我要讓你在重閣門再也呆不下去,我要讓所有人都討厭你,我要讓你身邊的一個個的都離開你,我要讓你意識到,你自己是多麽的悲哀,多麽的不幸。看看,弦思不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嗎?很快的,你離這一切都不遠了。”
陳瀧的氣息讓烏零露覺得是如此的惡心,她推開陳瀧,隻道:“別用那副表情看著我,你覺得任何人都可以別搶走,那是因為你從來都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朋友,因為你從來都沒有用真心去對待一個人,真正可悲的是你,不是我。”
說罷,她便不再理會那些同仇敵愾的目光,冷冷看了一眼那名受傷的女弟子,便轉身消失在人群中。基於烏零露的戰績,那些七嘴八舌大的弟子卻無一人敢阻攔,陳瀧也並未追上去,因為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她回頭望了一眼,渾身不由一顫,隻覺得莫名的冰冷。
在人群遠處的白雲間,身穿白色道袍的羅雲麵無表情,她那寡淡的眉目間是如此的寒冷,像是要置人於死地一般。剛才發生的一切她都盡收眼底,烏零露與陳瀧的所有對話她自然也是一清二楚,其實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當然這樣的伎倆並不是她想的,隻是命陳瀧給她找些麻煩罷了!
烏零露還是超出了她的預料,她的那種不安也越發強烈,她沒有理由去針對烏零露,但是心底她永遠都無法接受她。這次小小的測試更是讓她覺得烏零露太過於執拗,太過於危險,而烏零露上古神石的身份一旦泄露,隻怕會引起更大的風波,說不定會個重閣門,會給衡衍帶來無窮無盡的災難!
那一刻殺機已經充斥在羅雲的眼裏,以至於陳瀧感到害怕。就在這股殺氣就要延伸出去的時候,一股無比強大的氣息突然將羅雲包圍,刹那間外界再也不能被感知。羅雲隻覺得原本熾熱的身體墜入冰窖,她一下就清醒過來,驚慌的看向來人。
“掌門師兄!你聽我解釋!”
就像從前犯錯了一般,羅雲怕極了。
衡衍隻是淡然的看著她,這一次沒有在意她的稱呼。“她不過是個孩子,你也曾經是她的師父,你可以憐憫天下人,衛為什麽對她就是不行了。”
羅雲徹底冷靜下來,眼裏的失望盡顯無遺。“你是怕她有危險才來的嗎?”
“我相信你不會做出格,但你的戾氣太重,會傷人,也會傷害自己,境界越高就越容易走火入魔。現在重閣門危機四伏,大……師兄他時日也已經不多,我自己也沒有完全恢複,所以我希望任何一個長老都不要失職。”
羅雲怔了怔,垂下頭,輕聲說道:“羅雲知錯。”
衡衍點點頭,轉過身,正要離開卻又突然說道:“六大修仙派的人都來了,你去吧,南天他們也都在那裏!”
“那師兄你呢?”
衡衍頓了頓,“我會去的,不過在哪之前,我要去取一件東西。”說罷,他便轉身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是如此的孤冷,像是神明不可侵犯,但羅雲卻突然想起了那句話,心不由得沉重起來。“境界越高,就越容易走火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