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打破平靜
許永華依靠在大廳一側的,他蓋著棉被,胸口以下的地方沐浴在陽光之中,他雙手舉著手機仰視著屏幕,聚精會神的玩一款賭博的小遊戲。
遊戲里叮叮咚咚的聲音在這個偌大的客廳里回想。
燙著玉米須的短髮女人鄭小彬依然捧著那本厚厚的書在看著,兩對老夫妻則盤著腿坐在沙發上說著家長里短,前面的沙發黑色木框透明茶几上,放著幾盒藥片,還有幾杯熱氣騰騰的開水。話說這個連體沙發套裝也足夠橫躺下他們四個人,只不過從他們的字裡行間里常常抱怨沙發太過柔軟。
但是要讓這兩對老夫妻睡在地板上打地鋪,估計他們也不願意,用他們的話說便是:好歹沙發上睡覺還暖和,地板上即使多鋪著幾層,還是透著寒氣。
許永華不覺得,他已經沉沉的睡了幾覺,感覺自從離開自己床鋪以來,就再也沒有那麼舒服的睡過一場好覺。
在這個三層的獨立的小團體空間里。
黃美麗在上廁所和洗澡才會從打開房間從屋子裡走出來,而且每次洗完澡后,會自帶妝容,除非是晚上卸了妝,那隻吉娃娃也只有這個時候會跑到許永華的身邊,也許認清了這個樓層里的所有人的氣味后,吉娃娃也就不在怕生。常常門一開,就歡快的四處亂蹦。
黃美麗也會在固定時間抱著這隻狗到天台去散步,有太陽的時候就嗮一會兒太陽。
那對老夫妻雖然不怎麼喜歡狗,但是看見它嬌小的模樣,棕色毛髮下那常常無辜望著他們搖尾乞憐的姿態,也忍不住會逗一逗它,誰叫這裡太過無聊,整層的三樓的電器,除了一台冰箱外,有幾台空調外,電視機都沒有,而且空調還開不了,估計是沒有制熱效果。
另外兩個房間里住的人,許永華便很少看見,只有在晚餐或者他們上洗手間的時候,才會匆匆一撇,他們大多都掛著禮貌的微笑,一對念佛的母女,還有4個看上去互相不認識的女人。
此刻,那個掛著佛珠念佛的年輕女子,正在抱著一桶從洗手間裡帶出來的衣服,濕漉漉的穿過客廳,朝著天台走去,她年紀大約30歲左右,膚色蒼白,盤著一個頭髮,穿著外面那種古風樣的蓬鬆長裙,看上去頗有仙風道骨的感覺,脖子和手臂上都掛滿了佛珠,和她在一起的老母打扮風格一模一樣。
這個女人叫謝永娟,她遠比這裡的人都和氣並且客氣,看上去什麼也不計較,洗手間還有大廳的地板,她只要看見髒了,就會拿著拖把拖一遍,整理一下,什麼也不問,就是默默的做著,門口的垃圾也是眾人嫌棄有味道,她一袋一袋的搬到到了木門和鐵門之間的空間。所以許永華對這對念佛的母女倆很是有好感,估計是他們身上的仙氣多一點吧,聽說有些人到了一定位置上,就會開始吃齋念佛,怕遭報應,許永華認為,她們就是這樣一類人。
謝永娟上了天台後,不一會就回到自己右側後方的房間里。
黃美麗進了洗手間,當出來后,貼著一張面膜大搖大擺的走進了房間,她的每一次出現總會伴隨著客廳里所有人的目光。
「來,莫妮卡,媽媽開一盒牛肉味的狗糧給你吃。」她在門口喊著,吉娃娃正抬頭盯著聊天的兩對夫妻,聽見叫喚搖著尾巴跟了進去。
房門重重的關閉了。
「哼。」鄭小彬哼了一聲,她看著那本似乎永遠也翻不完的小說自言自語的說道:「小三就是小三,真是不知道這種人怎麼還能來這裡,她算家屬嗎?」
「這個牛肉味道的東西,要是被那對念佛的母女聞到了,估計又要犯嘔了,她們念佛的人,聞不了牛肉味,也吃不了牛肉,像那個速食麵,他們調料都沒放,吃得比我們健康。」沙發上的白髮老夫妻說道。
「人家那是狗吃的。」鄭小彬回了一句:「狗吃的都比我們現在好,你看她也沒有出來拿過泡麵不是,估計箱子里自帶了一些家底。」
右側的中山裝老夫妻插嘴了:「不過,這個李部長的夫人我也是見過的,當時他們的婚禮在藍島市舉辦,我兩口都去了,那個場面,幾乎所有有頭有臉的人都在那裡了。不過話說回來,聽說沒有他夫人啊,李部長也沒有現在的成就啊,要不是她夫人的後台大,這個職位現在哪還能輪到他,你說這人啊,說變就變,所以說人心隔肚皮。」
「可不是嘛。。。」白髮老夫妻也插嘴了:「現在接這個女人進去,不知道他夫人知道嗎,知道了要怎麼想的,他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燈,據說後台關係也硬著,我估計,是偷偷來著,不過前陣子聽說她老婆好像生病了。」
聽了半天,許永華才聽出她們正在討論黃美麗背後的男人,那個騷娘們果然不簡單啊。
不過憑著許永華觀察,她雖然搔首弄姿,但憑他閱人無數的經驗來看,黃美麗更像是裝出來的,她骨子裡的性格,和她在客廳里大聲說話呵斥才能更搭一點。
「什麼病?」鄭小彬放下了書本,推著眼鏡打聽道。
沙發上的兩對老夫妻左看右看,確定沒有其它人後,輕聲的說著:
「李部長的夫人能是什麼病,絕症唄,聽說長了一個瘤,而且已經擴散了。」
眾人唏噓。
「李部長的夫人叫什麼來著,聽說他們還沒有孩子,生不出來,那個夫人很早就發現了得了這個病一直在控制。」
「他夫人叫黃文靜,夫人的父親當時也是一把手來著。」
「你見過他們嗎?」中山裝和旗袍的老夫妻問隔壁白髮的那一堆更老的老夫妻。
「你這不是廢話嗎?他們的婚禮當時我們一起去過的,你忘記了嗎,還喝了幾杯酒。」
「你瞧我這個記性,所以說老了不中用了。」
「哪裡,您看你們兩,精神骨好著呢。」
說完,兩對老夫妻各自呵呵的笑著。
「李部長畢竟也是薛嶺山9人中的一人,也說不過那個古市長?」中山裝和旗袍的老夫妻皺著眉頭說道:「這不應該啊。」
「就是!」白髮老夫妻也開口:「那個古市長什麼東西,以後等著被收拾吧,李部長畢竟受限於上頭和其它8人,要不早拿他開刀了。」
「別在這裡開口說大話了。」戴眼鏡的女人鄭小彬目光沒有離開過書本:「我老公還有你們兩對老夫妻的寶貝兒子啊,現在也都是古市長手下,我們的地位其實還沒有人家房間里那個小三來得高。」
「我也納悶,她究竟是什麼來頭來著?這裡怎麼說都是直系親屬。」
「我都說明白了,你們還納悶?小三唄?」鄭小彬說道。
也許這句話剛好被開門出來的黃美麗聽見了,她戴著面膜,用凌厲的眼神看著客廳里閑聊的人。
「誰是小三!」她喊了一聲,那氣魄和嗓門也著實嚇了躺在地上的許永華一跳。
這一聲可把許永華的目光從手機屏幕上轉到了立在門口的黃美麗。
他嘿嘿了兩聲,準備看好戲,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人多是非多,何況大家都是官場打混,有些看頭。
老夫妻趕緊葛優趟,閉著眼睛不說話,戴眼鏡的女人翻開了小說嶄新的一頁。
「你們說誰是小三?」黃美麗又喊了一遍,這個聲音在空曠的客廳還能迴音,估計臉上貼著面膜,她也不好有太多的面部表情。
「姑娘,沒人說你,說別人呢。」穿著中山裝和旗袍的老夫妻嘟噥著:「在這裡無聊,說說別人,你不要往自己頭上扣,沒有人說你。」
黃美麗靠在門口,雙手交叉懷中,面膜在她臉上顯得滑稽,她的眼睛斜視著這夥人。
「不要以為我沒有聽見,這門的隔音不好,你們說一次兩次我忍了,這兩三天來天天沒事幹就聊起我,行,我是小三,即使我是小三身份也比你高,開門計劃成員的老大就是我男人,9個人里職位他最高,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是誰。」她指著沙發上靠左的白髮老夫妻說到:「你兒子不過是三山財政局長,外面的女人多了去,前段時間還去了一趟醫院,去幹嘛知道嗎?那病啊,見不得人!你們穿得那麼寒酸,是不想讓人知道你們兒子往家裡撈了多少好處是嗎?」
這句話說得那對老夫妻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臉上的氣色都快比得上他們滿頭的白髮了。
許永華徹底被震驚了,這個黃美麗的嘴巴如此惡毒!說起這些來如數家珍,初見她時那嬌滴滴的模樣感情是騙他來提行李的。
她又指著另一對沙發右側穿著筆挺的中山裝和旗袍的老夫妻:「你兒子啊,是不是環保局長,收了多少錢你心裡沒有數嗎?如果不是疫情爆發,你兒子估計都被抓起來了,已經有人匿名舉報了,你孫子也好不了多少,開車撞了人,沒有人告訴你們嗎?」
「你血口噴人!!!」中山裝和旗袍的老夫妻氣得渾身哆嗦,她老伴按住了她。
「我血口噴人,我怎麼血口噴人,要不要我打電話給李部長,我們開門見山來說一說是不是真有其事,證據這些都被壓住,你們好歹得感謝這場疾病爆發!」
這些話把剛才想反駁的強勢勁也瞬間憋了回去。沙發上的兩對老夫妻無言的沉默著。
「不說了是嗎?」黃美麗看著一手持著書的戴眼鏡的鄭小彬說道:「明明是個中學文憑,還學著人家拿一本英文小說在看,你看得懂嗎?你老公不就是那個文化局長,叫什麼來著。好歹人家這次也不嫌棄你是個半文盲!送小孩去國外念書為的是什麼,就怕別人說沒有文化。」
戴眼鏡的女子持著小說的手在瑟瑟顫抖,但是她沒有發言也沒有發火,看來只是個伶牙利嘴的慫包。
「這裡沒有別的人,所以你們討論李部長,我不會像那個不識抬舉的黃老闆談論他那麼生氣,既然你們說李部長是我男人,好吧,那我說了,開門計劃成員我男人最大,這次救援就是他牽頭,你們誰不服,都可以走,我一個電話都可以讓你們滾下樓去,和外頭那些逃難的人擠在一塊,聞著尿*騷*味。」
她環視了一圈,然後滿意的摸了摸自己的面膜,關上了門。
正當他們以為這個女人關上門,正想在嘟嚕幾句的時候,這個女人又把門打開了:「忘記跟你們說了,你們口中說的我的男人,也就是李部長的夫人黃文靜。。。她前幾天已經走了,明白什麼意思嗎?」
說完她得意的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然後哈哈大笑的關上了門。
沉默了幾分鐘后,老夫妻開始嘟嘟的壓低聲音交談起來:「你瞧瞧我們這張嘴,都長在屁股上了,你說這部長夫人走了,我怎麼都不知道?這個姓黃的姑娘該不會。。。」
「作孽啊!我這張嘴給咱們兒子惹了多少禍。。。」
他們從八卦變成了自責,連同那個看著小說的短髮眼鏡女,也掩卷沉思。
許永華支起身子,他看著客廳里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5個人,老夫妻還想說什麼,老伴壓著聲音說:「好了好了!都叫你們別亂說了,人家後台是什麼官,你心裡沒點數,這女人要是真上位了,你說今天咋們怎麼說人家,那還得了,回去枕頭風吹一吹,我覺得,以後咱們說人的時候別扯上她,都說禍從口出,活了一把年紀這時候都忘了。」
黃美麗在關上個房門大笑后,她沉下了臉,撕下了戴著的面膜,低頭看著那隻莫妮卡的小狗,她捂住嘴巴不讓自己痛哭出來,但是無奈,淚水不斷的往下滑動。
黃美麗還記的她在高速公路上,哭紅了雙眼,停在路上補了妝容,然後看見了圍繞他車子觀察的許永華。。。
許永華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啊!
可是一琢磨,那虛擬電話給他的男人又是誰?難道也是李部長本人,細想下又覺得不可能,這樣咖位的人不可能給他電話,那就是他們嘴裡說的什麼開門計劃的9人其中一人。那這樣尋思起來,曼莉也是開門計劃的其中一員了?
算了,許永華不去細想,他只知道,他能來這裡,不是電話里那個聲音蒼老的男人指示,應該是他那個市長女兒古曼莉想要把他這個情郎救出去。他也一直這麼認為,管它後面的後台是誰,只要能進去,誰管呢。
「文化局局長怎麼了。。。這裡還有區長呢。」戴眼鏡的女人憤憤的說了句,似乎這樣能擺脫剛才黃美麗的羞辱,給自己找一條台階下去。
這不,聽見了外頭吵鬧的念佛的謝永娟母女就從房間里走出了出來。
「憑什麼區長夫人就能住房間里,不過是基礎地區的區長。難道我們家男人給的錢少了?」鄭小彬轉頭看見了出來的母女二人,也就停住了嘮叨。
所以說,這個文化局長老婆鄭小彬口中說的區長,應該就是指現在出來的這對母女。
這個不就是剛才出來嗮衣服的女人嗎?
謝永娟身材高挑,膚色蒼白,打扮樸素但不失高雅,並且很有禮貌,見到人都是禮貌的點頭微笑,每次微笑似乎都是發自內心,而不是毫無掩飾的機械笑容,她每次經過客廳這套半環形布藝長沙發時,總會對著這兩對老夫妻親切的叫道:「叔叔阿姨好。」
所以老夫妻們看見母女出來,也會一臉帶笑的問候家長里短,有時候母女二人還會加入他們聊聊天,東南西北無所不聊,當然,背地裡,母女二人的八卦他們沒有少講,只不過講著講著,這個謝區長基本是正面典型,所以也沒有什麼好講了。。
也許因為戴眼鏡的女人一直手持著書本,所以母女二人也便很少交流,只有體面的微笑。當然,她們看著許永華的時候也是一臉真誠的笑容。
「剛才怎麼那麼吵?」念佛的母親問道。
「沒事,就一些小嘮叨,家長里短的,打發時間。」白髮老夫妻打了圓場。
母親鞠著腰,女兒攙扶著,踱步走到了客廳,母親是個虔誠的拜佛之人,她脖子上掛著佛珠,衣著也是藏青色的樸素,手上纏著一串沉香念珠。一邊走動一邊盤著念珠,默默的誦著經文。謝永娟引母親就坐在邊側沙發后,就開始收拾茶几上的杯子。
但她母親卻不入坐,估計在房間坐久了,她自個踱步走到窗戶邊。
「永娟啊,這裡就屬你最懂事了。」白髮老夫妻誇道:「把這個地方也收拾得乾乾淨淨。」
「叔叔阿姨客氣了,沒人收拾怎麼行,也是舉手之勞。」謝永娟輕聲回答。
許永華暗自笑了一聲,這些人平常也沒有背地裡少說這兩個念佛的人,一見面就一套一套的,真行。
「這些天我心裡都不舒服,我天天念經,就希望蛇王爺能保佑你父親和我們平安,也保佑這裡大家都能平安。」念佛的母親慈祥的笑著。
女兒微微一笑:「媽,爸肯定平安無事。」
「哎,我就擔心他的心臟毛病,還好啊,三山現在還太平,你老爸這人就是急,我還真擔心他這要是急了。」
「不會的,爸早上來電話說挺好的,讓我們自己好好照顧自己。」謝永娟回答。
「謝夫人啊,咱們可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他們也都在擔心我們。」中國裝和旗袍的老夫妻說道。
「蛇王爺保佑。」謝夫人轉動著沉香念珠,看著窗外的服務區方向。
服務區里人頭攢動,但是已經沒有了前幾天的鬧騰,估計服務區超市已經徹底的被洗劫得一乾二淨了,偷東西搶東西的喧鬧也慢慢恢復了,可能外面的氣候越來越冷,這裡吃的東西也越來越少,估計餓得連爭吵的力氣都沒有了,也就都不想動了。
貧瘠的資源還是讓服務區的大部分選擇北上繼續前行,但是留下的人依然很多。
她蒼老的臉龐搖了搖頭。然後閉著眼睛繼續替這些人祈求蛇王爺保佑。
她嘴裡默默的念誦著蛇王庇護咒。
如是我聞,一時,波羅蜜多乳山琉璃頂,曰南無巫天帝,南無巫地帝,南無巫人帝,照見五蘊皆空,渡一切苦厄。。。南無巫地帝,汝今應當化身為蛇。。。
「蛇王爺要是真能保佑,就保佑過幾天我們順利離開這裡。」鄭小彬說道,她對念佛歸道之人一向有些抵觸,她依然手持著黃美麗口中傳說中的英文小說,許永華不得不仔細留意那個女人說的是不是真的。
果然。。。是英文的。
謝夫人回過頭來:「會的,蛇王爺會保佑河門市,也會保佑我們。」
戴眼鏡的女子不屑一笑:「這裡是三市的交界處,要是真有用的話,我想我該求求姆仟,畢竟另一頭歸她管,三山和耦水都信它。」
「唉,我也不是說什麼,人老了也就迷信了,你說幹嘛好端端的哪個地方不拆,偏要拆了蛇王廟呢,這是河門的祖廟,也是文化遺產不是。」
「這件事,你知道的吧。」白髮老夫妻問鄭小彬。
鄭小彬搖了搖頭:「我老公是三山文化局長,他的事情我怎麼會知道,大概聽說是房地產勾結,這就要問問河門的建設局和文化局了。」
「有人說這個寺廟是河門的命脈。風水寶地,也是個邪門之地,現在外面傳得風風火火,都說這次的疫情跟這個寺廟八九脫離不了關係。」中國裝和旗袍的夫妻也加入了討論。
「現在還能有幾個人信這個呢?」鄭小彬說著,看著這對母女。
母女二人沖著她微微一笑,並不回復,兩人坐了一會一前一後又回到了房間里。
「謝區長的夫人還真是虔誠啊。」老夫妻又開口了:「聽說長年都吃齋念佛,我看他們端著泡麵進去,調味料也都放在桌子上沒有動。」
「我可遭不了這個罪,真讓我吃齋念佛啊,比死還難受,這一日三餐哪能沒有個油膩呢?」
「可不,你這麼一說,天天吃這個泡麵也不是個頭,上火還沒有營養,吃多了胃也難受,我現在可懷念餐館里那燉肉,饞的我做夢都能夢見。」
「行,我們別討論吃的好嗎,這個節骨眼了,忍幾天就過去了,等安全離開,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另一對老夫妻也開口。
「這人啊,到了一定地位和級別就會想要吃齋念佛,圖個心安,謝區長也該退休了吧,都說快到我們這個年齡了。」白髮老夫妻又繞了回來。
「這時候還不是錢有用,拜佛能讓他們住房間里?謝區長捨得花錢唄。」鄭小彬插嘴說道,於是兩對老夫妻和鄭小彬又開始了漫長的八卦時間。
「只有進去三山後,我們才能真正安全離開,兒子說上頭有指示,可以讓直系親屬離開,前後大後方,但前提是要進入綠燈城市。」中山裝和旗袍的老夫妻說到。
「三山目前還是綠燈城市,沒感染的都是。」白髮老夫妻補充道。
「進去才是關鍵,不管紅燈綠燈,只要進去了,他們就有辦法讓我們離開,前往大後方。」
許永華對這個內容很感興趣,他放下了手機。
「你們說的大後方指的是哪裡?」許永華問到,他得到的是客廳里五個人訝異的目光。
「三個特別區,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短髮的女人鄭小彬反問道,許永華最看不慣的就是這個人總是用自己都懂,別人怎麼都不懂的眼光透著她那個厚鏡片看人。
「我TMD當然知道,只不過不知道它叫大後方。」許永華回答,他看著五個人面露尷尬的表情,才發現自己無意識的罵了粗話。
「你拿到票了嗎?」鄭小彬盯著許永華問到。
「什麼票?」許永華壓根就不知道這個東西。
「你女人不是三山市長的女兒嗎?她手裡應該有很多名額,聽說三山市長有10張離開的名額前往大後方,難道你沒有?我們都已經登記在冊了,票就是名額,如果登記了就會有簡訊提醒你離開的時間和地點,我相信你也收到了?」
那是當然。
許永華故作得意的揚了揚手機說:「她還不是乖乖的聽我的話,不給我難道給別人不成。」
「也對!」
顯然,他們並不想跟他交談下去,各自低聲聊開。
許永華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他決定不再聽著這些婦孺之間的對話,他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有些官員會被自己家人坑下神壇,他算是徹底明白了。
他掏出了博康給的那包香煙,裡面還剩下幾隻,他小心的挑出了一根,從三層走廊盡頭的樓梯踱步而上,在路過右側第一個門的時候,他聽見了咳嗽聲。
他停了一下腳步,尋找身上的打火機。
這聲輕微的咳嗽聲並沒有打擾到客廳里的其它人,但是許永華卻聽見房門裡傳來其它人小聲的說話,然後又是幾聲咳嗽。
他點上煙后,便打開頂上拴住的木門,一股冷空氣撲面而來。
然後他發了一條消息給古曼莉:「寶貝,離開三山的票是怎麼回事?」
簡訊很快回復了,是一個古曼莉發的問號。
許永華又敲了過去:「他們說沒有這個名額,就不能被安全送走,他們說可以三山離開前往大後方。」
手機里又飄來了曼莉的回復:
「我會找我我爸拿,你不用擔心,先進來三山再說,到時候我會想辦法。」
「好,愛你。」許永華敲下了一連串的愛心。
天台上空曠無雜物,也沒有欄杆,靠近服務區方向的那一側立著那塊巨大的輪胎廣告牌,一角掀開的幕布,被風颳得啪嗒啪嗒的響著。
這裡果然是好視野,服務區方向的廣場看得一清二楚,那間被洗劫一空的超市裡,如今已經成了他們躲避風寒的避難處。
高速路的車隊長龍已經定格在了路上,它們不再試圖移動汽車,也不在試圖狂按喇叭,拖著行李箱步行穿過雨花石服務區的人稀稀朗朗,但並不是沒有。
許永華髮現今天他刷手機的時候,已經徹底的沒有任何河門市地方台或者主頁新聞的任何消息,他唯一能了解他逃離的那座城市的信息,就是臨近的三山。
當他逃離的時候,他沒有親眼見到過那些感染的人,但是他從視頻和新聞上見到過圖片,他不會再想去看它第二眼。
他的手機響了。
許永華低頭看了看屏幕,上面顯示著一個陌生號碼,這一看不像是聯繫他的虛擬電話號碼,倒像是一個真的手機打過來的電話,他疑惑了片刻,還是接了起來。
「喂!」許永華原本以為是黃美麗口中說的開門計劃的神秘人給他的最新指示電話,但是對方應了一聲,讓他突然垂下了頭。
「阿華。。。」手機里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女人的哭聲。
許永華聽出了這個聲音,這個聲音讓他熟悉不過了。
「我給你發簡訊你沒有回,我給你打電話你沒有接。。。我給你發微信,才知道你拉黑了我,阿華啊。。。你在哪裡啊!為什麼要避開我?」
「我。。。我。。。還在家裡。。。」許永華心虛的說道。
「你不在。。。我找過你了。。。」電話那頭的女人說道:「你不在。。。」
電話那頭聲音異常雜吵,女人的聲音也及其不穩定,她帶著哭腔。
「那我。。。對,我現在在公司。。。」許永華回答道。
「你已經逃出了河門市了對不對?我回家的時候你已經不在家了?。。。嗚嗚。。。你為什麼不帶我一起走?」對方哭著。
「你可以回家的。。。」許永華開口。
「我父母都死了。。。我。。。」女孩哽咽著。
「你在哪。。。」許永華問道。
「我樓頂,還有其它人,暴屍從消防通道上來了,他們在堵著它。。。我拿了別人的電話給你打,我希望你還活著。。。嗚嗚。。。」
「我還活著。」許永華說到:「我已經逃到了高速公路上。。。」
「那就好。。。你活著就好,記得我愛你。。。」電話那頭女人嗚嗚的哭著,然後他聽見了身後的人尖叫著。
「它們進來了!!!」
「啊!!!!」電話那邊傳來一聲尖叫,然後是低吼的咆哮聲。
許永華握著手機聽著毛骨悚然的聲音,過了許久,當電話那頭安靜了下來,他輕輕的呼喚了一聲:
「寶貝。。。你還在嗎?」
一聲汗毛低吼的聲音在手機上響起,許永華顫抖的掛掉了手機。
他額頭上布滿了汗水,在這個掛著寒風的雨花石服務區的汽車維修店頂層,他又抽出了一隻煙,用顫抖的打火機點燃它,一次兩次都熄滅,它憤憤的把煙仍在地上,然後他哆嗦的舉起了手機。
刪除了所有關於她的消息和內容,不,在他開著她的車逃離高速上的那一刻,他已經全部刪除了那個女人的聯繫方式,現在,他不得不在仔細的檢查一遍。
他發現他的手指不由之主的顫抖,手機里剛才那一聲低吼,令他仍然心有餘悸。
前方服務區人頭攢動,那裡傳來了喧鬧的氣氛。
那裡有人在哭喊,在大叫。
許永華朝著天台邊緣靠近,他的目光被這些吵鬧的聲音吸引。
他低頭看見了巷子里的人群里有人朝著喧鬧的地方走去,那裡有一個人影他異常的熟悉—博康。
沒錯,是他,那個戴著眼鏡,提著銀色行李箱的男人,此刻他空著手,跟著好奇的人群,從他們所在的街道朝著服務區的便利店範圍走動,人流彙集的地方形成了一個圓圈,圓心是三個互相擁抱在一起的家人,他們緊緊擁抱著就像不可分離的雕塑,圍繞在他們身邊的是一圈又一圈的人群,他們保持著和這個圓心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