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8章 開國公賊:快哉風(46)
第558章 開國公賊:快哉風(46)
得,把我幾個也繞進去了。王二毛、雄闊海、伍天錫等人站起身,爭先恐後往旁邊閃。杜三當家當年在巨鹿澤時喜歡往自己家裡搶女人,不管丑的俊的,是兩條腿的活人都划拉。如今殺人殺出了正果,成了杜大老爺了,愛好也變得「高雅」了起來,專門給晚輩保媒拉縴。只可惜他老人家的眼光實在無法恭維,凈選那些肩寬肚圓,屁股大過半張氈塌的。還振振有詞的說什麼「娶妻娶賢,納妾納容」,屁股大的女人好生養,肚子圓的女人不擅嫉。令大夥無法不敬而遠之。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杜疤瘌見大夥要散,抓起茶壺自己先往外走,「好好想想吧,咱們當年拼死拼活為了什麼啊,不就是為了今天么?到了手的不抓緊了享受,還非把它再折騰出去?」
大夥讓開一條去路,看著老人家趾高氣揚地走遠。提及當年造反原因,眾人十有八九都是為了尋條活路。腦袋別在腰帶上時,沒覺得太多迷茫。如今生活漸漸安定,心裡反倒不踏實起來。
就這樣滿足了?同一個疑問在眾人心裡響起,答案卻各不相同。程名振站起身,沖著大夥抱了抱拳,低聲賠罪,「我岳丈他年紀大了。自然是首先想把日子過得穩妥些。大夥別跟他老人家較真兒……」
「我覺得老人家說得大部分都在理兒。除了魏家四丫頭那件事情之外!」王二毛接過話頭,笑著打斷。
眾人相顧莞爾,誰也不否認杜老當家是出於一番好心。只是魏大戶家的四小姐,大夥還不要去看了吧。上黨郡北部這旮旯山高水惡,能出什麼絕世美女才怪!
程名振笑了笑,不戳破大夥的鬼心思。無論如何,從目前的情況看,投靠大唐這條路選得還算不錯。比起竇建德那邊一切率性隨意來,李唐的各項政令秩序無疑齊整得多,也有矩可循得多。只要平素仔細些,應該不會引火上身。至於弟兄們的前程,如果有機會更近一步的話,他樂得看到大夥仕途得意。畢竟都是一起在刀頭舔過血的,大夥發跡了,互相之間也能照應。
想到這一層,他笑著說道:「據裴老大人推測,太子殿下到達河東之後,可能會主動向劉武周發起反擊。誰要是有志建功,待會兒不妨把這份黃絹拿去謄抄一份。我估計著,上頭斗的再厲害,也未必波及到咱們這些芝麻綠豆大的小官兒。大唐既然想一統天下,實實在在能幹活的人,還是需要一些的!只要咱們能表現出真本事,就不愁沒人推舉!」
「你現在可不是芝麻綠豆!」伍天錫笑著提醒。「不過在太子爺眼裡,估計也排不上什麼號。」
「我到時候肯定得聽從上頭安排。如果調咱們上陣,屆時大夥極有可能被分散開。所以,早做些準備還是有必要的!」唯恐眾人抹不開面子耽誤了前程,程名振笑著解釋。「有機會自然還是要抓住,走到哪裡,難道誰還會忘了弟兄們不成?」
「是這個理兒。大唐還有半壁江山沒打下來,正是我等成名時。不是有那麼一句話,功名但在馬上取么?」王二毛隱約能猜到程名振的想法,笑呵呵地幫他敲邊鼓。
眾人當中,年齡最大如雄闊海者,也還不到三十歲。自然不可能像杜疤瘌一樣容易滿足。況且眼下大唐的國力如日中天,不趕在這個時候搏殺一番,日後天下太平了,哪還有機會揚名立萬?因此,即便木訥如韓葛生,心思也有些活絡起來。只是耐著程名振多年厚待的顏面,一時有些拉不下臉而已。
「我說句真話!」程名振收起笑容,正色說道:「咱們既然投靠了大唐,並且覺得這條路還算湊合,就不可能永遠聚在一塊兒。洺州營早晚會成為大唐官軍的一部分,這樣咱們的日子才可能過得更安穩。即便大夥不願意離開,等朝廷騰出手來,也會慢慢地給大夥授予其他職務。與其那樣,還不如咱們自己主動些……」
聞聽此言,眾人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見。有著在張金稱、竇建德二人麾下的前車之鑒,誰都清楚,任何上位者都不希望看到一個抱成團的洺州營存在。即便以洺州營的實力構不成什麼威脅,也會有人急著向朝廷建議防患於未然。
屋子裡的氣氛登時變得凝重了起來。大夥心裡又是不舍,又是不甘,還有幾分困惑。各種感覺交織在一起,真箇是五味陳雜。
壓抑好一會兒,伍天錫才帶頭打破了沉默,上前幾步,強笑著說道:「我才弄了個從四品,實在有點不甘心。那份黃絹給我謄一份吧,甭管今後用上不不上,有備無患就是!」
程名振點了點頭,笑著答應。他知道伍天錫的老上司桑顯和比自己更早一步投靠了大唐,最近頻有信來,估計早就惦心上了麾下這員虎將。伍天錫即便不打算走,過些日子朝廷一聲令下,也會把他調往別處。借著這個機會把話挑明了,反而免得事到臨頭彼此尷尬。
「我不認識多少字。不過,也給我謄一份吧!」雄闊海想了想,紅著眼睛說道。這不是洺州營第一次面臨拆分,想當年,竇建德麾下也發上過類似的事情。但那次是竇建德麾借麾下幾個將軍的手逼著洺州營拆夥,而這次,卻是程名振主動提出讓大夥自謀前程。
不忍見大夥把氣氛弄得如此凄涼,杜鵑揉了下臉,笑著說道:「走到哪,大夥還不是好兄弟?日後誰發達了敢忘了大夥,姑奶奶我就提刀打上門去找打算賬!」
「對,到時候我們給嫂子擂鼓助威!」眾人笑著幫腔。
笑過之後,心裡都覺得輕鬆了些。陸續有人上前,或請程名振推薦出路,或請程名振找人幫忙謄抄太原、襄國兩郡的輿圖。輪到了王飛,他想了想,笑著道:「我大字不識幾個,會兩下子三腳貓武藝也拿不出手,就不指望憑自己本事取功名了。跟在教頭身後,將來說不定還能水漲船高。要是憑自己啊,呵呵,估計沒等升官發財先把命丟戰場上了!」
「瞧你那點兒出息!」程名振笑著罵他,心裡卻油然升起一股暖意。
剩下幾個兄弟互相看了看,有的選擇另謀高就,有的選擇繼續在程名振帳下當差。轉眼到了幾個原王伏寶帳下的將領,張瑾搖了搖頭,低聲道:「教頭不用為我們幾個費心,我們幾個不指望拜將封侯,但求有機會殺了竇建德,給王大哥報仇雪恨。」
「只要有機會,我也會向竇建德討還這筆血債!」程名振點了點頭,鄭重保證。
又互相交代了幾句,大夥紛紛起身告辭。王二毛幫忙送走了眾人,轉身又走了回來,扯住程名振,低聲追問:「你今天怎麼了,好好的怎麼想起拆夥了?莫非聽到什麼風聲不成?」
「風聲到沒有,我想到裴寂那幾句話,心裡總是感覺不踏實!」在王二毛面前,程名振不打算掩飾自己的真實想法,點頭承認。
「你是怕太子殿下看上洺州營,把咱們全部攬為私兵么?」王二毛眉頭一皺,繼續追問。
程名振嘆了口氣,低聲回應,「有點兒準備總是好吧!再說,也不能為了我一個人,誤了所有弟兄的前程!」
也許是因為閱歷的關係,對於未來,他總是不敢過於自信。前朝奪嫡之禍,多少不相干的人被卷了進去,身敗名裂。裴寂提醒是出於一番好意也好,出於私心也罷,他都不由得不謹慎應對。況且岳父今天說得好,已經過上前所未有的安穩日子,並且出人頭地了,自己還折騰些什麼呢?不如收斂些,求個長遠安穩。
「我覺得,裴老大人的話也有道理!」王二毛猶豫了片刻,笑著說道。 「哪句?」程名振抬起頭,笑著追問。
「活人之人啊!」王二毛點頭微笑。「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天下漸漸一統,能活人者,也許比會殺人者更有用吧?!」
數日之後,李建成到任。果然如裴寂事先所料,一改先前「高壘淺攻,徐圖緩近」的策略,整頓兵馬,準備跟劉武周一戰而定輸贏。
雖然不屑於前任的無所作為,這位大唐太子也並非一個魯莽之輩。在臨戰之前,他將所有準備做得極為充分。士卒們都得到了很好的休整,軍械、輜重、糧草等物也籌備的非常充裕。為了更詳盡地了解對手,做到知己知彼,他還將裴寂留下的文武官員都召集起來,當面向他們徵詢敵軍的虛實。
程名振是大唐皇帝李淵刻意留給兒子的爪牙,自然也在被召見的範圍之內。李建成先是和眾人一起召見了他。隨後又將他和王君廓兩個留下來,單獨商討破敵方略。
除了裴寂留給自己在黃絹上所書寫的內容之外,程名振對劉武周軍的了解非常有限。再加上他本人又是個不願意出風頭的性格,所以說話非常謹慎。要麼老老實實說不清楚,要麼含混了事。相比之下,王君廓就顯得熱切得多,非但對李建成的垂詢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並且對即將爆發的戰事也充滿了期待。
李建成非常欣賞王君廓的憨直,命人用粟米堆出太原、榆次一帶的地形,指著上面的幾個關鍵所在問道:「如果我軍渡過洞渦水,由東向西推進,尉遲敬德以五萬大軍相迎。雙方於蒲蘆原列陣而戰,將軍以為吾該如何破之?」
「尉遲恭是個人精,怕是不會容我軍輕易渡河!」第一次跟這麼高身份的人交談,王君廓緊張得鼻子尖上布滿了汗珠。但從他嘴裡說出的話,卻依舊非常有見地,「末將覺得大軍一出太谷,劉武周的兵馬就會迎上來。如果是等我軍拉到榆次附近再出戰的話,尉遲敬德就得由低處向高處仰攻,沒等打,已經輸了三分!」
「喔!」李建成眉頭皺緊,低聲沉吟。關於整個戰役,他事先已經給幾個心腹謀臣做了詳細規劃,自以為獲勝的把握沒有十成也有七成之上。卻沒想到王君廓一上來,就把先前的謀划全盤給否決了。
「末將,末將沒怎麼讀過兵書。純屬瞎講,瞎講!」見李建成臉上似有不愉之色,王君廓愈發覺得緊張了,摸著自己的後腦勺解釋。
「不妨!」李建成大度地擺擺手。「是孤讓你說的。對錯都無所謂。你先別管尉遲敬德那廝迎不迎戰,如果,只是如果,兩軍在蒲蘆原接戰,如何破之?」
還是剛才那一句問話?王君廓楞了下神,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轉向程名振。只見程名振眉頭緊鎖,聽得全神貫注,根本無暇顧及自己的求援。無奈之下,只得點了點頭,低聲回應道,「那一片地勢,明顯的西低東高。我軍可以先結壘固守,然後選清晨出戰。以騎兵直搗尉遲恭的中軍。屆時太陽剛剛升起,劉武周軍被晃得睜不開眼睛。騎兵借著地形優勢直衝下去,尉遲敬德即便是個鐵人,也給踩爛了,根本擋我軍不住!」
說著話,他向前跨了幾步,來到米籌木圖前,用粟米粒兒擺了幾個堆兒。「末將愚鈍,不會打巧仗。這種情況下最喜歡乾的就是直搗中軍。如果怕這一手不奏效,就再從這裡、這裡和這裡分三路插過去,保准將尉遲恭軍戳得稀爛!」
「應該如此!」李建成頻頻點頭。他剛才之所以堅持讓王君廓繼續同一個話題,並非出於固執,而是想考一考王君廓到底有沒有什麼真本事。如果王君廓在自己設定的戰場上依舊發揮不出全部實力來,那麼,他關於敵軍的動作推斷也沒必要相信。如果王君廓表現出了相應的實力,那樣,他的話就應該被給予應有的重視了。
顯然,王君廓交出了一份非常合格的答卷。李建成非常高興。欣慰之餘,又開始為自己先前的謀划不周而懊惱起來,嘆了口氣的,繼續道:「如果尉遲敬德不肯讓我軍渡河,你看,雙方最有可能在哪碰面呢?」
「這個,這個就不太好說了。」王君廓又摸了下頭盔,咧著嘴回應。「末將如果是尉遲敬德,就,就一定撿您想不到的地方出手。一打,就把唐軍打得首尾不能相顧!」
此話,就說得有些過於直接了。把左右衛士氣得沖王君廓直翻白眼。太子李建成倒不怎麼在意對方的衝撞,笑了笑,低聲道:「那我可得小心了,免得被你半路截殺。咱倆兩個試試,我持黑旗做唐軍主帥,你持紅旗代替尉遲敬德,推演一下結果如何?」
「這………」王君廓有些猶豫。他並非一個善於運籌帷幄的智將,只是仗打得多,經驗比較豐富而已。
「怕什麼,孤又不要你的彩頭?」李建成以為王君廓放不開手腳,笑了笑,低聲鼓勵。
「那,那好。末將需要請程將軍做長史!」王君廓性子最受不得激,立刻大了膽子,低聲回應。
「請幫手?」李建成側過頭,快速掃了程名振一眼。通過剛才了一番交談,沉默寡言的程名振給他留下的印象遠不如王君廓。真不知王君廓怎麼想的,居然要請一個惜言如金的傢伙來做長史?
「嘿嘿!程將軍可是有名的九尾狐狸!」王君廓摸著自家腦袋低笑,言談間,憨態畢現。
「准了!」李建成大度地一揮手,答應下王君廓的請求。「來人,換大的木盤輿圖,把米籌給孤擺在軍帳中間。再搬三張胡凳來!」
「是!」左右答應一聲,迅速將推演戰事的米籌木圖擺放整齊。李建成命令王君廓和程名振兩個入座,然後又一擺手,「取些酒水來,孤今天要跟王、程兩位將軍煮酒論兵!」
左右答應一聲,匆匆出去準備。王君廓受寵若驚,看了眼燙在木盤上的大幅輿圖,然後又看了看信心十足了李建成,拱了拱手,輕笑著說道:「殿下也找個長史幫助參謀吧,否則,末將怕是要冒犯了!」
「喔?」李建成回以一聲沉吟。自打長城之戰後,他還是第一次見人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裡。想了想,轉頭沖外邊命令,「再去幾個人,把薛萬徹、馮立兩個給孤找來。讓馮立給孤做長史。薛萬徹做仲裁!」
帳外的衛士答應一聲,相視而笑。心中都暗道:哪來兩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土包子,居然敢跟太子殿下伸手。待會兒且看他們怎麼輸的,也好拿去向弟兄們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