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老司機
兩人在車裏各懷心事,車外卻已經是另一番天地了,本來還是理直氣壯地歪理邪說的年輕人這時候正耷拉著頭老老實實地跟在嶽傲天身後,天知道這段時間兩個人說了什麽不為外人知道的話,年強人深深朝車內鞠了一躬,然後悶聲說:“剛才是我蠻不講理了,還希望車裏的老板別和我這種毛頭小子一般見識!”
盡管是在低著頭道歉,但是那個一頭殺馬特風格的年青人卻明顯都把鼻空朝到了天上,十萬分的心不甘情不願,可是人家確實在道歉,想到這裏程昱東又對嶽傲天的想法開始摸不透了。
沒有大開車門,也沒有讓司機上車的打算,程昱東想看看他們究竟是想玩什麽花樣,可是他確實不知道嶽傲天不過是想早點解決好這一切然後帶著車裏麵還在眼巴巴地等著他的人。
嶽傲天看了一眼麵上不做聲的司機,這種年紀到了這份上還在工作的大多是一直跟下來的老人,以他對程昱東的了解,土地主的出身,他自然是請不起這種骨子裏就散發著上層社會裏的管家風範的司機,於是敲了敲車窗,朝著根本看不到的方向問道:“不知道韓先生還有哪裏不滿,我們可以商量,一切都是舍弟的錯,還希望兩位給我個麵子。”
韓昭這種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富家少爺自己算不過嶽傲天這種被老江湖親自教出來的小江湖,聽到外麵的人朝著錯誤的方向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自然是驚訝萬分,但是沒等他打算打開窗戶說話,卻被程昱東緊緊按住了,他做了一個搖頭的動作,然後朗聲說道:“我還以為是哪個不懂事的小子偷了人家的車出來招搖過市?原來是嶽先生的人,還真的是大水衝了龍王廟,道歉什麽的豈不是太客氣了?”
嶽傲天聽出來是程昱東的聲音的時候整個人的警備係數都提升了起來,他甚為苦惱地瞅了一眼身後翻白眼的表兄弟,然後很是不好意思地歎了口氣,似乎是對自家人的做法也很無奈。
“我這兄弟什麽都好,隻可惜認識了一個駐京辦的朋友之後就愈發的不像話,把誰都看不到眼裏,今天交了一個新的女朋友就開出朋友的車出來丟人,要不你們說說要怎麽處理?我肯定配合!”
不熟悉嶽傲天的人聽到這話也會吃了一驚,怎麽一向雷厲風行,手段血腥的嶽傲天也會這麽低三下四的求人,但是身處政府的程昱東卻知道對方的意思,自己不過是S城裏名不見經傳的一名小小公務員,對方認識的可是駐京辦裏的人,不論真假,名字上差的可不是一截半截。
“話不是這麽說的!”程昱東話鋒一轉,“怎麽說也是熟人,你這話這麽見外就不好了,今天要是有時間不介意出來坐坐?”
當然沒時間!表兄弟兩人難得這麽默契的想到。但是也明白了車裏麵的是不想糾結這種事了,索性兩邊都給了麵子。
“改日,改日一定和柴策會一會故人,赫利!還不謝謝韓先生、程先生?”
站在一邊一直晃來晃去的童赫利一聽到兄長叫到自己的名字,趕忙走上前去又鞠了一躬90°的躬,這次倒是十足的恭敬:“謝謝程……啊不是,韓先生、程先生!”
車裏麵一直沒有說過話的韓昭以為這就是差不多了,可是他那能注意到身邊人的臉色有多差?那個叫赫利的……有意地調換了自己和韓昭名字的先後,這裏的貓膩,肯定是嶽傲天告訴他的,想到這裏,他猛地朝車窗外狠狠瞪去。
窗外正準備離開的兩個人當然不可能看到程昱東此時怨恨的眼神,但是嶽傲天卻在這個時候突然回過頭眯著眼瞧向車窗的方向,盡管看不出裏麵人的位置,但是那道像是鋒刃般的眼神卻叫程昱東心中一震,那雙眼睛下蘊藏的是根本不容小覷的冷冽殺意。
司機上車之後一直不敢說話,兩個坐在後麵的老板都是一臉冰冷,一眼就能看出來剛才離開的人有多讓兩人不開心,但是再不高興也不能耽誤了正事,明天是清明節,韓家也算是s城裏幾代的官宦世家了,祭祖這樣的大事也是頭一次讓一個外姓的男人參與。
頭發花白但是目光犀利的老司機自然能一眼就看出來韓家小少爺和這個看起來就冷清寡情的年輕人是個什麽關係,但是連老縣長都沒說什麽,他這個跟在韓家開十多年車的司機更是不該亂說話,可是……
坐在後麵的年輕人自從那個氣宇不凡的男人離開後就一言不語,眉目間卻增添了陰暗的情緒,年輕人的事情他不會擅自做主向老縣長巨細報備。可是自己的小少爺卻是全家人的掌中之寶,小少爺不知道的關於程昱東的事情他可是查到了祖墳裏,要是這個人膽敢威脅到小少爺的安危……渾濁的眼球抵擋不住裏麵迸發而出的凶狠決絕,曾經甚為老縣長的貼身保鏢的他當然要保護好小少爺。
嶽傲天已經重新坐回自己的車上了,那個名叫童赫利的殺馬特也開著磕掉一塊皮的賽車上了路,老司機謙卑的側身問道:“少爺,咱們是不是也該回去了?”
韓昭其實還記得家裏麵是因為重要的事需要他們回去的,但是突如其來的意外讓原本平靜的生活起了不必要的漣漪,他看到嶽傲天的那一刻腦海中浮現的盡是當初程昱東襤褸赤身傷痕累累的畫麵。
“回去吧!”韓昭難得流露出無力的疲憊感,把手輕輕搭在程昱東的腿上。
感受到了來自韓昭手心裏溫溫涼涼的觸感,程昱東攥住了他的手,扯起嘴角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走吧,先過去看望伯父,其他的我會處理好。”
“嗯!”明白程昱東是在安慰他,韓昭懂事地點點頭,再次把頭扣在他的腿上,然後迷戀地蹭上程昱東揉弄著他頭頂的那隻手。
外麵的天色漸暗,韓昭也到了睡覺的時間,長長地打了一個哈欠,韓昭迷蒙著睡眼朝程昱東皺了皺鼻子,不安穩地抱住了麵前的一條胳膊晃來晃去。
“困了?”程昱東低下頭點了點韓昭的鼻尖,換來一聲撒嬌味十足的回應。
看著手表上的時間,確實到了平時應該睡覺的點了,今天要不是中途被那個不懂事的小孩兒攔下了,這個時間應該早就到了地方,親了親發皺的鼻尖:“睡吧,我抱著你睡。”
韓昭眯起了眼睛,鬆開緊緊抱住的胳膊,十分受用地又往那個溫暖十足的懷抱裏麵蹭了蹭,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閉上了眼睛。
外麵的天色越發陰沉,程昱東卻絲毫沒有困意,白天的一幕幕讓他蟄伏許久的恨意再一次漸漸起了苗頭:他討厭柴策,低賤的出身,粗俗的行為,笨拙的頭腦,他為當初一時糊塗而和這個人幾番糾纏而作嘔,但是如今柴策卻在S城混的風生水起。
懷抱裏的男孩怕冷地又縮了縮身子,韓昭的身體一直不見好轉,這幾年他是憑著韓誌任對兒子的關愛才能一步步登堂入室的。如今看著韓昭眼瞼下的黑眼圈越發濃重,身子更加單薄,他知道以韓誌任對這個老來得子的喜愛,隻要他一句話,韓家的財產於他來說不過是囊中取物,可是這真的是他想要的麽?
“端叔……”程昱東翹起食指敲了敲前麵的車座,“把溫度開高點。”
老司機的名字他從沒聽人提起過,但是韓家的上上下下,除了韓誌任都要叫他一聲端叔,也不知道年紀究竟多大,就連已經是兩個娃娃的奶奶的老保姆也是這麽叫的。
端叔歪過頭,從眼角瞄了一眼正蓋著程昱東的大衣趴在程昱東的腿上睡得正香甜的小少爺,了然地調好了溫度。
溫熱的車裏麵讓放在暗處的熏香劑加快了流動速度,車內環繞著一股淡雅的清香,在程昱東也開始昏昏欲睡地仰頭時候,原本應該是向左轉的方向也在不經意間轉變了方向,駛向了一條更幽深的小路。
等到程昱東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後半夜,孤零零的黑色汽車停在一處偏僻的胡同口,車裏麵隻有後座上一個蜷著身子在大衣下麵熟睡著的人。
胡同口的位置,兩個男人各執一顆煙,卻沒有人放進嘴裏,任憑嫋嫋的煙香環繞著兩人。
盡管已經入了春,但是夜裏的風依然能吹進人的骨縫裏,讓人覺得這風已經吹進了心裏,程昱東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車裏還是一番寧靜:“端叔把我們帶到這兒來也不怕伯父會擔心?”
老司機怎麽能注意不到程昱東的眼神究竟是朝什麽方向看,不帶感情地笑笑:“車裏的熏香是安神的,小少爺一時半會兒不會醒來。”說著頓了頓,看到程昱東眉間的神色由擔憂轉為放鬆:“老縣長那邊我已經說了,大概會晚些到。”
想到自從坐上車,這個盡職盡責的老司機並沒有什麽越界的行為,而且以他在韓家的聲望,程昱東找不到任何一條可以讓人人敬畏的司機“劫持”自己的理由。
“端叔還是直說吧!您這到底是什麽意思?恕晚輩愚鈍,要是再僵持下去恐怕要讓晚輩誤會些什麽了。”
程昱東的話十足的有禮,但是話裏麵的語氣卻是生硬了不少,想到大概是把他當成奸詐小人了,端叔不做解釋,倒是真的如程昱東的願望進了正題:“今天下午時候出現的那個年輕人……”端叔止住了下麵的話,解釋了一句:“就是程少爺和我們少爺都認識的那位。”
明白了端叔想說的人是嶽傲天,程昱東倒是又驚訝了幾分,難道端叔和嶽傲天認識?
但是端叔接下來的話卻是否定了程昱東的猜測:“我想……那位年輕人大概和兩位少爺的關係不算太好,我有句話可能程少爺不愛聽,但是……我也算是看著小少爺長大的,說來算是個長輩,關切的話說的再多都不算多……”
“我們小少爺自小就沒什麽心眼,比不上程少爺見多識廣。小少爺是真心喜歡程少爺這事兒老縣長看得出我也能瞧出來,礙著小少爺的身子,他不好說什麽阻攔的話,但是程少爺……”
端叔的語氣一轉,恍惚間,程昱東覺得麵前的中年男人露出了本來的麵目,就像是一隻蒼老的狼族頭領一樣散發著不容置喙的堅定。
“人在做,天在看。壞事、惡事、償命事,就讓我這種半隻腳踩進棺材裏的人去做吧,年輕人,心態別那麽陰暗,沒有非報不可的仇恨,沒有解不開的恩怨,隻看你怎麽選。”
程昱東麵上一凜,他倒是真沒想到一個司機竟然過來教訓他,他和柴策的仇倒不是解不開,隻是為了越來越接近的目標,他有一些不得不清除的障礙:“端叔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對於程昱東的裝糊塗,端叔倒是早就猜到了,也不再往深處說,隻是嗬嗬地笑兩聲,夾雜著老年人常有的咽喉幹澀的聲音,讓這聲笑聽起來有些力不從心:“程少爺要是覺得我這個老頭子說的是廢話,自然不必放在心上。”
“哪能這麽說,端叔也是在關心晚輩,我懂!”
端叔沒有聽程昱東的這番表白說辭,拿著車鑰匙就走回了車那邊。程昱東捏著已經快要燒到盡頭的煙頭若有所思地看著發呆,嘶嘶的火星很快就燒到了過濾嘴的地方,程昱東冷笑一聲,狠狠地吸盡了最後一口煙香。
被吸幹的煙頭噗噗地掙紮了幾下,最後在瑟瑟的冷風中隻剩下一截小小的殘骸。
程昱東走進車裏的時候,發現裏麵的清香已經淡了很多,端叔還是一副規規矩矩的樣子坐在駕駛座,就像剛剛從車門出去的隻有他一個一樣。
身上帶著濃重的煙草味,程昱東剛一坐進車裏就吵醒了韓昭,伸手在身下四處摸索著程昱東的痕跡,卻發現對方的退早就不在自己的頭下麵當枕頭了。
一開始韓昭還覺得很不開心,但是揉揉眼睛又用幾秒鍾清醒了一下頭腦,才發現車竟然停了下來,程昱東一身煙味還帶著些屬於室外的清冷的氣息,跪在座位上環視了一下四周,發現這裏竟然是自家後院小門外麵的胡同,韓昭頓時覺得疑惑。
“端叔?怎麽怎麽來這兒了?”韓昭還沒有醒徹底,濃濃的沙啞嗓音這時候還帶著積分慵懶,聽到這聲音的程昱東先是被那股懶洋洋的味道刺激的全身一蕩,然後才從字裏行間的意思分析出這地方多半是韓昭熟悉的。
看來端叔並不打算把兩人短暫的談話內容告訴給韓昭,這也好,既然韓昭問的是端叔,就沒自己什麽事了。
好整以暇地等待著端叔要怎麽回答他,可是程昱東卻發現端叔把視線放到了自己身上!
“程少爺說有點緊張,要出來吸口煙,我看前門的地方人來人往的不合適,就開到了這裏。”端叔說著還露出一股長輩特有的無奈神情,仿佛真的是因為程昱東不合理卻又情有可原的借口才開來了這裏。
程昱東也是這才發現,原來三人所處的位置竟然是韓家大宅的後門旁邊,難怪端叔那麽老神在在,原來就是一條街的距離。
“呐!你還緊張呀?”韓昭對端叔的解釋倒是一點也沒有懷疑,反而還感到有些好笑,“還以為你什麽時候都不會緊張呢!”
程昱東這時候倒是想說自己是真的沒緊張,就算是縣長也不過是個將近花甲之年而倍加疼惜兒子的老人了,自己是他兒子最依戀的人,這緊張的還不一定是哪一個呢?
但是話已經被端叔先說了出來,這時候再反駁就要找到另一個借口,到時候事情就不像這麽好糊弄了,不得不說,端叔這個借口是最好圓的。
“畢竟是你的家長,前幾次都是在公共場合見麵,難得來這裏伯父也不在,這次這麽正式……還是祭祖這種事,難免會……”程昱東裝出一副焦慮的狀態,隻是為了讓韓昭更加相信自己是真的緊張了。
“不要這樣!不會有事的!”難得看到這麽慌張的程昱東,韓昭難過地都要哭出來了,要知道,讓程昱東和他一起過來是他好不容易從他父親手裏求來的,要是程昱東並不願意的話,他可是十萬分的後悔。
“我父親很和藹,你是知道的,他不會為難你。而且他雖然不支持怎麽兩個的事,也絕對不會說讓我難過的話!你放心好麽?”
沒想到韓昭竟然對自己的態度有這麽大的反應,他自然知道這機會是韓昭為自己爭取到的,不僅能加快韓任誌對自己的認同,也是為了程昱東以後的官場路能好走些,可是……沒想到韓昭會這麽在意。
看著韓昭一臉的擔憂和悔恨,程昱東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撒謊做錯事的孩子般地不敢抬頭對視韓昭。
伸出胳膊,程昱東直接把人摟進了自己的懷裏,安撫地在韓昭的頭頂印下兩個吻:“好了,現在沒事了,已經很晚了!咱們先進去吧!”
韓昭悶在程昱東的懷裏,悶悶地蹭著程昱東的脖頸說道:“我知道自從咱們在一起之後你就承受了太多的質疑和責難,可是你從沒有說過一句埋怨,你有多要強我都懂,所以我能做的就隻有在你的身後不給你添麻煩,好好守護著我們的愛。如果……這段感情讓你覺得沉重,我這就去和父親解釋,咱們回家!”
韓昭的每一句話都帶著屬於少年特有的氣息吹進了程昱東的心裏,他和韓昭認識其實不過就是利用身邊的人脈安排的一場庸俗不堪的人造偶遇,那段並不美好的回憶在韓昭看來卻是兩個人緣分的見證。
韓昭從來都沒弄明白為什麽每當提起在大學校園門口偶遇的那間咖啡屋時,程昱東都是一副極力忍耐著煩躁的樣子,他曾經以為是自己自作多情,但是程昱東卻一次又一次地用語言和行動證明著他的愛,這份愛在外人看來無比旖旎光鮮,但是隻有身在其中的兩人知道,隻要有一個人說出堅持不下去的話,這段畸形的愛情就會頓時墜入深淵。
想到遙遠的記憶,程昱東的心不由更柔軟了些,他的野心有多風大,韓昭經受過的委屈就有多深:“我怎麽會那麽想?就是白天的事影響了情緒,和你沒有關係。”
“真的?不是因為我?”韓昭抬起水汪汪的眼睛堅定地問。
回複他的是一陣溫暖又執著的吻,程昱東伸出舌頭無比纏綿地勾畫著韓昭那兩瓣溫涼柔嫩的嘴唇。等到懷裏的人漸漸開始氣息不穩甚至伸出舌頭羞澀的回應起來的時候,程昱東試探性地開始攻略韓昭牙齒後方的領地,不堅定的牙齒沒能守衛住最後的領地,在程昱東的軟磨硬泡下終於體力不支地放了行。兩條舌頭由此開始了毫無阻礙地糾纏廝磨。
嘴巴已經開始發麻,但是程昱東的動作卻愈發粗野,這是韓昭很少見過的程昱東,通常隻有程昱東心情不好的時候,兩人的糾纏才會變得這麽像一場你情我願的廝殺,想到白天時候遇見的人和事,韓昭的心有些不受控製的顫抖,他很怕程昱東會離開他,這種不安穩的恐慌自從那幾張照片被柴策發到他的手機上開始愈發泛濫。
程昱東越是需要他他就感到越安心,於是挺著最後一絲不算清醒的神智,任憑程昱東在自己的口中攻城略地。
晶瑩的液體終於支撐不住從兩人嘴唇相交之間急切地滑落下來,就像是主人的心思一般急於找到出口一樣不顧一切地撒起了歡。
正當兩人如膠似漆地難解難分之時,一聲不合時宜的咳嗽聲讓空氣中逐漸升華的溫度驟然冷卻。
“少爺,時間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