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老薑有個失散的女兒
第76章 老薑有個失散的女兒
老聶似乎害怕了,他看了看周Sir,小聲說:「報啥警,他們對我挺好的……」
周Sir終於說話了,口氣帶著火藥味:「你們啥意思?」
小差趕緊說:「Asa的意思是問他需不需要官方派人來提供援助。」
我真佩服小差的話術,Asa那麼直白的一句話都能被她解釋成這麼柔和的意思,我服氣。
說著,小差把一疊百元的票子遞到了周Sir的手上,我掃了一眼,大概有1000塊,她說:「給這位大哥買點補品吧。」
周Sir說:「我咋能收你們的錢!」
小差說:「這不是給你的,而是給病人的。收下。」
周Sir這才把錢接過去交給了大波浪。
小差對老聶說:「你多保重啊,我們走啦。」
老聶說:「嗯……嗯哪……」
小差推了推Asa,然後我們一起走出來。
周Sir和大波浪留在了老少間,我聽見大波浪又對老聶喊上了:「你咋這麼埋汰呢?把果凍兒都吃到被窩裡去了。」
我們回到東屋,小差低聲對Asa說:「我們現在躲在人家家裡,你還想干涉人家家事,不是自討苦吃嗎?」
Asa說:「萬一那個人有冤情呢?我們不幫他嗎?」
小差說:「如果周Sir和大波浪對他不好,早就遺棄他了,不管怎麼說他們還在養著他,從這點就可以做出判斷,不需要我們來插手。」
四爺也說:「久病床前無孝子,不錯啦。」
Asa這才不說話。
我問:「碧碧還沒到?」
小差說:「沒有,他肯定是迷路了。」
我說:「我從那個老薑嘴裡知道,『919事故』那些人並沒有死,他們只是失蹤了。」
小差很驚訝:「真的?」
我點點頭。
Asa嘆了口氣,說:「都這麼多年過去了,只是找沒找到遺體的區別。」
我看了他一眼,說:「區別很大。」
接著我看了看四爺,說:「四爺,我通過跟那個老薑聊天,總感覺他跟你有關係。」
四爺瞪了瞪眼睛:「我跟他?有關係?」
我說:「他老婆叫李紅。」
四爺愣住了:「我有點糊塗……」
我說:「他有個女兒,但是從小就失散了,算起來跟你年齡一樣大。」
四爺說:「停停停!我不了解我媽的事兒,你說墓碑上那個李紅是我媽,不管是不是吧,反正名字一樣,我先認了,無非就是鞠幾個躬唄。現在你又給我找來了一個爸?我爸是老白,老白在北京活得好好的!」
我說:「你為什麼不了解你媽的事兒?」
四爺說:「她去世早啊。」
我說:「你見過她娘家人嗎?任何人。」
四爺想了想,沒點頭也沒搖頭。
我說:「她娘家在北京還是在外地你總該知道吧?」
四爺依然呆愣著。
我說:「如果老白是你親爸,他為什麼不告訴你這些事兒?」
四爺突然說:「他就是我親爸,除了他,我誰都不認!」
我說:「我只想告訴你一些信息。」
四爺說:「我只想馬上出去見到老白。」
我問小差:「你們問過周sir沒有?有沒有其他的路可以出去?」
小差搖搖頭:「問過了,他也不清楚。」
我說:「本地人都不清楚,那我們問誰去?」
Asa說:「我感覺這個地方就像個葫蘆,就哨卡一個出口。」
小馬哥說:「它又沒有圍欄,從哪兒不能鑽出去?」
Asa說:「你沒發現嗎?這裡都是蘆葦和沼澤,那是天然屏障。」
這時候,周Sir走進來了,他說:「我媳婦去給你們做飯了。」
我說:「周Sir,我再問你一點事情。」
他說:「你說。」
我說:「老薑有個小孩兒是吧?」
他說:「有過,是個女孩兒。」
四爺盯著周Sir,聽得非常專註。
我說:「那個女孩兒呢?」
周Sir一邊回憶一邊說:「他媳婦死的時候,他閨女只有幾個月大。那時候正趕上大撤離,一批批職工都離開了,他卻死活不走,非要留下來……然後,然後他讓他弟弟把他閨女帶出去了,算是過繼的性質。他弟弟家也有個小孩兒,是個男孩兒,差不多有兩歲了吧,當時還沒斷奶,正好兩個小孩兒一起餵了。」
我馬上問四爺:「你有個比你大一歲的堂哥?」
四爺搖了搖頭。
周Sir說:「他那個弟弟有點渣,總賭錢,有一次輸急了還偷過廠里的東西,最後被處分了。」
我又看了看四爺,說:「你可能被你的叔叔嬸嬸遺棄了,最後老白從路邊把你撿到了。」
四爺突然變得很憤怒,她大聲說:「你不要給我編排人生!」
我說:「好好好,算我多管閑事。」然後我把臉轉向了周Sir:「『919事故』那些人都死了嗎?」
周Sir說:「當然了,全廠都通報了。那屬於特大事故,發生之後,全體職工天天都學安全生產條例,兩個禮拜才結束。」
小差說:「周Sir,404以前起過這麼大的霧嗎?」
周sir說:「起過啊,每年這個時候都會下霧,跟南方的黃梅天一樣,十天半月都不散。」停了停他又說:「以前核城還在的時候倒沒有,這種紅不拉幾的霧是大撤離之後才有的。」
我看了看其他人,小差接著問他:「你覺得它是怎麼形成的?」
周sir不好意思地笑了:「過去我就是個開壓路機的,咋會懂那麼多。」
我立刻問他:「你是開壓路機的?」
周sir自豪起來:「是啊,特種車的照。」
我說:「既然你是修路的,怎麼會不知道哪條路能出去呢?」 周sir說:「東北方向有一條,但是被封死了。」
我說:「怎麼封死的?」
周Sir說:「用水啊。原來那條路的旁邊有個水泡子,後來引來了河水,把那裡淹了,變成了一個湖。」
我立刻拿出手機打開繪圖軟體,在上面畫了個Z字形:「湖在哪兒?」
周sir指了指Z字右上角:「這兒。」
我對小差說:「如果能跨過這個湖,說不定就能找到原來那條路出去了。」
小馬哥來了一句:「我會游泳。」
我白了他一眼:「我不會。」然後又對小差說:「我們可以找船。」
周Sir說:「西區有個人經常去那裡釣魚,對那一帶很熟悉,我讓他給你們帶路吧?」
小差說:「不麻煩了,我們能找到。」
我接著問周sir:「你在這裡住了這麼多年,沒覺得哪裡奇怪嗎?」
周sir滿臉不解:「沒有啊。」
我說:「我懷疑這裡的房子會轉,比如說東方紅禮堂,過去它朝南,後來又朝北了。」
周sir說:「我不太辨得清東南西北,有吃有喝,管東南西北幹啥?」
我忽然又懷疑這個周Sir有問題了。
周sir反問我了:「你說那個禮堂轉了方向,那它旁邊的房子呢?」
我說:「好像都轉了方向。」
周sir竟然說了句很深刻的話:「這就是你的問題了。地球還一直在轉呢,只要你左邊還是老張家,右邊還是老王家,朝前走還是老李家,那就不要拔犟眼子了。」
我點點頭:「也有道理。」
我放棄了。我知道只有離開這個鬼地方一切才會正常起來,我總不信天安門會面朝北去。
周sir笑了笑,正要出去,我又叫住了他,我要跟他打聽一下辦公大樓的事兒——那天辦公大樓的人都不見了,只剩下了一個盲人老頭,這一直是我的心病。我說:「你跟辦公大樓的人熟嗎?」
周sir說:「熟啊。」
我說:「你認不認識一個瞎眼的老頭?」
周sir說:「他是不是沒有眼珠子?」
其實那老頭只是沒有虹膜,不是沒有眼珠子,但我估計周sir根本不知道什麼叫虹膜。
我說:「就是他,他是誰?」
周sir說:「他以前是404的老職工,他那眼睛是工傷,陳工看他可憐,就把他返聘了,他還不知足,成天借著工傷耍賴,要補貼。」
我說:「上次我去辦公大樓,只有他一個人,還一問三不知,他說他誰都不認識。」
周sir說:「那肯定是職工們的休息日,他值班。別說你了,他跟誰說話都那副德性。」
看來,那老頭對一切都充滿了怨氣,包括辦公大樓,包括404,包括整個世界。
這個心結終於解開了,我放鬆了不少,又問:「那你知道二區在哪兒不?」
周sir說:「你說哪個時期的二區?」
我說:「還分時期?」
周sir說:「每隔一些年頭,四個區都要輪換的。」
我似乎明白了,就像保險柜的密碼,扭一下,一區就變二區了,二區就變三區了,三區就變四區了……這可能是一種軍事性質的隱蔽措施,但我想找到我家就難了。
四爺突然朝外走去。
我說:「你去哪兒?」
她停下來,回頭問我:「那個老薑現在在哪兒?」
我說:「你幹什麼?」
她說:「我去見見他。」
我說:「認親?」
她說:「我就想見見他。」
我說:「走吧,我跟你去看看他回來沒有。」
結果,我和四爺來到老薑家的院子里轉了一圈,並沒有看到他的人影。
四爺有些落寞,在濃霧中四下張望起來。
我說:「他說不定轉悠到哪兒去了,我們回去吧。」
四爺沒有動。
我說:「走啊?」
四爺有些悲傷地說了一句:「只要我們離開了,估計一輩子都不會再來這個地方了。」
我說:「你先回北京跟老白把事情搞清楚,如果確定這個老薑真的是你爸,你再回來一趟唄,到時候我陪你進來。」
四爺嘆了口氣,這才邁步。
我們回到周Sir家,東屋已經擺上了桌子,苞米茬子粥和蘸醬菜,也不知道該算午飯還是晚飯。
大家坐下來吃飯,四爺突然說:「周Sir,你家有散裝酒嗎?」
周Sir說:「有啊。」
然後他就去了西屋,很快就拿來了一個白色塑料桶,應該是2.5公斤的,他說:「酒頭,絕對不摻水。」
我說:「四爺,你不要喝了。」
她看了我一眼,似乎很不理解。
小馬哥立刻說:「老大,我陪你。」
說著,他就斟滿了兩大杯,跟四爺喝起來。
四爺喝酒愛說話,但今天她卻很沉默。而且她喝的並不多,大概只有她平時一半的量,但是喝完之後她卻好像很不舒服,她說:「我去西屋躺一會兒。」然後就走了。
周Sir兩口子把桌子收拾乾淨,又去西屋給老聶送飯了。
剩下我們幾個人聊了會兒,小差突然說:「碧碧怎麼還沒到?」
大家都愣了愣,沒人說話。
小差說:「外面霧那麼大,剛才巡邏隊為什麼那麼準確就鎖定我們了?」
這兩個問題放在一起馬上變得可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