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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第194章 持節殺刺史

  第194章 持節殺刺史


  正當堂下的劉備與上首的焦和針鋒相對之時,近在咫尺的徐嘉樹卻敏銳地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當然不是因為恐懼,而是他正用力地抓著腰間的印信,手背的青筋微微隆起,以至於徐嘉樹懷疑下一秒這玩意就要砸到焦和臉上。


  高唐令。


  這並不是什麼位高權重的官職,跟劉備正在怒斥的頂頭上司青州刺史比起來更是只有俯首聽命的份。說得刻薄一點,就算是給刺史當狗,都有的是縣令願意排隊等號。


  可劉備就是這麼做了。


  仗義執言,不過是為了對得起腰間掛著的印信,為了不辜負高唐一縣百姓。


  劉備偶爾會感覺恍惚。


  自己是從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呢?


  最初他決定從軍,只是一個地方豪強想要通過黃巾之亂這麼個契機洗白上岸,混個官身而已,畢竟老劉家上一個做官的人還要追溯到祖父劉雄。


  而這一點也毋庸諱言——在大漢,報效國家順便博個名留青史封妻蔭子,本就是男兒該有的志向。


  可越是走出了涿郡一隅,越能發現一件事,那便是這世道已經不是簡簡單單的動蕩那麼簡單了,而是要整個的,徹底的翻過來,舊有的秩序露出細密的裂紋,在吱呀作響,在搖搖欲墜。


  而那些高高在上的肉食者卻對此視而不見,只顧他們的眼前富貴,哪管身後洪水滔天?

  劉備有過很多身份——涿郡的社會大哥,安喜的縣尉,下密的縣丞,直到現在的高唐縣令,但是本質上,他從來都是那個豪俠,未曾變過。


  豪俠是無法對這些袖手旁觀的。


  鞭打督郵的時候,他可以由著自己的性子給對方一點教訓,彼時黃巾剛剛平定,大漢似乎從最危急的時候緩了過來,至少輪不到劉備為安喜百姓的安危擔憂。


  但現在,數以百萬的人正在向著毀滅狂奔,而領軍的刺史卻依然安坐後方高談闊論,除了自己,高唐和青州的數萬百姓還能依靠誰呢?

  「真是荒唐,國家事自有大臣處理,與你個小小的高唐令何干」,焦和再也坐不住了,猛地站起來,想要藉此壯些氣勢,「莫非是以為有盧公撐腰,就能指手畫腳,佯狂邀名?」


  「若論荒唐,實在不如使君遠甚」,想起焦和的所作所為,劉備忍不住嘲諷道:「黃巾屠戮城邑之時,使君還在與巫祝之流廝混。開戰以來,坐擁殷實大州,士卒兵器無數,卻不理戎警,望賊寇之風即走,未嘗接風塵交旗鼓」


  簡單來說,這位焦刺史手握一州的軍隊物資,卻從來不敢與黃巾正面交鋒,主打的就是一個望風而逃,苟命要緊,一旦逃到安全的地方,他就繼續與人清談打發時間。


  而對於保境安民這項刺史的本職工作,應該說焦和也不是沒有做過努力的。


  他請了很多巫師來做法。


  「大膽!大膽!」


  俗話說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當著朝廷使節的面被下屬這樣嘲諷,焦和的名士風度半點也不剩了,「妄議戰事,誹謗上官,我看你也不用去找什麼盧子幹了!」


  他左顧右盼,就要叫侍從進來把這個讓自己丟臉的小小縣令軍法從事。


  「天下事自由天下人說,談何妄議?」,劉備也徹底放開了,指著焦和的鼻子開罵,「倒是你這鼠輩,只好坐而清談,是為無實;不能禦敵,是為無能;見賊則走,是為無膽;棄地千里,是為無當!」


  劉備的眼睛死死盯著上首那個色厲內荏的廢物,語速越說越快,把這段時間的憋屈統統說了出來。


  但凡此人有一點可取之處,也不至於讓黃巾追著滿州跑吧?

  好!

  說得好!

  一旁的徐嘉樹沒想到能親眼看到昭烈帝大發神威,感嘆自己這一趟真是沒有白來,眼睛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了焦和——原來劉備北上投奔公孫瓚之前還遇到了這種哈麻皮上司。


  跟著這樣的蟲豸.jpg

  「左右何在!」,焦和見劉備還不服軟,盧植和朝廷的面子都不管用了,他高聲叫了起來,「殺了他,給我殺了他!」


  要是青州的事情傳揚出去,自己的仕途可就全毀了,必須殺雞儆猴!


  聞言,徐嘉樹神經猛地緊繃起來。


  如果不是使節團的到來,劉備應該直到北上投奔公孫瓚都見不到焦和一面的,更別提在人家大帳里嘴炮輸出了,可別因為自己的原因讓這位時代主角提前下線吧?

  一陣令人尷尬的沉默,就連劉備都環顧四周,心想怎麼還沒有幾十個刀斧手衝出來。


  「使君」,簾幕被拉開,一位巫祝走了進來,怯生生道:「侍衛們都去河上放陷冰丸了,中軍大帳里只剩下我們幾個」


  呼——


  徐嘉樹這才鬆了一口氣,趕忙拿出小皇帝劉協賜予孫資的符節。


  此物以竹為節,柄長八尺,上面綁著黃旄,其毛三重,象徵著代表皇帝出征、鎮守、督領和傳宣詔令的特權。


  「使君息怒,劉玄德乃是漢室宗親,見黃巾如此勢大,難免急切了些,說的都是氣話而已」,他手持符節站在劉備身旁,開口位他說情,「使君雅量高致,必能容人,況且天子尚需用他,殺之恐怕有違皇命.」


  焦和看著那一抹醒目的黃旄,又看了看沒用的巫祝

  看來除非他親自動手,否則這個高唐令是命不該絕,轉身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瓮聲瓮氣地喊了句,「既然天使求情,那便速速把此人帶走吧。」


  為了防止再節外生枝,徐嘉樹趕緊拽著劉備的手把他帶出了帳外。


  劉備又是感激這位天子使節站出來打圓場,又是驚訝此人怎麼知道自己的宗室身份,神情複雜的看了徐嘉樹一眼——伱知道我的故事?


  「咳咳.」,徐嘉樹主動地小聲解釋道:「適才是在下為了保住玄德兄,情急之下脫口而出。」


  「原來如此」,劉備點了點頭,「多謝天使出言相助。」


  畢竟豐沛劉氏享國四百餘年,代代宗室如養豬一般開枝散葉,只要是姓劉的,多少都能攀附一點宗室身份,無非是關係遠近罷了,所以這個解釋倒也很合理。


  兩人並肩看向遠方蒼茫的地平線,想起剛才劉備的表現,徐嘉樹忍不住感嘆道:「玄德兄真是名劍一般的人物」


  「哦?」,劉備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比喻,感覺新奇——說白了還是咖位太低,對士人之間的商業互吹不太熟練,「天使此話怎講?」


  「玄德兄不用見外,叫我子茂就好.」


  總是天使天使的,徐嘉樹總感覺渾身不對勁,然後解釋道:「物不平則鳴,草木本無聲,風撓則鳴;水亦無聲,風盪則鳴。玄德兄如匣中名劍,遇不平事則琅琅作響,在焦和那等庸人麾下,當真是辱沒了。」 聞言,劉備禮貌地笑了笑,「天使過獎了。」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很快又回歸沉默——子茂這些話固然暖人心脾,但是說到底他也沒能做成什麼,只是直抒胸臆罷了。如果坦然受了這番誇獎,與那些清談名士又有什麼分別?

  「不過」,看著遠處隱約有人頭攢動,徐嘉樹突然想到一件事,轉頭問劉備,「適才那巫祝所說的陷冰丸是什麼東西,玄德兄可否為我解惑?」


  嗯,聽上去有種【50克以上15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死刑,並處沒收財產】的美.

  「據說是焦和手下的巫祝們鼓搗出來的化冰之物」,劉備下巴一抬,指了指人影眾多的方向,「投在冰面上可使河水解凍,以此隔絕賊軍,換來一時安歇。」


  好傢夥,還給他研究起化學來了。


  徐嘉樹甚至對這玩意兒的成分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沒記錯的話,單位每年掃雪除冰的時候,作為為數不多的壯勞力自己都要做牛做馬,拎著整袋的工業鹽到處跑.

  那什麼陷冰丸,不會就是大塊的鹽巴吧?

  「若是有用,也能拖延一段時間」,見劉備突然眉頭緊鎖,徐嘉樹出言安慰道:「玄德兄若是還不甘心,我等再找機會勸天子撤換焦和便是。」


  事實上,焦和的消極政策並非完全沒有好處。


  比如戰事到現在,官軍與黃巾一方都沒有爆發過幾次正經的戰役,一路避戰逃跑,反而使得實力並無太大的折損,雖然黃巾已經席捲州郡,但若是有一員頂尖名將接手,也未必沒有一戰之力。


  無論如何,戰場寬度總歸是有限的,黃巾上百萬的人數,不可能同時展開接敵,只要把少部分精銳骨幹打崩,剩餘的人大概率會跟著逃跑。


  古代的戰爭傷亡率不高,一場仗下來純粹的戰鬥減員只佔很少的一部分而已。


  也就是說,青州並非完全是一個死局。


  「太遲了」,劉備突然舉起手指向遠方,面如死灰,「已經太遲了。」


  徐嘉樹還以為他與焦和發生衝突之後心灰意冷,剛準備繼續鼓舞一番季漢先主,順著劉備所指的方向看去,卻見遠處影影綽綽的人影逐漸清晰,那些官軍服飾的士卒面容扭曲,向著己方營帳亡命狂奔。


  「子茂,有很多追兵」,眼神極好的呂玲綺上前幾步對徐嘉樹道:「正追在他們身後向這邊衝過來!」


  很顯然,陷冰丸沒有把冰融化,反而被黃巾的人抓了個正著,這些人奉命去冰上撒丸子,自然沒有任何防備,只能慌不擇路地朝著己方陣地逃跑。


  在眾人看不到的遠處,河面正漂浮著一層粘稠的血液,溫熱的血不斷冒著白氣,無數人從上面大步通過,目標都是官軍毫不知情的營帳。


  「需要有人去遲滯敵軍」,徐嘉樹下意識喃喃道,「否則等他們衝垮了營帳,全軍都將潰散」


  但話還沒說完,他就反應過來了劉備為何那般絕望。


  誰去?


  這可不是玩全戰,滑鼠一點士兵們便奮不顧身地向前沖——在己方沒有工事的情況下,要在很短的時間內完成集結,布陣,抵擋住氣勢如虹的敵軍衝鋒,但凡是個人都會產生恐慌情緒。


  何況在焦和的指揮下,士卒們已經習慣了看到黃巾撒腿就跑,突然命令他們原地堅守,能執行下去幾成還很不好說,怕是稍有動搖,大夥就習慣性的土崩瓦解了.

  史書上對於劉備的這次敗北只提了四個字【為賊所破】,但考慮到他投奔公孫瓚手下時還能混到別部司馬(類似於獨立團),可見劉備本部傷亡並不大,大概是聽從焦和的命令,發揮遁走的本事帶著部曲安全撤出戰場。


  「子茂」,劉備忙對徐嘉樹道:「事急矣,且等我先去召集本部人馬,再做打算!」


  此刻的劉備卻是因為他的原因並沒有與關張在一起,想到兩位義弟和自己從涿郡帶出來的子弟兵,不由得心急如焚,說完便要拉著使節團上馬離開。


  「子茂何故遲疑啊」,感覺到徐嘉樹紋絲不動,劉備轉頭催道:「賊兵不久就要抵近,到時候悔之晚矣!」


  「玄德兄」,徐嘉樹看著他,緩緩道:「有你我二人在,未必到了倉皇逃竄的時候。」


  「什麼?」


  劉備以為自己聽錯了——小老弟你開什麼玩笑,就算我把本部人馬都拉過來也不過八百人而已,連戰線都填不滿,何況那些慌不擇路的友軍可不會理會一個小小的高唐令,到時候敵人沒看到,就被友軍衝垮了。


  要知道,潰散的友軍往往比敵軍更可怕。


  「隨我來。」


  扔下這句話,徐嘉樹手持符節,轉身大步走回中軍大帳,呂玲綺、孫資二人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劉備看著三人的背影,猶豫了片刻也邁步追上去。


  真是不要命了,高唐令劉玄德先生事後評價道。


  「嗯?」,焦和正在細細嘬飲州郡庫藏的好酒,見徐嘉樹等人去而復返,再也忍不住怒氣,「你這廝莫以為拿著個符節就能胡作非為了,須知長安可遠在百里之外!」


  給面子叫一聲天使,還真當自己是個東西了?


  等自己的侍衛回來,把這幾個人,連同那個劉玄德一起殺掉,扔進河裡餵魚!

  沒想到陷冰丸除了阻擋賊軍,還有這個意外效果.

  這便是焦和最後的念頭。


  【無雙】發動,徐嘉樹抽出懷中【鋒利的短刀】,刃尖精準地刺穿焦和喉結上方沒有軟骨護住的氣管部分,表皮處裂開一道平滑的豁口——甚至沒有噴出多少血液,壓水花滿分。


  不去看他捂著喉嚨痛苦扭曲的表情,刀刃一轉,從頸椎的骨骼連接處輕巧劃過,左手順勢一提,焦和的表情便定格在死前的那一刻,再也發不出聲音。


  整個過程如同傳說中的庖丁解牛一般,乾淨利索得幾乎有某種美感——至少目擊者之一的劉備是這麼認為。


  懶得喊一句「奉詔誅殺國賊」,也不去管嚇得在地上癱軟的巫祝,徐嘉樹提著焦和的頭顱,轉身對眾人道:「且借這廢物首級一用,震懾潰兵,在營帳前組織陣線,擋住黃巾的先鋒。」


  說罷,又將符節遞給劉備,「玄德兄,我要你代行天子旨意,在我們阻擊敵軍的時間內,讓青州官軍完成集結!」


  「正該如此!」,劉備頭腦發暈,伸手接過象徵天子威儀的符節,一時間氣血翻湧,卻是想不到別的詞來回答,只是又重複了一句,「正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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