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迷途之夜（十九）
而當芳錦看到拿些進進出出卻不是莊主的住客的時候，語氣不善的說“你不是說那是莊主的住處嗎？怎麽會有外人？”
傾沐聆尷尬的笑了，不知道該說什麽為好。剛好在這個時候，他發現了雪淩皓在背後偷笑，不禁示威似的朝他瞪了一眼。
雪淩皓狀似不明白的露出疑惑的眼神，在被芳錦看到之後，很成功的得到了芳錦的一個白眼。傾沐聆不禁在心中腹誹這個陰險的家夥。
看了看下方，雪淩皓環顧四周，上前一步“正好我們的盤纏也用的差不多了，或許有免費的住所也說不定”
聽了這話的兩人都是一頭霧水，兩人不禁互看一眼。相互傳達意思之後都疑惑的搖了搖頭，而傾沐聆在看到芳錦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並且她的眼中少了幾分先前一直縈繞不散的複雜情緒。果然是需要大哭一場嗎？
哎！傾沐聆的眼中有著濃濃的戲謔之意。‘淩皓那家夥，明明就比我擅長安慰女生，還偏偏是那一副欠扁的臉’。
或許是放鬆了吧，傾沐聆竟然當著芳錦的麵笑她。這一點令芳錦不禁火大，她勾起明媚的笑容語氣陰森“笑什麽呢？說來聽聽吧”
察覺到失態的傾沐聆，趕緊將視線轉向雪淩皓。卻發現他正在向自己招手，於是他像得到特赦令一樣對芳錦說“淩皓在叫我們！趕緊過去吧！”
經他這麽一說，芳錦暫時壓下了火氣。看了看前方幕簾前的雪淩皓，確認傾沐聆沒有在說謊之後才快步走上前。
在芳錦問出口之前，雪淩皓就開始回答“已經同意讓我們住下了”
兩人驚住了，一起發出“啊”這個音節。
“哈哈……”芳錦被清脆的笑聲驚醒，直直的望向她。眼前的人揚著清甜的笑容，身著有著節日色彩的散花如意雲煙裙，整個人顯得靈動不少。
“源敏，快別笑了”沒錯，芳錦所看之人正是源敏，而輕聲嗬斥源敏的人，便是在前麵和雪淩皓商談之人。祥瑞穗的好友，納蘭諾了。
“知道了”源敏並不在意。
“就算我答應放你們進來，也隻能是住到‘芴苒祭’結束前一天”納蘭諾懷著笑意與雪淩皓對話。
在芳錦看來，納蘭諾端莊大方，行為舉止不失分寸。倒是有些像綠苒，於是芳錦不禁問出口“你是哪家的千金嗎？”
此話一出，納蘭諾就停下了和雪淩皓的對話。轉了個身，開始打量她。眼中卻沒有驚訝或者其他的表情，就隻有淡淡的感覺。
沒錯，淡淡的。芳錦現在最討厭的，就是那種淡淡的感覺。
不知道納蘭諾想了些什麽，隻是她的神情有些變化了。眼眸中也帶上了笑意，與剛剛的端莊有些不一樣了。芳錦突然意識到，那種淡淡的感覺並不是她由內而發，僅僅隻是一種偽裝罷了。
隻是這樣，才更恐怖吧。竟然能夠將真實的自己隱藏的如此之深，讓人以為那才是她的真麵目。如果換了一張臉，恐怕是怎麽也認不出來的。
臉……偽裝……
說不定，她就在這‘迷途之城’中。
“在與別人搭話前，要記得基本的禮貌”納蘭諾的這番話，似乎是生氣。可是看她的神情，卻又不像是生氣。
“她是從原界來的”雪淩皓這個悶葫蘆，倒是在這個時候開口了。
聞言，納蘭諾仿佛是恍然大悟一般“難怪…”
雖然眼光還是那樣溫和，但是芳錦還是覺得那樣的眼神，怎麽看，怎麽怪。
既然芳錦沒有再說什麽，那麽他們就繼續他們的話題。
“不知道，我的那位故人近來情況如何？”雪淩皓用他那一貫冷冷的語調說著。但是納蘭諾卻從中讀出了擔憂之意。
“請不用掛心，她現在一切安好。再說，你若是不放心，又怎麽會托我來照顧她呢？”納蘭諾的話語中透露著不一樣的情緒。芳錦有些疑惑，納蘭諾到底對他懷抱著怎樣的感情呢？
令人意外的，雪淩皓的嘴角浮現了一抹淺笑“是啊，我多慮了”
納蘭諾以眼神示意了源敏，源敏便低下頭，低眉順目謙恭的做出一個躬身有請的姿勢。由納蘭諾上前帶路，她笑著說“如果讓那些家夥知道你來了，他們會很高興的”
雪淩皓停下腳步“這次前來，並不是為了見他們的”他點點頭“拂了你的好意，但也希望你能理解”
納蘭諾不在意的說道“沒什麽，隻是此次”她的神情變了變，雪淩皓知道，她有重要的事情說，於是雪淩皓提前開口“需要找個安靜的地方嗎？”
她沒有移動過視線，卻無所謂的搖搖頭，淺笑著說道“是流胤公子要見你，有要事相商”
無一例外，芳錦看到了傾沐聆與雪淩皓的神情都變了。然後他們兩人相互對視了一眼，雪淩皓對著納蘭諾說“帶我去見見他吧”
仿佛是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一樣，納蘭諾的神情依然如舊，甚至還有些許得意。雪淩皓無奈的說道“就那麽肯定？”
納蘭諾微眯眼睛“當然”
聞訊趕來的祥瑞穗出現在了芳錦的麵前，雖然沒有流汗。但是那微喘的氣息卻暴露了他急切的心情，在未平穩下來之前，便開口說道“出什麽事了？怎麽連你也跟著跑出來了？”
“呆在裏麵太無聊了，而且源敏也很想出來。所以就跑出來咯”納蘭諾的此番話，又打破了芳錦的認知。既然是以那樣深意的眼神說出的，就必定不是小事。而且身份地位不低，但是…她剛剛的話…明顯是沒有將那個人放在心上。這是怎麽回事？
接著，祥瑞穗的視線轉移到了芳錦的身上，在短暫的打量之後。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他挪動步子，將芳錦嚇了一跳。因為他離的太近了，因此芳錦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
在把芳錦嚇到之後，祥瑞穗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不過他並沒有道歉，反而是直起身子，帶著戲謔的味道說“真沒想到，你這家夥。竟然也學會了金屋藏嬌！”
“你錯了，那不是藏嬌。那叫拐賣！”一直悶不做聲的傾沐聆開口了。將雪淩皓準備反駁的話給堵了回去，所以他有些不悅的看著傾沐聆。
與此同時，一聲悶笑也將注意力轉移了。是源敏，她毫不留情的笑出了聲，引來了除祥瑞穗和雪淩皓的笑聲。當然，祥瑞穗的臉也不出意料的黑了下來。
“源敏？”納蘭諾帶有威懾意義的兩個字令源敏暫時停下了笑聲。她無奈而又忍著笑意說道“好好…給你個麵子，我不笑他了”
“你啊…”納蘭諾無奈的搖了搖頭。
“好了，也先別站著了。我帶你們去房間裏休息”祥瑞穗為了打破這樣的局麵，於是輕咳一聲，開始帶路。
眾人也站了一會兒，想要休息了。於是源敏提議“不如去容衿那裏坐一坐吧，她那兒的東西挺不錯的”
而她的提議則換來了納蘭諾的一記爆栗“你忘了嗎？她現在不舒服，正在靜養。帶這麽多人過去，你是想再替容衿煎一次藥嗎？”
最了解源敏的，果然是納蘭諾。因為她說出了這番話之後，源敏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
“我們還有行李之類的東西需要整理，改天再去她那兒做客吧”芳錦在來到這裏之後，終於開了一次口。
不過，她說的話倒也在理。所以也就各自散去。
“颯颯……”
芳錦聽到了一種聲音，神情異常的眺望遠方。一動不動，最先察覺異常的，是雪淩皓。他疑惑的凝望著遠方，仿佛看到了什麽一樣。而芳錦的情緒則是在這之後，再次波動起來，令傾沐聆不安。
“白天，你去哪兒了？”聽得出來，納蘭諾的語氣有些不善。
“去看看破例住進來的人”綠苒的唇邊帶著一抹神秘的笑意，她將爐子移動到另一個地方。然後將蔓枝花草琉璃茶壺擺在隔離網上麵，讓它繼續受熱。
“見到了吧，那個小女孩”納蘭諾的語氣溫和了一些。
“見到了，還是原來的那個樣子。所以一眼就認出來了，還差點被發現了”綠苒似乎對納蘭諾的這種反應並不害怕，相反有些習慣。
“真是的，你讓人提心吊膽的功夫還真是深厚啊”納蘭諾今晚的措辭與平日裏不同，顯得很沒有規矩。而且情緒也是有些不太穩定。
“源敏呢？怎麽沒有跟你一起來？”綠苒將板凳拉開，騰出了一個空間剛好的空位坐下。
“她最近有些疲累，所以就提前讓她休息了。不過今後可能會更加辛苦吧”在提到這件事情的時候，納蘭諾的眼神就會有些許的疼惜。
“是因為那個流胤公子的事情嗎？”綠苒將茶杯倒滿牛乳茶，然後推給納蘭諾。
“嗯…好甜…你最近怎麽都在煮牛乳茶？”納蘭諾無意識的嚐了一口，然後疑惑的問道。
“因為你們最近都沒什麽精神，所以讓你們吃點甜食刺激一下你們”綠苒的眼神變得祥和與寧靜。
今晚，意外的隻有納蘭諾一人過來。據她所說，似乎是將其餘的人都打發到房間裏麵去了。而且流胤公子剛好要找他們商量，借口自己不懂政事而來到綠苒的‘雲軒’裏小坐。
而納蘭諾在看到綠苒的一頭銀發並沒有什麽過多的疑問，隻是好奇怎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將頭發染色了？但是綠苒對此雖然解釋了，不過納蘭諾似乎並沒有聽進去。於是綠苒也隻能無奈的歎口氣作罷。
綠苒將奕嵐的事情全盤托出，毫無保留。納蘭諾則是安慰她說並沒有關係，這樣莫名其妙的的事情，他們經曆的太多了。隻要好好解釋，多照顧一人也是沒有關係的。剛開始綠苒還有所顧慮，但是當納蘭諾說出她也是這樣的情況的時候，綠苒也不得不信了。
“過來坐”綠苒對坐在一旁的奕嵐招手，而奕嵐乖巧的來到綠苒的身邊坐下。
“要喝嗎？”
奕嵐點點頭。
但在喝過牛乳茶不久，奕嵐便開始有些想睡覺了。兩人本來就聊得不怎麽多，現在奕嵐的閉目養神令納蘭諾和綠苒都輕笑了起來。
“奕嵐？”綠苒不由得輕聲說道。
“嗯？”奕嵐撐著充滿睡意的眼睛，以迷茫的眼神詢問。那個樣子，真的很可愛啊。
“跟我來”綠苒輕輕的將她托起來，緩步將她引到屏風後麵。在處理完畢之後，便出來活動活動手腳。
“真是一個好習慣啊”納蘭諾不由得感歎道。
“是啊，我也這麽覺得”
相對無言的對視一段時間，齊齊笑了。
“說起來，認識你這麽長時間。還不知道你多大了，看起來挺年輕的。有二十歲了嗎？”綠苒的語氣十分的輕快隨意，惹得納蘭諾也隨意起來。
“我已經不年輕了，換算起來，應該有三十多歲了吧”納蘭諾狀似開玩笑一樣的說道。成功的引起了綠苒的咳嗽聲。
“你在騙我吧”綠苒急忙順了口氣，但是肺部還是很不舒服。
“嗯…鳳凰族的人，在六十歲之前都不怎麽顯老”納蘭諾的一句“鳳凰族”引起了綠苒的注意。
“阿諾是鳳凰族的人？”
“對，我是鳳凰的後代。隻可惜，在我這一代沒落了…”納蘭諾無比可惜的感歎。
“還記得莊子的《惠子相梁》嗎？”納蘭諾突然問道。
雖然對此感到有些疑惑“記得”可還是照實回答了。
“那是，家族中人的一向都是那種性格。清高，脫俗。但是我就像是一個異類一樣，對於他們的這種行為有許許多多的不解”
“怎麽會…在我看來，這樣的行徑才是恰到好處”綠苒的話在納蘭諾的耳中聽來便是在安慰她。但其實，綠苒的話中，本來就有安慰之意。
“你不用安慰我了，現在已經沒有以前那麽在意了”納蘭諾這樣說道“鳳凰乃上古神獸之一，有高傲的資格。世人都說，鳳凰是瑞獸，鳳凰出世乃是國家安泰，世間穩定的吉祥之兆。雖然我不知道這些傳說有多少事真的，多少是假的”
“但是鳳凰的高貴是可以確認的，但那高貴之感，多一分則為輕視眾人，少一分則為氣質不足。由時間堆砌起來的家族，一定會沾染上許多的惡習。首當其衝的就是自恃身份而不將眾人放在眼中的愚蠢，在時間的長流中那些衝刷不掉的淤泥就會被發現，並且繼承以此為榮。不再具有良好的上進之心”
“當這些惡習不斷的加諸身上，而且沒有改過。會沒落，是必然的事情，不會因為一個人的原因就倒下的。如果這是這個樣子，那個家族還不如倒下為好”
她感到有些驚訝，這些見解也很新奇。乍聽之下，是在安慰自己，但是卻更像是在諷刺長年累月，年代悠久的家族之風。那些都城中的顯赫家族無一幸免的全部被罵道，不，不僅僅是他們。估計這個世間的都被罵了。
如果被那些人聽到，一定會追殺她的吧。但是……突然很想笑……
為眼前人的這些想法。
綠苒發現自己說完之後，她竟然聽到了笑聲。頗感惱怒，可是卻在看到她眼中笑意的時候。隻能無奈的搖頭了，算了，當做積德吧。阿諾也笑了，這件事情就作罷好了。
“我從學會察言觀色的時候開始，就已經不在家族中生活了。在這片大陸上漂泊了很久，在我漂泊的時候。源敏都還沒有出生呢，而一直在深閨中呆著的我也如同新生的嬰兒一般，對這片大陸的所有事情渾然不知。就連當時是誰做皇帝都不知道”
“那可真是夠孤陋寡聞的！”綠苒的一聲驚歎令納蘭諾不禁汗顏。
“所以後來，我才會被撿到醉顏樓去啊！”
“好像很耳熟，這個名字”綠苒又倒了一盞奶茶，熱氣騰騰的感覺。現在喝來卻是很愜意的感覺。
“是啊，醉顏樓可是享譽四國的名樓，說的通俗一些。就是妓院，是最紅的青樓”納蘭諾在提到醉顏樓的時候，表情變的有些微妙。
綠苒的眼瞳在逐漸縮小，看來，是相當驚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