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一间隐蔽的内室。
天鹭与皂衫男子正为少主司茶,少主已改口称男子为大师兄,三人之间十分亲厚。大师兄天虎道:“少主奉掌门之命,已在江湖游历一年有余,想必对我派积年所办之瓷、茶等产业已了然。弟子奉尊师之命多年统盘打点产业之事,近几年颇觉艰辛,官办产业自然难以插足。瓷业获利丰厚,不管是外销之龙泉、景德,还是大小民办窑厂,尽数为高官背景的雄厚资本掌握,民间说:‘泼了蔡(京),倒了(童)贯,方有天下安’,实乃民之心声,蔡童二人势如虎狼,玩弄天下于掌股之中,只这几年,瓷业几乎尽为蔡一家垄断!我派产业中的景德镇几家民窑厂正险被蔡家强买,此时正在斡旋……”
此时,紫玉进来与少主见过。二人欣喜,莫可言状,少主露出少年人的天真:“紫玉姐姐,你的琴技又有大进,你离开碧空山的时候,第四把铁琴琴弦还未弹断,母亲楞让人修好,送给我,我用了一年功夫才将五根弦弹断,母亲才让我出了山!”
紫玉惊道:“那少主已弹断五把铁琴了,无骨柔掌功已练成!此功全赖内息所运,指掌柔若无骨,实则弹石如矢,触铁即断,乃我丹道派内息法门之独门绝功,常人以一生之力,难以窥其堂奥,少主小小年纪已修得大成!请受紫玉一拜!”
少主乐了:“你们总是那么严肃,跟我妈一样,放松点,什么大成?真阳子一鹤爷爷说:‘断铁不是功夫,指花花开才是功夫’!还早着哪!但我不把那五把铁琴弹断,母亲就不让我出山门,我已经闭门苦修十二年了!此次出来游历,母亲说是让我在红尘中练习‘摄心养息’,真是无趣呀!”
大家见少主这般娇憨孩子气,不由大笑起来!
少主问到“柴窑”一事,紫玉答道:“自徽宗昭告天下,凡柴窑传世珍品必上呈皇家以来,一年有余,竟一无所得!徽宗十分懊恼!坊间传说柴窑珍品只存世三件:一件供奉在大内皇家祠堂;一件为蔡京老贼所有;还有一件在韩正总兵府上。蔡府我已潜入多次,除藏宝之大地宫未能进去之外,其余地方都已寻遍,未见有柴窑真品。他曾把若干瓷片令督陶官交于我伯父验看,辩其真伪,以便烧制天青瓷,但伯父觉得胎质、釉水皆有可疑。据此看来,蔡京未必真有柴窑藏品!否则,怎么会拿几片不真的瓷片来验看!
至于大内祠堂和韩正总兵府,防范森严,那个御前禁军统领韩萧武功高强,和他父亲一样,是武举状元,只要有他在大内和总兵府,恐怕很难潜入勘察!”
少主笑道:“不就是刚才在楼下听你弹琴的那位白衣公子吗?你跟他交过手?”
紫玉笑:“那倒没有!只是听说韩家自大宋得天下以来,因屡建奇功,宋太祖敕命世袭一品紫衣勋爵,尊荣无比,但几代人均只领了军中虚职,直到韩正父子,才正真出仕于朝。韩家历代精研武学,博通诸门,而自韩箫之祖开始,则精习一种剑术,据说传自道家陈抟老祖,人称至阴剑!于我丹道派修习内丹的修法实则同出一门,然剑法变化万端,神秘莫测,传说若非真命之人而必走火入魔!……”
少主打断紫玉:“好啦!姐姐!又没交过手,哪知他深浅!你说的大内皇家祠堂供奉的柴窑真器可是这件?”说着,他袖出一件如天青色美玉般的琮式香炉。
众人惊道:“少主,你进大内拿到了?!”
少主得意洋洋道:“本公子进那徽宗老儿家逛了逛,哪有什么真东西!那宋太祖灵位前不过供着这个!”
他将琮式香炉不经意地放在说上,说道:“这不过是二师兄天蛟的作品罢了!——景德镇烧制的上好影青瓷。哎,这宋家天下也够寒碜,这东西也能登大雅之堂!”
天鹭有些忧心道:“少主,你刚到京城,还是小心为妙!大内中除韩箫外还有不少龙虎派高手,近几年,龙虎派深得徽宗信任,掌门林灵素被尊为‘元妙天真’,龙虎派势力大长,在各地经营盘结,广建道观,吸食官银民财,又与官府勾结,官、商、道三家通吃,天昏地暗,道家各派都阿谀攀附,其浊浪滔天之末世之相实在是无以言表!”
少主正色道:“正是为此原因,母亲特派我出山一定要找到那一件失散六代的柴窑真器,应是与我派真传的莲杯组成一套的一只莲瓣杯盏,在这两件器物上各刻有一字,是我丹道派之最高丹决,不知为何失散了,二字丹决只知一字,这一直是我派各代掌门之心结,现在天下昏昏,龙虎派附庸权势,遮天蔽日,乱我道家心性,坏我道家规矩,他们一直在苦寻这二字丹决,足有百年之久!母亲以为,此时到了务必找到那失散的莲盏,将二字丹决持之葆之,传我门人,振奋宗门的时候。若待龙虎派再做大,若有一天盗得丹决,实力大增,恐道家各门派将回天无力,不再可能是龙虎派对手,那时将真正乾坤倒转!”
天虎、天鹭、紫衣均神色凝重,深深点头。
原来,龙虎派之祖师林洞微与丹道派祖师穆虚晋同宗陈抟老祖,当年陈抟老祖开华山一脉,宋太祖赵匡胤曾邀其出山论道,并敕封天下道家第一名号:‘紫阳真人’。太祖命老祖长居汴京,以统领天下道家各派,老祖言:‘道人真命在修行归真,若能如此,便可为人世间祈福消灾,在京城荣享富贵,非道人之本’,遂归华山。天下道家各门派仰其高风,遂拜华山为道家本宗真传。
老祖神功,天下无敌,但注重内丹修炼,而轻外用武功,认为武功外用只为辅助内丹的修炼,只有得真命,与天地混一才是根本。老祖一生归真守拙,深居简出,留得八八六十四句丹决秘传于世,是为《玄丹金决》,又著有《易龙图》为外用武功精要,一内一外,相辅相成,为其一生精华,也是道家内修与外用的至上法门。
老祖有两位爱徒,是为林洞微与穆虚晋,林本为大弟子,但为人心机不纯,老祖遂只传了他七七四十九句丹决及外用功夫《易龙图》,而将全本《玄丹金决》秘传与二弟子穆虚晋,令他只传掌门人及嫡系大弟子。林洞微怀恨在心,以致成仇,苦练《易龙图》,武功大进,威逼陈抟传他丹决,一场恶战发生在师徒之间,林最终被陈抟点穴,断其督脉,逐出师门,永除其名。
林洞微抱恨在江西龙虎山自立龙虎派,以《易龙图》立宗门,此人聪明诡谲,不过几代,将龙虎派经营得颇有声色,其实,仅凭《玄丹金决》四十九句和《易龙图》足以高步天下,但此派人心不古,想要的却是称霸江湖,因此,一直试图盗得最后的十五句丹决。因为只有内丹修炼能够更进一步,外用武功才能百尺竿头。
老祖陈抟最终指定丹道派传人为穆虚晋,丹道派至此恪守守丹内修的宗门要旨,抱朴守拙,无争于世,在江湖上是华山正统,清誉至高。至于最高二字丹决被刻在离散了的两件柴窑器物上,究竟为哪两个字,只老祖一人知道,最离奇的是他竟然来不及口传于穆虚晋,就驾鹤归西,在他在世时,就说:“此两件柴窑虽然失散,但终有聚合的一天,最高丹决传与不传都乃天意,此二字乃无上玄妙天机,无上法门,得之,得天下!”这刻有二字丹决的柴窑从此成了江湖上一宗最离奇的悬案,在丹道派中,也只有历代掌门可以亲视那只刻有一字的莲杯,历经六代,无人能自悟出那第二个字!
忽然,外间窗外传来异动,几人顿时警觉,少主轻功了得,两下跃近窗前,窗外人亦警觉,待开窗追出时,只见那人如蜘蛛般在重重斗拱间快速用四肢倒行,只一瞬就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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