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難 第八章:你冤個屁
“又下雨了。”
有光從窗戶外倒進來,摔在屋子地麵上,碎成一片麻點,像是波光流轉一樣,但沒那麽漂亮。公晳檠靠著牆蹲在地上,瞧著這倒影,不知在想些什麽,但,此情此景,他還能想些什麽呢?無外乎世事難料,生死無常,再不過,也是時運不濟雲雲。
“好餓啊……”公晳檠將手放在肚子上揉著。
“你說,若是我拿到這西陽會的,是西陽會麽?”他想了一陣,又說道:“蟻兄,你說若是我拿到了這西陽會的榜首,師妹會是怎樣的表情啊。”
“你說她會不會將從師伯那裏偷來的酒分我一點呢?但是蟻兄,我好餓啊,一提到酒,便更餓了……”
“什麽!你說叫我吃了你?這怎麽好呢,佛門倒有人曾經割肉喂鷹,但要我公晳檠與那鷹一樣,可不行。”
“蟻兄大義,公晳檠沒齒難忘,小弟今日便助你成佛了!”嘩啦啦!門邊鑰匙響。
“喂!你,自己過來拿。”一穿著囚服,不,他穿著看守囚犯的衣服,拉著一個大木箱,在公晳檠的牢房門口停了一陣,接著便見著一盒飯落在地上。
“啊~”
公晳檠合上張著的嘴巴瞧向獄卒走遠的地方。
“謝謝小哥謝謝小哥!”他一邊說著一邊去取落在草地上的飯菜。
“蟻兄,你我同食。”公晳檠將不多的飯菜分作兩份,又從第二份中再分了兩份,然後想了想,又分了兩份,如此再三。“蟻兄,感動否?”一隻螞蟻眼睜睜地看著本來如山高的糧食漸漸變成小顆粒,然後又一個筷子頭戳了下來,將僅有的小顆粒再分了兩份。
就在蟻兄可憐兮兮地祈禱可別再戳一次的時候,從黑暗中傳出一道聲音:
“小子,給爺爺來一口!”
公晳檠夾起一截苦菜,對蟻兄晃了晃,動作不慌不忙,嘴裏包著飯含糊說道:“沒有了,沒有了兄台。”那個聲音靜了一會兒,再次說道:“你……沒有被嚇到?”聲音疑惑,卻聽公晳檠說:“連我都成囚犯了,還有什麽嚇人不嚇人的?”
“給我來一口。”
“沒有。”
有鎖鏈扯動的聲音響起,隻聽那人說:“真沒有?”
公晳檠本來蹲著,此時幹脆坐在了地上,將碗筷放到一旁,裏頭幹幹淨淨能見著月光,他說道:
“真沒有,如果有,也隻剩下蟻兄這一口了。”蟻兄聽見,慌忙拖著半截小顆粒逃了。公晳檠攤攤手,說:“哦謔。”
久久的安靜將這片囚牢占領。
“唉,可惜老子一世英雄。”公晳檠麵朝東:“是啊是啊。”
“你是個屁,老子在你左邊!”
獄中建造兩側並未完全封堵,留有兩道不大不小的口,剛好夠半個人高,口子裏被黑色的東西,豎著分成了幾條,公晳檠靠在黑色的東西上麵,向一旁的人問道:“兄台知道這是什麽東西麽?”公晳檠的學問雖然不多,但絕對不少,可這樣東西他卻是未見過的,連聽也沒聽過。那人撩了一把將臉完全遮掩的長發,回道:“匚牢特用的鐵,是什麽材料我也不知道。”
“匚牢?這是個什麽名字?”那人道:“匚,四麵少一牆,當年造牆的那批老東西以為自己造出來的牢房萬無一失,就算
有路你也逃不出去,所以取了這麽個名字。”
“哦,聽上去倒是挺高級的哈。”公晳檠若有所思。
那人又撩起頭發,不過這一次卻是為了將眼睛露出來,他瞧著公晳檠,太暗了,就算露出眼他也沒有瞧清公晳檠的臉,隻是依稀看出一個舒服的輪廓。他說:“你不知道匚牢?你不是蜀地人?”公晳檠點點頭,卻又想到他根本看不見自己,便又答道:“不是。”
“哈哈哈,真是少見啊,我在這裏關了十六年,你是第二個進來的,也是第一個外鄉人!”那人激動,公晳檠詫異,心裏道:這人莫不是被關傻了,一共見兩人,一個蜀地人,一個不是,有什麽好少見的?自己是外鄉人又有什麽值得激動的?接著又聽見那人問道:“你犯的什麽事?”公晳檠想了想,歎了一口氣說:“我是被冤枉的。”
“你覺得我信嗎?”
那人反問道:“冤枉的人能進匚牢,倒也是天下一樁奇聞了。”
“這匚牢,很難進?”公晳檠不求甚解,又想起來他剛才說的六年才進來三個,便又恍然,這時聽見那個人說:“嗬!匚牢在蜀國一共建有三座,你現在關著的這座是地座,不是犯了大事,根本不會將你關在這裏。”
公晳檠聽完說道:“那麽天座和玄座關的人也是這樣多麽?”那人楞了一下,出聲道:“什麽天座玄座?”
公晳檠嗯了一聲:“不是天地玄麽?”
“哈哈,小子自作聰明,是小地座、地座和大地座,都是那幾個老家夥建的,當時命名的時候,五個老東西爭起來了,當時的皇帝沒辦法就取了個這樣的名字。”
公晳檠有點奇特地看著他,那人感受到公晳檠的目光,漸漸也不說話了。
“說吧,你犯了什麽事?”公晳檠搖了搖頭:“我真沒犯事……”
“好好好,說說你被冤枉的理由吧。”
公晳檠:“文華使死了。”
“文華使?這是個什麽東西……文華?是,你殺了文節使!”
公晳檠無奈地說:“我冤枉啊……”
那人想了想,向公晳檠問道:“初陽會是不是快到了?”
“剛好後十三日左右。”
“哈哈哈哈!”那人瘋狂笑著,又嗬嗬了兩聲說道:“難怪啊難怪,會將你關到這裏來,若是尋常時候倒也無妨,最多就是秋後問斬罷了,但是現在麽,嘿,你可有得受了,若你這都是冤枉,我可比你還要冤枉。”
聽了他的話後,公晳檠滿腹疑惑,不過正巧,一個剛入蜀地,一個被蜀地關了十六年,一個想問,一個想說。
“你有何冤枉的?”
那人瞧著公晳檠的方向笑道:“我嘛,不過是殺了一個皇帝,取了宰相的首級,順便從皇宮裏取了點東西,僅此而已。”
“祿厄年!”
入蜀之後,這是公晳檠第一次真正感到震撼,此時的他無法控製自己的表情,第一次任情緒將身體完全占據。
“你是大漠祿厄年!”
祿厄年哦了一聲,道:“現在的江湖小輩還聽過我的名聲?”
“二十年前,蜀國皇宮被一場大火燒去大半,若不是西陽廬和人間寺的尚同大師趕到,皇宮便
不複存在了,可就算這樣,先帝依舊被人取了首級,一同被殺死的還有前朝宰相,並且……蜀帝玉璽,被搶!蜀國皇宮門牆外被人刻上:父祿玉山之墓,子祿厄年祭,以先帝血書就……”公晳檠如同背書一般吐出連珠,久久不能平複,活著,這人還活著!
“你冤枉個屁啊……”
公晳檠不由得喃喃出聲。
“好了好了,別扯誰冤枉不冤枉了,比起老子做的事,你做這個倒是大快人心。”
祿厄年有些感歎地說道,公晳檠見他說得真切,不由得問道:
“我隻不過是殺了一個文節使而已,如何比得過前輩?”
祿厄年:“哦?現在不說自己是被冤枉的了?”
公晳檠勉強地笑了笑,自己還敢一直反駁麽,這人雖然被關著,但看他說話依舊中氣十足的樣子,誰知道他可以用什麽方法殺死自己?雖然自己一向自認同輩無敵,但先是遇到一個青衫客,後又有一個輕功白衣女,此刻麵前的更是十六年前的江湖一等好手,威名赫赫的祿厄年。
他無奈道:“我真是被冤枉的,但我真的不能再說了。”
祿厄年來了興趣:“哦,為什麽?”
公晳檠理所當然地說道:“怕你殺了我啊,還能有什麽。”
祿厄年呆了一下,大笑不止。
“小子有意思,若是江湖上都是你這樣的年輕人,老子倒還真想出去看看了!”他又說道:“我現在信了,你是真的被關進來的。”
見公晳檠不答話,他便再說道:“小子,知道你住的那間房為什麽那樣幹淨麽?”公晳檠看了看屁股底下坐著的幹草,確實挺幹淨的,但客房不都是這樣麽?
“哼,知道為什麽我知道這間牢裏關了多少人麽?因為老子就是第一個被關進地座的人!之後每年都會有人被關進來,每一個,都住在我身邊。”
“可是前輩不是說隻有……蜀帝玉璽!”
祿厄年哦了一下,道:“小子還不算笨,知道他們是在打帝璽的主意。”“一個玉璽而已,再造一個不就好了麽?”公晳檠一直有這樣一個疑惑,傳言中蜀國自從先帝失去玉璽之後就再沒有打造新的帝璽,所以直到今天,當今蜀王依舊被稱為無冠王。“哼!”祿厄年不屑道:“你懂個屁!老子當初本來隻是打算取走玉璽羞辱他們一番,但是後來我卻發現這蜀國玉璽上大有文章,也無怪後來他們追了我三年時間……”
“不是四年麽?”公晳檠一邊疑惑,另一邊卻又感歎著:就算沒有玉璽這件事他們也會追你啊……一個皇帝,一個宰相,還給皇宮點了一把大火,能放過你麽……祿厄年耐心的解釋道:“老子先在大地座被關了一年,等到他們將地座的構造改過之後再將我關到此地的。”
公晳檠點點頭,又嗯了一聲,祿厄年接著講道:“但是直到現在,我依舊沒有解開蜀國玉璽上的秘密,但他們,也依舊找不到,嘿嘿,就算將老子捉住又能怎樣,沒有玉璽,他蜀國王族便鎮不住蜀地!”
“講到哪裏了?”
公晳檠正聽著入迷,卻突然聽?厄年問道,他一想,道:“為什麽前輩說我殺了文節使比你……”
“好了好了,我給你講,嗯,小子,你叫什麽名字?”
“公晳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