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難 第六十四章:入世人
午後天晴,可雪地裏的那些腳印裏又填進去了一些新雪。
“小三子,過來玩兒啊!”
屋內暖火,屋外微風,屋內的人揉搓著手,抖了抖眉毛,抖落幾粒雪毛。
“師姐,你看我這不是傷還沒好利索麽?嘿嘿,您老人家自已玩不也好嘛,這天地間隻有我師姐一個人的身影,想想都覺得該是多麽美的一副畫兒啊,我敢保證,比上次我看見的那個江南女子還要好看!”
杜榆心有餘悸地緊了緊身上衣裳,隻聽外頭蔚曉西遲疑似地疑惑道:“誒,不是有誰講他是個什麽天命之子麽,怎麽連這天賜的雪也玩不得啊?小三子,你說這人是不是騙子啊!”
杜榆心頭狠狠地啐了自己一口:天命之子?狗屁的天命之子!老子都要被凍死了,再玩兒下去,今兒個我可就要交待在這裏了!臉色當即便聳拉下來,向外頭自己一個人玩得不亦樂乎的蔚曉西喴道:“誒,師姐,我去把師兄叫來,他一定也沒有見到過這樣的大雪。”
說時遲,那裏快,隻見杜榆忽然腰也不酸了,背也挺直了,腳步裏三下五除二,一溜兒煙便跑沒影了。
“哼。”
蔚曉西撇了撇嘴,心道:“師哥想來也是沒見過的。”便又喜笑顏開,透過手指瞧著天上,天邊兒的雲與往日不太一樣,她從來沒有在山上見到過,熒白,像是住進去了雪一樣,雲朵像是將太陽擋在裏麵了,由中間發出泛黃的光芒。
“好漂亮。”
蔚曉西不由自主地出聲讚歎,可她忽然頓住了,此時午後不久,正到了醜寅交替的時候,太陽……怎麽會在這個方向?
她緩緩側頭去瞧更東方,東方有暖陽,色熒黃。
“兩個太陽!”
蔚曉西反身一躍跳上屋頂,腳下連動,也顧不上底下被自己踩碎了多少的新瓦,不多時,她的身影便消失在屋後群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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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山向李利來走去,他走得好慢,像是每一步都想用身體的力量將這酒館拖走一般,待到他走至李利來身前,這次他向前的女仆人倒是沒有攔下群山,群山輕輕地跪下了。
“舅舅。”
他吐出一字,聲音不重,但是卻好像重木槌敲碎皮鼓,將步爭高驚得差點由地上跳起來。
舅舅!?
李利來是群山的舅舅?這是怎麽回事!他與群山相識已有近十載,重來沒有聽他說起過這件事,哪怕是江湖上也沒有這樣的風聲,人們隻知道初陽掌櫃李利來是個獨來獨往的人,年至古希卻無一兒半女,唯有幾個女仆人常年陪伴在他身邊,也正因此,江湖上少不了風言風語,但李利來這人卻像是毫無所聞一般,若是其他人有李利來這樣的實力,早早便叫那些說閑話的人由江湖上消失去了,可他不管,於是這樣說的人便愈加多了,直到往後幾年,江湖中人便漸漸閉嘴了,一麽自然是李利來的名氣和實力擺在這裏,而且經營著蜀西老字號:初陽客棧,加上幾年前修出了真氣……
談到真氣,倒是不得不提,這江湖中人修習武學,無非是修武與修氣兩條路
子,但是要知道,在很久之前,江湖上是沒有修氣這一說的,那個時候隻有武學,直到後來龍闕的出現,龍闕除去統一的當年的江湖,他還有最為人稱道的一點便是廣散修氣方法。他一統天下後,是真正做到了將曾經的敵人也當作自己的子民一般看待,修氣之法便由那個時候開始在江湖中萌芽,直到後來龍闕死後,各地方各自為政,江湖便再不複以往的無私,開始出現各派各家的獨有修氣手法。
但是無論是哪個地方,修氣都有一個前提,你得把武路子走得穩,走得紮實了,才能開始修氣,不然的話,縱氣入體,隻有一個身敗人亡的下場。
修氣自有風險,但為什麽江湖中人基本都不走純武學的路子了呢?因為修武是修不出真氣的,顧名思義,修氣,修的便是真氣。
可是李利來不一樣,他這一輩子就沒修過氣,他走了一輩子的武路子,而且他所修的武學在常人看來就是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為何如此講呢,因為李利來修了一輩子的武,隻學了一門武術:吞象。
吞象本名叫什麽江湖中人其實並不知道,因為這是在李利來修出真氣之後江湖中人給他這招式取的名字,在他還沒有真氣的時候,這道武學隻賦予了他比常人更大更響亮的聲音而已,就連讓他的聲音變得好聽這樣的功能都沒有,所以李利來少年無名,直到中年才有一些名聲,一些這樣的名聲,直到近晚年,江湖中人才驚歎一聲:大器晚成。
不知何時,江湖中人突然發現李利來再也沒有敗過一場,於是便有好奇之人按捺不住前往初陽客棧。
入門前口口聲聲說著要叫這個繡花枕頭好看的那些人們無一例外的,都沉默著走出了客棧,再後來,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步爭高已經記不清楚了,隻知道那個時候他還,應該與公皙檠差不多年紀,他看了公皙檠一眼,心頭又暗道了一聲:最近的江湖小子真是一個比一個生得好。
好像是晨生入廬後的第十年左右,至那之後,李利來便又在江湖裏小小的風聲了一把,可那些江湖客們不知道的事情是,他們隻道李利來修出真氣是因為他沉溺於吞象四十餘載,再修氣便是一氣嗬成,實力雖漲,但也不過爾爾。但步爭高卻是清楚的知道,李利來根本就沒有修過氣,他的真氣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也注定是與眾不同的,雖然步爭高沒有見過李利來與別的真氣高手打過架,但是他能想得到,李利來的實力,應該還在當年的天地人三客之上,是如今當之無愧的西蜀第一人!
教江湖流言蜚語消失的不止李利來天翻地覆的實力,還有一件事便是他真正向他們這批初陽山後的文人學子們詮釋了什麽叫做:身正不怕影子斜。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與這些仆人之間清清白白,倒是教這些喜歡逞口舌之樂的江湖兒女們自個兒閉了嘴。
他是群山的舅舅?
雖然說是外姓親緣,但總歸也帶點牽連,步爭高是無論怎樣去瞧也無法由他們兩個身上瞧出一點兒相像的地方。
他由此胡亂思索好一會兒,隻聽李利來對群山說道:“你瘦了。”
本該溫情十足的場麵,
小黑卻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接著她慌張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躲閃著李利來的方向。
李利來伸手去扶群山,群山擺了擺頭,李利來倒也就任由他跪在地上,他抬頭瞧小黑的方向,露出笑意,站在小黑身前的公皙檠隻覺得這人變化好大,此時的李利來就像是個尋常人家裏的老家夥,和藹而又令人親近,絲毫無法讓他想到,這就是當初那個送別他入匚牢的人。
“又見麵了。”
李利來說出這樣一句話。
小黑愣住,同樣愣住的還有公皙檠,少傾,公皙檠忽然黑下了臉,叫道:“隻恨我公皙檠不是女兒身,不然,掌櫃的倒是要放我一馬了。”
公皙檠取笑著,掌櫃的就像是沒有聽出其中的調侃嘲笑之意,居然點了點頭,說道:“你如果是女兒身,我也就不送你去匚牢了。”
公皙檠細眯起眼,心頭好像捉到一些什麽東西,但是太亂太小太輕,他無法找到。
公皙檠心思早已轉過千百回彎彎繞繞,這些小黑倒是一概不知道的,她隻知道自己還不夠快,還不夠小心,那天她應該避過了所有人才對,她對自己的隱避之術一向有信心,但是她卻不明白,不是她不夠快,也不是她藏得不夠好,而是以她現在的實力而言,如何能瞞得過李利來。
“老爺爺,我們見過麽?”
小黑有些不著痕跡的局促。
是走,還是留,他好像和官府是一夥的,可是走得掉麽,那人光是往窗邊一站就堵完了,是了,我可以從上邊兒走,還有……想到窗邊,倒又想起了窗邊兒另一位人,怎麽將他給忘了!比狗娃兒還好看……看他樣子好像也和李利來認得到,我……
小黑心思百轉,但等到她狠下心來決定破罐子破摔時卻發現李利來早已經轉過目光,瞧向那位灰發黑袍的河神了。
“既然入,咳咳,咳,入了關,為何不到,客棧坐坐?”
李利來咳嗽著,斷斷續續說完了一句。
河神皺著眉頭,似乎對他有些不滿。
“你出世了一輩子,為何到死卻要入世?”
“咳咳,咳。”
旁邊兒的女仆倒來一壺水,輕輕拍著他的背。
“出世入世,沒什麽關係。”
李利來笑著搖頭,又道:“更何況,由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我便入世了。”
河神不接話,隻是陰沉的看著他,其實由他臉上是看不出來任何差別的,但偏偏他就是讓身邊的人感受到了就樣的情緒。
“可以求你一件事麽?”
李利來伸手,遞出了手上握著的圓球,說道:
“收她為徒。”
靜默,久無人語,忽有劍光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