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難 第七十五章：入關
蜀地十三關，位於蜀西邊最為出名的無疑是劍陽與平仄兩關，劍陽因為是蜀地西邊的邊界，名聲自然在外，而這平仄關則是因為與那天下文人勝地——西陽廬離得近了，便也跟著沾了些文氣，因此而名聲大噪。
“西陽廬下初陽山，初陽山前初陽鎮，初陽鎮外平仄關”。
這是來往蜀西的江湖人最為熟稔的一句話了，他們甚至都不需要地圖便能找到前去西陽廬的方向，當然，如果真沒有地圖而且無人指路的話，以蜀西的嚴峻山勢而言，初次來此的外來人倒還真走不到西陽廬去。
此時日近西斜，平仄關前有馬車緩緩朝裏駛進，馬車四角高翹，中心一點通透火紅，看上去像是那獻陽關中特製的寒露馬睛燈。馬車左側完全密封，隻在右側開了一道大簾，這倒是讓人可以肯定這車就是獻陽關中的特產了，至少在蜀地還沒有人見過其他地方的人駕著過這樣的馬車。
車子緩行，大簾卻被猛地一下掀翻，無風卻高高的翻卷，足已想見那掀簾子的人用了多大的氣力了。
“誒謔！大爺，我們進關了啊！”
由大簾裏頭車廂探出一個頭來，臉紅脖子粗，大眼高鼻梁，看其模樣大概有個十七八九的樣子，還微帶著稚氣的臉上有胡須探出影子，看其生長的樣子，倒是很有可能江湖上又將多出一位長滿絡腮胡的好漢。
“你快關上！”
裏頭有聲音吼道，顯然是他這一下突如其來，使風進了車廂，車廂裏頭的人不滿自然便伸手去拉那大簾，可他正在興頭上，如何能讓？
兩人便在車廂邊兒上爭執起來，一人由外朝裏回頭吼，一人由裏打外伸手。
“叔啊，你這可就太差勁兒了！”
“昨天可是因為你跟咱們打包票咱們才沒能進得了城的，今兒可又是您打包票說咱們換了這車時間也來得及，讓咱們跟著你呆在那裏和那老頭商議了半天，最後若不是成雪大姐提醒，那人看在二爺的麵子上咱們可又得吃閉門羹了啊。”
裏頭那人也不回應，好像也知道這些事倒是事實，便一個勁兒的隻是去扯那簾子，絲毫不看外頭這人的臉色。
“二爺爺，咱們等會還是去初陽客棧歇腳麽？”
車廂裏頭又傳來一道聲音，卻是位青年女子，聲音清爽，顯然這人心情不錯，像是沒看到邊上爭執吵鬧的兩人一樣，她向前方問話，前方的人自然便在車夫的位置上了。
車夫位置上坐著一位老人，老人著黑袍，倒是與裏頭那位女子色一樣，兩人腰間都掛著一塊玉佩，隻不過女子的色白，老人的色灰，顯然更駁雜一些，質地並不如那青年女人，但是裏頭的字卻是一樣的，都書著一個“成”字。
蜀地書成，想來想去也就隻有一家了——成字堡。
“看這天色，今天應該是到不了初陽鎮上了，等會隨便找個酒家歇下，今天便在這平仄關中住一晚上。”
老人被她喚作二爺爺，成字堡的二爺，他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伍字靜，女子自然是李成雪，另兩個在車廂打架吵鬧的也便是在
初陽客棧結伴同行的趙嘉與嵇子翟兩個了。
“好了！你倆個真當老子是車夫了不成？趕緊給我坐好了。”
老人一聲怒喝，兩人倒是乖乖的坐回了車廂裏頭，那大簾子便也隨風而落，李成雪下意識地朝外頭看，外頭正有人拿著掃帚一步步打掃著積雪。
“這雪如此難得，他們倒真是一點兒也不懂欣賞，如此美景，我恨不得天天看，日日看。”
她嘟起嘴巴，卻聽見一旁有聲音不合時宜的傳入耳朵。
“成雪大姐……這路上的大雪不掃我們的車進不了關啊……進來了也走不……誒誒大姐我錯了我錯了，放過我吧，哎呦，大爺！大爺您管管，快救救我啊大爺。”
伍字靜由前頭回過頭來，卻瞧也未瞧他，向趙嘉問道：“你曉得這平仄關中哪家酒館最好？我們先去那吃過晚飯，再找一家最好的客棧歇腳。”
說完，伍字靜有些沾沾自喜起來：誰說老子沒有文化？二爺我也曉得這文人說話講究個什麽手腳，再聽見有人如此說我，我定斬下他的頭，以血作書寫下他娘的兩句詩，到時候，天下哪個人不得說二爺我一聲文化人？
光是想想，伍字靜的心情便變得格外的愉悅。
李成雪有些吃驚，她好像在二爺爺的側臉上瞧見了比先前她臉上還要幸福的笑容？是的吧？那是二爺爺在偷笑吧？！
“平仄關中，應該是笑春風酒館最為出名了。”
趙嘉想了想，思索著說道：“笑春風的老板是個好酒好肉之徒，他的酒館想來也一定不會太差了。”
“哦？”
伍字靜顯得有些小小的驚訝，問道：“你一個劍南人倒是對平仄關中很熟悉嘛？”
他本來隻是因為想到了高興的事情又不想這幾個小子看見自己露在臉上的表情才隨口問的幾句來轉移視線而已，根本就沒指望過趙嘉這個外地人能回答得上他這問題，對了，他問的什麽問題來著？
趙嘉愣了一下，回神道：“我之前曾在東周落腳的時候聽見有人誇過這笑春風酒館，便記下了。”
他笑道：“在東周那麽遠的地方都能聽見這蜀西的酒館，我倒是覺得它一定是不會差了，正對二爺的身份。”
二爺笑了笑，迎麵而來的冷風也變得暖了，拂在臉上更像是春風一樣。
“好。”
二爺大聲喝駕一聲馬兒，忽然又急急止下了，這可苦了車廂內的三人，本就是心情放鬆之時，一個個的都沒能運氣防禦，便聽得一聲聲的砰砰砰，嵇子翟哎呦個不停。
“大爺，你幹嘛啊！”
伍字靜由前回頭，居然破天荒的帶著一絲不好意思，他說道：“老子不識路。”
馬車換上新車夫，趙嘉在前頭打了個噴嚏，猛的抽搐了一下：“真他娘的冷，真他娘的邪門！”
“行了行了，趕緊的，快走。”
伍字靜又恢複了他的威嚴，使喚著趙嘉，一旁的嵇子翟自然不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便也吱吱呀呀的叫著，吵得伍字靜一拳頭拍在他的肩膀上時他才罷休。
“大爺？”
“來，咱爺倆再聊聊。”
馬車駛得不快，但是也絕對不慢了，至少比先前伍字靜要駕得快得多，原因無他，太冷了，走得快些，便能早些到啊，早早的飲上一壺熱酒，光是想想，趙嘉便覺得身體暖和多了。
“大爺，沒了。”
“沒了？”
嵇子翟滿麵愁容，這多少日了，大爺一直叫自己給他講故事，一有空就叫自己給他講故事，他倒是說好了教自己說蜀地方話，但是那日幾人喝酒到深夜之後，成雪大姐悄悄地告訴自己，其實大爺也是外來人入蜀，他本不是蜀人，雖說有些天賦奇才能夠學會一口地道的蜀地方話，但是伍字靜顯然不在此列啊，他連大字都不識一篇，嵇子翟覺得，幾個大字大爺肯定是識得的。
自那以後，他便是越聽越覺得別扭，但是他又不好開口說透，於是他便一邊講著他所剩不多的故事，一邊兒學著大爺越發古怪的蜀話。但是他雖然看上去年紀有個十七八，但任誰也猜不到他其實也就十三歲，還是前些日子剛滿的，一個十三歲的少年能有多少故事？早便被伍字靜聽了個精光了。
“大爺，我真的沒的話講了……”
嵇子翟有些頹喪，這樣一來，大爺也就不會再教自己說蜀話了，雖然他說得不夠標準，但好歹也算是有個人在教自己啊……
“哼！”
伍字靜果然臉露不悅，冷冷的瞧著他，再問道：“真沒了？”
“真沒了……”
嵇子翟低下頭去，好像沒有故事可講是件再丟人不過的事情，但是他的聲音並沒有被車廂裏的兩人聽清。
“二爺！沒了！”
趙嘉的聲音由外頭傳進來，將嵇子翟的聲音完全掩蓋了過去，要知道，嵇子翟此人年紀不大，但是聲音卻是奇大無比，不然也不能被漠北之人稱為大嘴巴了，平日裏趙嘉卻是完全相反，可想而知外頭的趙嘉此時是遇到了多麽令他吃驚的事情。
“你說哪個沒了？再給老子講一遍！”
伍字靜騰的一聲衝出車廂，他想下一句就講：你再講一遍老子撕爛你的頭！可是他沒有講出口，因為他也呆住了，倒是沒叫出聲，叫出聲的是另外一個人。
“大爺！真沒了！”
嵇子翟差點兒由車廂跌倒下去，伍字靜再忍不住，吼道：“你他娘的再講一句老子撕下你的頭！”
李成雪由兩人中間擠出身，她被眼前一幕驚得呆了，露出和他們一樣的神色。
“這……”
她一眼便能看出這裏原本應該是有什麽東西建築在這裏的，說不得就正是趙嘉所說的那個笑春風酒館，但是此時她看見的卻是一座紅色的小山丘，山丘並不高，但是由裏頭朝外散發著的熱氣卻是肉眼可見，那絕對不低。
“這是怎麽回事？”
她終於回過些神來，向趙嘉問道，伍字靜與嵇子翟也看向他，趙嘉露出苦色：“這我哪兒知道啊！”
他覺得自己倒黴極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