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兄弟
凌寒在武漢空戰中奮勇而戰的時候,凌晨在徐州的戰場也到了最激烈的關頭。
三月份,根據第五戰區司令部的要求,凌晨率部隊緊急增援徐州戰場,在臨沂守軍已經減員十之七八的情況下,從后包抄了日本部隊,與臨沂守軍一道,取得了臨沂戰役的勝利,這是國民軍在正面戰場上的重大的勝利。
報紙上,有著凌晨與第五戰區司令長官宗德站在一起的照片。凌晨似乎是瘦了一些,卻是依舊身姿挺拔,大氣穩重,精神抖擻。身後還是硝煙未完全散盡的血火戰場,凌晨鎮定的站在宗德身側,認真的說著話。那是一種,他站在那裡,便是教人敬畏,教人鎮定與信任的氣質。
「爹爹……」書琛拿著報紙,艱難的看著。他認得字還不是很多,不足以通讀報紙,可是,看的依舊很是認真。
凌寒今日在家休息,便是蹲在坐在書琛旁邊,給他念著報紙,說著大哥這一次大捷。
「爹爹打勝仗了,那是不是可以回來看看書琛啊……爹爹什麼時候回來看書琛啊?」
書琛側頭問凌寒。
凌寒楞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的習慣是從來不會欺騙孩子的。凌寒當然知道,一場戰役的勝利,遠不是戰場的結束,甚至徐州會戰也依舊是如火如荼。這一次我們勝利了,日軍很可能會在接下來的戰鬥中更加的喪心病狂,大哥可能會面臨更兇險的戰鬥。什麼時候回來呢?
凌寒看著書琛,很是抱歉的搖搖頭:
「對不起書琛,叔叔也不知道。」
書琛滿懷期待的眼神逐漸的暗淡了下去,他抿著嘴,點點頭:
「那我繼續等爹爹吧。」
「爹爹一定很想念書琛,只要有時間,他一定會來看書琛的。」凌寒安慰的說道。「三叔也很想念爹爹,我們一起等他……」
書琛目光旋即亮了起來,露出笑容,鄭重其事的應著。
「那我們約好了,拉鉤……」
「好,拉鉤。」凌寒伸出手與書琛拉鉤。
書琛的乖巧與懂事兒,看的凌寒心疼。自小鳳去世之後,書琛就一直由曼卿帶著,曼卿並不是很懂得帶孩子,也不大了解小孩子的心態,往往是對大人的要求去說一個孩子,饒是如此,書琛依舊乖巧的聽話,行為舉止也越發有個小大人的模樣。
果不其然,日軍在徐州吃了一次敗仗之後,自南北大規模調集軍隊奔赴徐州。起初,國民軍英勇抵擋,還能拒敵於城外,然而,隨著戰爭的持久和日軍不斷的增兵,山東菏澤以及江蘇沛縣等地先後淪陷,局勢愈發的危機。此時,大抵二十五萬日軍洶湧奔向了徐州戰場,準備對國民軍第五戰區進行圍殲。
經歷了淞滬會戰和南京保衛戰,國民軍已經受到重創。第五戰區是相對比較整備的部隊,幾乎可以稱之為國民軍的主力——而此時,日本的二十五萬日軍進攻徐州,也是他們想畢其功於一役的想法。
周邊戰場已經在潰敗,識破日本意圖圍殲徐州第五戰區部隊的意圖,江文凱命令第五戰區的部隊,向後方撤退,突圍出去,撤離徐州周邊。
在國民軍撤退的過程中,為了迷惑日軍,宗德要求致電最高統帥部,要求空軍協同作戰,作出決一死戰的態勢。
空軍作戰的飛機太少,即使是飛行員也減員太多,有較為豐富作戰經驗的飛行員嚴重不足。他們其實並沒有大規模作戰的能力。好在,第五戰區的要求只是,讓日軍看到飛機,以為我們在堅守,以及讓軍隊增加一些信心
作戰命令下達到凌寒的手裡,凌寒也心裡苦的直皺眉。
飛機不足,難以實施有效的轟炸,凌寒改變思路,決定一隊七架飛機,三架驅逐機帶四架運輸機,如此萬一遇到日軍軍機還可以抵擋,同時給前線隊伍送去部分彈藥。
凌寒沒有猶豫的決定自己帶隊,一來是長途飛行,且無線電塔台指引嚴重不足,如此任務是很困難的;二來,留守在徐州的是第十四集團軍的兩個師,凌晨也留在徐州指揮留守作戰,掩護其他部隊撤退。
飛機經過日軍的陣地,零散的投彈,之後在徐州城上空盤旋,徐徐降落。一路上的城鎮到處都是一片狼藉,這是國土的樣子。儘管,他們曾經看了無數次,可是,卻還是心痛不已。被毀的是我們的家園,千里流離的是同胞親人,那種苦痛,是不會因為時間漫長經歷太多而有消磨的。
徐州機場,前來迎接的是丁健師長。丁健現任201師師長,是一位年輕的師長。
凌寒鄭重的敬禮,臉上去忍不住的還是他鄉故知的親切笑容。
戰場輾轉,誰都是一臉的滄桑,可是,卻都是很積極的模樣。
丁健與空軍飛行員握手,旋即按照之前的安排加油修整。他們僅有兩個小時的休整時間,儘快撤離,以免日軍反撲。
「你大哥剛剛去巡視陣地,一會兒就到指揮部,你去指揮部等他。」丁健道。
凌寒點頭應著。一別數月,經歷坎坷變故,凌寒格外的思念大哥,可是,及至想要見到大哥,卻又很是難安。在烽火硝煙的戰場上,凌寒理解大哥的艱難與堅持,可是,他終究是沒有照顧好大哥的家人,小鳳的遇難教凌寒很是自責。
恰是這個時候,凌晨與下屬一道往回走。
「大哥!」凌寒連忙迎上去,卻又在快到凌晨近前的時候,立正,敬禮:「空軍飛行大隊沐凌寒,奉命支援徐州。」
凌晨笑著點了點頭,卻沒有回禮。
「大哥……」凌寒湊到凌晨近前,目不轉睛的看著凌晨。凌晨的白髮多了不少,黑白髮夾雜著,更是顯得蒼老。戰場輾轉,凌晨面容消瘦,神色疲憊。凌寒知道凌晨有失眠的習慣,睡覺很輕,之前在外訓練征戰,就常常半夜半夜睡不著,而今局勢不利,想來他更是勞累,費神。
「看什麼呢?」凌晨被凌寒盯得不自在:「事兒都安排好了?」
「丁師長都安排妥當了……大哥白頭髮多了……」凌寒道。
凌晨略略一嘆。雖然弟弟不在眼前,可是軍報上,他也看得出來,激烈空戰,凌寒是如何的指揮若定,奮勇作戰,出生入死,明明已經是成熟穩重的青年將領了;可是,站在眼前的弟弟,目光清澈,滿眼的情意深重,是格外依賴的模樣。
凌晨大手按在凌寒的肩膀上:
「大哥老了,白頭髮多了也正常。大哥看著你成熟起來,能夠擔當重任,就很安慰。」
「大哥……」凌晨的話,刺到了凌寒心中極深極痛,他雙膝跪地,跪在了凌晨的身前。「大哥,對不起,我沒有照顧到大嫂,對不起……」
凌晨身子一僵,沒有想到凌寒此時說到此事。雖然沒有見面,但是凌言與凌寒都曾在電話電報中幾次向他告罪,凌晨自然知道這種局面下,傷亡其實很難避免,他雖然是心痛,卻也未有一字責怪。強敵入侵,首都都淪喪了,國土上家破人亡的已經見識太多了,十家九難全,他又如何苛責彼時都有眾任在身的弟弟們。
「凌寒,你起來,穿著軍裝,站起來。」凌晨嚴肅的說道。
凌寒起身,卻垂著頭,握拳。
「凌寒,你和你二哥都跟大哥講過當時的情況,大哥也知道你那天還在漢口上空作戰,你大嫂的意外,大哥不怪你。若是你覺得自責,便是去為你大嫂報仇,向日軍報仇。你是軍人,自己的親人在敵軍轟炸中死於敵手,你何必做這個自責愧疚,哭哭啼啼的樣子。是個漢子,站直了去打才是有骨氣的!」
凌晨的話異常的嚴肅,凌寒抬眼看看大哥,咬著嘴唇,重重的點頭。
「是,大哥……」
凌晨引著凌寒到辦公室,親手倒了水給他。
「凌寒,大哥知道你很辛苦,家國如是,誰都是拼著一口氣在打仗,誰的身後都是無數的悲痛。不管怎麼樣,都要保重自己,這是繼續戰鬥的根本!不管發生什麼,都要堅強!」
「大哥,您堅守到什麼時候?什麼時候你們突圍?」凌寒問道。
凌晨被凌寒氣笑了:
「這是你能問的嗎?你是軍校白讀了,入伍受訓都白訓了?」
撤退時間一來是涉及軍事機密,而且也未必凌晨能夠自己做主。不管怎麼樣,這並不是凌寒應該問的。他自然是懂得這個道理,這時候太關心凌晨,才會大失分寸。
凌寒略是慚愧的低頭。
「對不起,是凌寒部隊。」
「大哥知道你擔心,不過,你也應該相信大哥。大哥一定會竭盡所能,帶著我們的部隊安全撤離的。」凌晨道,略是和氣了一些,眼中是和煦的暖意。
「書琛一直在想念大哥,我跟他說,等到大哥有時間,一定會去看他的。」凌寒揚眉看著大哥,笑道。
飛行隊只休整了兩個多小時,飛機加油,飛行員倉促的吃了一餐飯,便匆匆飛離徐州。縱使依依不捨,凌寒也只能跟大哥道別。手握著操縱桿,飛機升空,眼見著地面的建築越來越小,城區的房子變成了小盒子,再之後,飛機入雲,一路南向,返回漢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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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民軍且戰且退,作戰有序,連續突圍。日軍緊緊聚攏圍攻,國民軍不再硬碰硬的對攻,選擇化整為零,分散部隊調動,繞出了日軍的包圍圈。
這次的突圍,斷斷續續持續了一個月。在遼闊的中原淮北戰場上,日軍幾乎很難找到大股成建制的部隊,利用零散部隊撤退,國民軍大部分部隊安全的撤出了日軍的包圍圈。
日軍被國民軍戰術拖入了蒼茫的廣闊天地,儘管他們成功的向徐州聚攏,卻並無幾勝績。正迷惑下一步進退的時候,留守徐州城的凌晨用計,十四路軍在蕭縣伏擊日軍,日軍傷亡慘重。
此時,日軍調集部隊,準備繼續攻打徐州城,圍殲凌晨十四路軍。然而,當日軍「成功」進入徐州城的時候,卻發現,十四路軍留給徐州的是一座空城。
按照最高統帥部的指令,在第五戰區部隊絕大部分撤出日軍包圍后,徐州守軍十四路軍撤出徐州,繞開了日軍的聚攏圍殲,向武昌轉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