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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緣散

  年華、蕭良二人進宮見駕,其餘將領在午門外等候。禁靈、北冥皆已平定,崇華帝龍顏大悅,竟不顧秋雨寒涼,帶領文武百官站在昇勛台上,等待年華、蕭良。


  細雨蒙蒙,秋風寒冷,寧湛卻似乎完全沒有感覺到,他透過垂下的冕旒望著朝他走來的女將。蒙蒙秋雨中,她一身戎裝,步履從容,如同一株風中的勁竹。她依舊那麼美麗,那般耀眼,如同一束溫暖的陽光。她是他生命中的陽光,只有她能照徹他陰暗孤寂的心靈,只有她能讓他沒有疑心地信任。她和他有著相同的宿命,他們相親相愛,曾承諾白首不離,永遠在一起。


  寧湛非常激動,恨不得能奔入雨中,將年華緊緊擁入懷裡。他朝思暮想的年華,終於回來了!她終於,回到他身邊了!

  崇華十一年秋,禁靈覆,北冥傾,華歸玉京。帝大悅,拜華為大將軍。世人皆言「九州萬里戰鼓催,風華一劍天下寒。」天下武將,莫不尊華為「戰神」。——《將軍書?風華列傳》


  崇華十一年秋,年華、蕭良勝歸玉京。年華戰功赫赫,帝拜為大將軍。(年華)握八方兵權,蕭氏不滿,幾番上諫,盡被駁回。帝於上林苑秋狩,蕭良、年華競射藝。蕭良敗,甚辱之。南越戰亂頻起,軒轅楚領天狼騎北上,踐曲城、閬城,岱城,邊境告急。蕭良辱而辭帝,南下平亂。——《夢華錄?崇華紀事》


  玉京,將軍府。夜色深沉,秋風蕭瑟。


  「蕭良終於走了,我也能夠輕鬆一些了。每天和蕭氏勾心鬥角,真是太累了。」年華揉著額頭,對雲風白道。蕭良離開玉京,去往越國邊境平亂。年華才鬆了一口氣,她終於不必每天和蕭氏處於劍拔弩張的氣氛中了,太累人了。


  「蕭良走了,還有蕭太后,只要你手握兵權,就沒有辦法清凈。你奪去了蕭氏最想要兵權,他們自然會一直針對你,打壓你。」雲風白笑道。


  年華也笑了:「是啊,蕭良走了,還有蕭太后呢!蕭氏想要的東西,太多了。」


  蕭氏野心太盛,想要的也太多。在玉京中,蕭氏是寧湛的左膀右臂,也是寧湛最大的敵人。寧湛排除眾議,封年華為大將軍,除了因為她的赫赫戰功,也因為他需要一個強而有力的盾牌,抵禦和消弭蕭氏的野心和力量。


  雲風白站在窗戶邊,看窗外的夜色。


  年華坐在書桌前,開始整理一些捲軸,捲軸上繪著鉤撞車、鵝鶻車,雲梯車等攻城器械的構造。這些兵器和機械的構造圖,是崔天允生前留給她的。郁安侯發明的機關奇器,天下聞名。年華決定對照機械圖,改進和添置京畿四營中的軍用武器和大型攻城器械,以備戰時之用。


  在北冥時,年華常常和皇甫欽去金獅營檢閱金獅騎。皇甫欽極其擅長練兵,金獅騎的訓兵方法中,有很多比青龍騎,白虎、騎,朱雀騎,玄武騎更合理,更有利於提高將士的作戰能力。年華將金獅騎的訓兵方略,結合京畿四營的具體情況,整理成冊,以備用在訓兵上。


  年華打了一個呵欠,為了整理這些東西,她每夜忙到二更天才歇下,已經很久不曾睡一個安穩覺了。


  雲風白見年華眼圈泛著青色,有些心疼,「早些睡吧,不要累壞了身體。時日還長,你不必太急,訓兵,鑄器都需要時間,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年華抬頭,望向雲風白:「這些我都知道。只是,我想儘快將這些東西整理出來,交給幾位將軍去操練。然後,我想和你離開玉京,去封地……我沒辦法再留在離他很近的地方了……」


  年華口中的「他」,指的是寧湛。那一天,她回到玉京,見到了這個她不想見到,卻又不得不見的男人。蒙蒙秋雨中,他的臉隱在冕旒之下,她看不清他的容顏,但他的目光,她仍舊無比熟悉。她這一生,註定難以將他從生命中抹去。


  寧湛很開心,甚至不顧太醫忌酒的勸誡,在慶功宴上喝了很多酒。凌煙台的慶功宴之後,寧湛留下了年華。


  「年華,你終於回來了。你知道嗎?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你……」承光殿中,寧湛緊緊擁著年華,低低地傾訴相思。


  年華心情複雜,在寧湛將她嫁給皇甫欽的那一刻起,她愛他的心已經冰冷成灰。可是,現在他擁抱她,她竟無法推開他。莫非,是少年時養成的親昵習慣,難以突然之間改掉?


  「嗯,我回來了。終於,還是回來了。」年華道。


  「你還在恨我么?恨我將你嫁給皇甫欽?年華,原諒我,在當時的情況下,我沒有別的選擇……」寧湛悲傷地道。


  「不要再提皇甫欽了!」年華打斷寧湛,神色黯淡,「我不想,再提起他了……」


  從嫁給皇甫欽,到殺死他,她最恨的人,最不能原諒的人,是她自己。她不能再想起他,這會讓她難以忍受自己的殘忍和罪孽。


  「年華,」寧湛望著年華,道:「忘了滄海閣的事情,忘了皇甫欽,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以後,你一直陪著我,我們永遠在一起,再也不分開了。」


  寧湛的聲音很溫柔,讓年華想起了天極門中曾經對她許下地老天荒的少年。她張開口,「不」字卻哽在了喉嚨中。她明明已經心死如灰了,明明已經決定不辜負雲風白的痴情了,可是為什麼說不出那個「不」字?


  年華望著寧湛,終於還是開口:「不,我們……」


  寧湛沒有聽見年華的話,他突然想起了什麼,拉著年華走出承光殿,「走,年華,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年華疑惑。


  「你跟我來就知道了。」寧湛笑道。


  正是夕陽西下,天空下著細雨。寧湛不讓許忠跟隨,也不打傘,牽著年華奔跑在皇宮中,任由細雨淋在身上。


  寧湛帶年華來到離承光殿不遠的一座宮殿中。兩人在宮殿的屋檐下停住,雨雖然不大,但也淋濕了兩人的衣服。寧湛咳嗽起來,「咳咳,咳咳咳……」


  年華心中一痛,他的身體還是這麼孱弱。仔細一看,他似乎又清瘦了許多。


  「年華,跟我進去。」寧湛拉著年華,走入宮殿中。


  瓊樓玉宇,白璧丹檻。年華不記得這裡曾有一座這麼華美的宮殿,心中不禁疑惑。宮人們看見寧湛,紛紛跪地伏拜:「參見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寧湛沒有理會宮人,帶年華來到了內殿。年華踏入內殿時,微微吃驚。昏黃的光線從花窗中透入,整個宮室中有數百個年華,或著戎裝,或穿素衣,以各種不同的姿態,各種不同的神情站在內殿中。當然,這不是真正的她,只是畫像而已。


  整個宮室中密密麻麻,掛滿了年華的畫像。風一吹,捲軸起伏飛舞,看上去如同年華在笑,在動。


  「這是……」年華吃驚地望著寧湛。


  寧湛望著年華:「你去北冥之後,我每時每刻不在想念你。我想你的時候,就忍不住畫出你的模樣。這些,都是我記憶中你的樣子。」


  年華走在畫像中,有幾張是她少女時的模樣。畫中的豆蔻少女穿著窄袖輕裝,在合虛山中挽弓射鵰,明麗張揚,笑容無邪。年華心情複雜,那是多遙遠以前的事情了。她都已經忘記了,他卻還記得她的樣子。


  「年華,這座宮殿是為了你而建,花園中種滿了你最喜歡的荼蘼花。現在雖然看不到,但是明年春天,它們一定會開得很美。我們可以一起在這裡賞花。」寧湛開心地對年華道。他已經開始在想象和年華一起賞花的情景了。那情景如此溫馨,如此快樂,那是他帝王生命中唯一的一點溫暖和快樂了。他的年華,和他雙星同命的年華,他不能再失去她了。


  年華覺得有些無力,不知道該說什麼。


  寧湛伸出手,擁抱年華:「做我的妻子,我們永遠在一起。」


  年華一怔,退後,搖頭:「不,不,這已經不可能了。」


  寧湛笑了:「北冥已亡,你已經不再是晉王妃了,為什麼不可能?」


  年華推開寧湛,道,「有些過往,是一場虛無的夢。在你讓我去北冥時,我已經從夢中醒過來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不愛我了?你想離開我嗎?!!」


  「寧湛,我不會離開你。我會一直守護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這是我以武將之名對你許下的承諾,我會以我的生命來實踐它。」


  「你不愛我了?」寧湛搖頭,流淚,「不,別開玩笑了,你不會不愛我,你是我的年華,我是你的寧湛啊!」


  「時間無法倒流,我們回不到從前了。」年華側過頭,也流下了淚。一夢醒來,不記夢裡當年。


  「我們可以重來。我會像從前一樣,不,我會比從前更愛你,我再也不會為了利益,將你嫁給別人,再也不會讓你悲傷,讓你難過了。」寧湛抓著年華的手,流著淚,近乎哀求。他不能沒有她。


  年華掙開寧湛的手,「世事最殘酷的地方,就是無法重來。寧湛,你該醒了……」


  寧湛木然。


  年華望了一眼滿室的畫像,發出了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


  緣聚,緣散,不過是一場錯夢。


  從此放手,一別兩寬。


  年華行了一禮,「時候不早了,末將告退。聖上保重。」


  寧湛仍木然地站著。


  年華轉身離開。


  年華即將走出內殿時,身後響起了寧湛冰冷的聲音,「你不愛我了,是因為雲風白嗎?」


  年華一愣,回過頭來,望向寧湛:「他是世上唯一知我,懂我,愛我的人。我愛他,不會再辜負他的深情了。你如果想算計他,傷害他,我會恨你。」


  年華轉身離開。


  寧湛站在空曠的宮殿中,他背對著窗戶,臉隱藏在陰影里,看不清表情,「你會恨我,你居然說會恨我……那個異邪道的妖人,他又蠱惑了你的心么?不,你是愛我的,你只是被他的妖術迷惑了……只要他不在了,你一定會回到我身邊……咳咳,咳咳咳……」


  寧湛劇烈地咳嗽起來,他伸手捂住嘴,鮮血從指縫中流出。他低頭望了一眼咳出的血,吃了一驚。——他手中的血滴下,不小心染上了一幅畫,畫上年華的臉被血染污。


  寧湛急忙用衣袖去擦,「對不起,對不起,年華,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氣……咳咳,咳咳咳……」


  寧湛咳出了更多的血,徹底染污了畫像,他流著淚用手去擦畫像,「年華,你不要離開我,我們永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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