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炭烤蛤蟆肉(2)
他甚至都已經開始幻想,等一下叫小易或者蛤蟆給險兒說兩句軟話,讓險兒有個台階下;然後他再把險兒拉到一邊,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好好勸解一番。怎麼都不能讓雙方在大庭廣眾之下鬧出什麼大事來。
紅傑輕鬆得太早了,就在他剛剛認為緊張局勢得到了些許緩解的那一刻,他卻突然聽到了「啪」的一下,極為清脆的耳光聲。
「丟雷老母!你個仆街!在我面前狂!你還真以為你和胡欽那個小麻皮是大哥?我丟捅你娘的!你馬上給老子滾遠些!」
蛤蟆氣焰滔天地一手抓著險兒衣領,另一隻手指著險兒,破口大罵。
險兒卻沒有任何反應,像是被點了穴道一樣獃獃站在原地,只是,他左邊的臉頰上,赫然出現了一個鮮紅的巴掌印。
這一幕讓紅傑眼前一黑,差一點就暈了過去。
他馬上意識到,今天肯定要出事了,而且,這個事是他勸不了,也擋不住的,更絕對不要摻和在裡面。
所以,他馬上鬆開了拉著小易的手,同時大力一把扯開了正與他一起勸架的那位朋友。
賈義是個很有種的年輕人,不只我這樣認為,他自己也覺得自己有種。
年輕人都喜歡吹牛,尤其是三兩杯酒下肚之後,更是吹得沒邊沒際。
但是,不管賈義喝了多少酒,又醉成什麼樣,他都絕對不會說自己有種,從來不會。
因為,他一直承認,至少還有兩個人要比他更有種。
一個是胡瑋,一個就是險兒。
對於胡瑋,賈義是打個耳光給個棗:一方面承認胡瑋更有種;一方面卻又常常當著胡瑋的面調侃說:你別以為自己是有種,那是沒腦子。
所以,胡小白這個外號,就是由他發揚光大的。
但是險兒就不同了,對於險兒,賈義從來就不說,他只做!
但凡險兒臉色稍有變化,賈義絕對是二話不說,扭頭就閃,永遠都是躲得最遠,也溜得最快的那一個。
別說衝突,在險兒面前,賈義連半句玩笑都不會開一個。
對險兒,他是真服,也是真怕。
他永遠都不會想到,居然會有人敢在一對一的情況之下,光明正大地打險兒一個耳光,而且還若無其事地繼續大罵。
蛤蟆的優異表現,實在是超出了賈義對於這個世界的認知。
所以,那一瞬間,不只是險兒自己沒有反應過來,就連一旁的賈義,也同樣被驚得頭冒黑煙,愣了半天。
然後,他眼睜睜地看著蛤蟆越罵越興奮,又猛地當胸推了險兒一把,將依舊如同木偶般不知動彈的險兒推得一個踉蹌,摔在了身後的一張桌面上。
「欽哥,險哥摔倒的那一下,我才像是回了魂!我不是不想幫險哥,之前我是真的,哎呀,我也不曉得怎麼講好了。電視劇也不是這樣演啊,我實在是,哎,哪有人會作死作到這個地步?」
說這段話的時候,賈義的臉上依舊帶著某種不知道是疑惑,還是同情的奇妙表情。
但當時,回過神來的他,卻毫不猶豫地狂吼著沖了上去。
紛亂擁擠的夜市中,人們發出的尖叫和桌椅翻倒的聲音同時響起,驟然而起的騷亂以蛤蟆為中心,像波瀾一樣朝四面八方擴散開來。
在場的所有人,無一例外都被震驚了。
雖然大家都知道蛤蟆性格張揚,自命不凡,很看不起我們這些小地方的小混混。但是他畢竟來九鎮也有這麼一段時間了,險兒的作風和名氣他不可能完全沒有耳聞?
所以,就算是明明知道蛤蟆很狂的前提下,也實在是想不到他居然會狂到這樣的地步。
不過,最吃驚,最想不到的人,還是險兒自己,那一耳光完全徹底地把他打蒙了!
出來混社會,一隻腳在衙門,一隻腳在棺材。
要走這條路,就必須做好被人辦的準備。
險兒也不例外。
出道這麼多年,他想過被人砍,被人打,被人罵,甚至被人殺死,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會被人輕而易舉地打上一個耳光。
這並不是險兒太自負,認為沒人敢打自己。
而是因為別人很難有這個機會。
如果一個人的性格,剛直到只是為了一句爭吵就可以拔刀相見的話,他就永遠不會等著耳光打到自己臉上。
所以,從那一耳光開始,一直到被推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的那幾秒鐘,險兒頭腦都是空白的。
直到賈義衝過去時發出的那聲狂吼,才令他清醒了過來。
周圍的食客們紛紛以極快的速度四散躲避。
險兒坐在地上,透過重重人影,他看見小易、蛤蟆和賈義三個人已經扭成了一團,蛤蟆的女朋友在一旁不斷尖叫著拉扯三人,紅傑和他的朋友則遠遠地站在一邊,一臉緊張地看著他,絲毫沒有上前干預的意思。
險兒慢慢地站了起來,在原地定了兩秒之後,卻並沒有馬上衝過去幫忙,而是彎著腰開始在散落一地的物什上搜尋著什麼。
紅傑給我說,他當時唯一的感覺是全他媽完了!他以為險兒在找刀,他覺得險兒一定會砍死蛤蟆。
我相信這應該是所有對險兒有些了解的人一致的想法,人們都會覺得依著險兒的脾氣,他肯定會當街殺人。
不錯,這是險兒的性格,不過只是當年的險兒。
如果說剛出道的險兒遇到這樣的情況,憑著天生的那股兇殘一定會當場殺了蛤蟆的話;那麼在道上打滾了這麼多年之後,險兒已經變了,變得更加聰明。
他已經由一個下手狠毒的小混混,變成了一個遊刃有餘的老流子,雖然他一樣地敢殺人,但是他也懂得了很多事並不用殺人,卻可以做得比殺人更狠。
所以,他用了一個紅傑完全沒有想到,卻讓紅傑更加肝膽俱裂、心悸不已的方法。
江湖上都說,九鎮六帥的老五險兒,打架厲害,是因為下手夠狠,不怕出人命。
確實,這是一個因素。
但險兒真正厲害的地方並不是狠,而是冷靜。
打過架的人就會知道,雙方真正發生衝突了,人的情緒和平時是完全不同的,會變得極度地亢奮和衝動。這是人為了保護自己而產生的正常生理反應。
當外界強烈有害的刺激突然降臨的時候,人體機制會自動做出應激反應,腎上腺素會大量分泌,從而就導致了人的情緒化。
所以,新聞裡面,我們經常能看到平時老實巴交連雞都不敢殺的好人,卻會一時頭腦發熱,最終鬧出人命。
但險兒絕對不會這樣。
這是他和胡瑋的區別,也是和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號稱有種的流子們的區別。
胡瑋一遇到事了,瞬間就會變得像條鬥牛犬一樣,雙眼血紅,恨不得立馬衝上去,不將對手撕個稀巴爛,就不叫過癮。
而險兒他恰恰相反,他會變得極度冷靜,甚至比平時還要冷靜。
該埋頭就沖的時候,他一馬當先;不該沖的時候,他躲在後面,一擊制勝。
比如,我們兄弟剛出道時候,和十三太保幹起來的那次,我們其他人打得頭破血流,不可開交,險兒卻不見了。他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跑到一邊,拿了一雙溜冰鞋做武器。
而正是那雙冰鞋,才改變了那一戰的結局。
這一次辦蛤蟆,險兒也同樣表現出了骨子裡天生的可怕冷靜。
被當街打了耳光之後,所有人都以為孤傲如他,定會徹底癲狂,陷入暴走狀態。
可他卻並沒有。
他東挑西找了半天,賈義都已經被兩人摁住挨了好幾拳,他才在附近一張桌子上找到了一個吃煲仔飯的陶瓷煲。然後拎著那個還剩了大半碗飯菜的煲慢慢走了回來,走到了正在扭打的三個人面前,彎下腰去輕輕地拍了拍小易的後背。
正和蛤蟆一上一下把賈義夾在中間的小易下意識地回頭向上一看,險兒對著小易的臉上一煲就拍了下去……
堅硬的陶瓷煲,居然在小易柔軟的面部上拍得四分五裂,血流披面的小易,慘叫著捂住臉滾到了一邊。
險兒再一把將賈義扯了起來,跳起來沖著躺在地上的蛤蟆腦袋,重重地一腳踏了下去,然後是兩腳,三腳,四腳……
蛤蟆的女朋友尖叫著撲上來想要拉開險兒,險兒甩手就是一巴掌砸了過去,對著女孩一指,嚇得她再不敢上前之後,埋下頭繼續踢起了蛤蟆。
蛤蟆由最開始的慘叫慢慢變成了呻吟,險兒足足踢了分把鍾,直到他像是一攤亂泥般,徹底癱在地上,不再掙扎和動彈。
險兒停了下來,氣喘吁吁地站在原地,還從褲兜里掏出了煙,看著他的樣子,旁觀者們都以為沒事了。
紅傑甚至都在暗自感謝菩薩今天開眼,險兒居然一反常態沒下重手;就連蛤蟆的女朋友也趕緊再次上前,想要扶起蛤蟆。
沒想到,險兒卻扭過頭雙眼一瞪,又把那個女孩嚇得站在了原地。
恍若無事之人般吸了兩口煙,還頗為注重養生地做了幾個深呼吸之後,險兒沖著旁邊一揮手:「賈義,過來幫忙!」
說完,他將手裡半截香煙往嘴裡一塞,當先拎起了蛤蟆的一隻手,與賈義一起合力拖向了前方。
眾目睽睽之下,兩個人就像拖著一隻沉重的破麻袋一樣,把蛤蟆緩慢地向前拖動著,蛤蟆的女朋友則是亦步亦趨地緊緊跟在後面。周圍圍觀打架的人都目瞪口呆,不知道他們要幹什麼。
很顯然,在開打之前,險兒就已經找好了這個目的地。
在他的指揮下,賈義滿頭霧水地跟著,兩人一直把蛤蟆拖到了十來米開外的一個燒烤攤上,老闆早就遠遠地站開了。
險兒一把將燒烤攤上的鐵絲網掀開,示意賈義把蛤蟆的身體稍稍抬高之後,低頭對著已經被打得七葷八素的蛤蟆說:
「大哥!你是這隻手打得我吧?」
不待蛤蟆回答,他雙手提著蛤蟆的右手猛地一下就摁進了燒烤架里燒得正旺一爐炭火之中。
「啊……」
本已近乎暈厥的蛤蟆口中,爆發出了一聲巨大的慘叫,全身開始猛烈地掙扎,有好幾次都差點掙脫了賈義的控制。
但是,周圍的人們卻都清楚看見,無論蛤蟆掙扎的力度有多大,叫聲有多慘,他的右手卻始終都被嘴上叼著煙,一臉平靜的險兒死死摁住在了炭火裡面,不能移動分毫。
當天晚上賈義和險兒就被抓進了派出所。
派出所的朋友給我說,蛤蟆的手目前還沒有殘疾,但是嚴重燒傷了,不排除截肢的危險。再加上整個事發過程中,見到的人太多,影響太大,場面上不能不給個交代。
所以,在付出了一大筆擔保費之後,我最終還是只保出了情節不嚴重的賈義。
險兒第二天就被送到了縣拘留所,找盡關係,也還是受到了二十來天的牢獄之災。
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要早知道接下來將會發生的事,我寧願賈義也跟著險兒去牢房裡面待上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