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荏九說:「以後我會保護你的。」
付清慕默默坐了一會兒,一雙透亮的眼睛將楚狂與荏九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遍。
付清慕是什麼人,他在江湖邪道裡面可算是一個出了名的另類,從來不跟隨任何人或者組織,但卻能在險惡的江湖當中獨自生存下來.特別是在江湖邪道互相殘殺互相吞噬的現在,這種自立根生便更顯得難得,究其原因,除了憑他那一身詭異的輕功外,少不了他對人心的洞察。
付清慕在腦子裡稍稍梳理了一番思緒,他在青鹿山中遇見楚狂他們完全是個意外,他本是被明松山庄的那五個壯漢追得沒辦法了,所以打算混進青鹿山的匪賊裡面躲上些日子,青鹿山的土匪是出了名的彪悍,明松山庄的人再強也鬥不過地頭蛇,卻不想在半路竟被這個兩人給「救」的下來,令他驚奇的是與他一同被救下的竟然還有江州林家的女兒,若是換了以前,他非得捉了那林家女兒好好威脅那些武林正派一通,可楚狂身上的氣息著實奇怪得緊,他實在按捺不住好奇,於是便找了個借口與他們一路走。
這一路行來,付清慕心知楚狂是個心性極為堅毅的人,斷不會為他人情緒所動,他平時極為克制,揣著一身奇奇怪怪的武器,卻從不橫行霸道,但越是克制的人,在下了決定之後便會越發執著,他說了不救他,定是不會救他,所以此時向他求饒是絕對討不了好的。
是他旁邊這個姑娘可不一樣,才開始接觸的時候看著防備心挺重,結果一說兩句話,別的心眼就沒了,是個單純的姑娘,而目前就兩人的關係來看,這個楚狂竟是有幾分聽這姑娘的話的,而且他對這個姑娘尤為的心軟,雖然他自己可能都沒有察覺到……
找到軟肋,付清慕確定了下手的方向,當即眼睛一眨,「啪嗒」兩滴淚便落在了地上:「九姑娘!九姑娘,在那洞穴里的時候,我當真不是想害你的!」他聲淚俱下的哭訴,「我實在迫不得已啊!」
荏九見他一張慘白慘白的臉哭成這樣,實在有幾分可憐,但一想到他先前毫不猶豫的對楚狂的心臟開槍,她哼了一聲:「你再裝!」
「姑娘不知,我幼時患了一種怪病,渾身血液會結成冰渣,每天周身如針扎般疼痛,非要飲用鮮血方能有所緩解。那日我墜下瀑布時不幸被樹枝劃破了喉嚨,鮮血如注,登時便犯病了,我別無他法才起了冒犯姑娘的心思,但天地可鑒!我那日絕對沒有殺害姑娘的想法。我被這病折磨這麼多年,從來未因此而殺過一人,我只是取了適當的血液,並不將他們殺死,那日,我對姑娘也是這樣想的,我只是想藉助姑娘的血液緩解一下疼痛,卻沒想這時楚兄竟殺了進來,楚兄一身殺氣委實駭人,我慌亂之下,為了求生,本能的對楚兄出了手,現在想來真是悔不當初啊!」
他一邊說一邊哭,模樣可憐極了。便像那荏九曾幾何時在夢裡見過的白白凈凈的書生,在她威風凜凜的腳下瑟瑟發抖,然後被她將書生打橫抱起,帶回屋中……
楚狂斜眼瞥荏九:「他的話不可信。」
荏九摸了摸鼻子:「我知道……」
付清慕聞言,泣得更是凄涼:「二位若是當真要殺我,窮道士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只是先前楚兄與我說要我在他離去之後代替他好好照顧九姑娘,方才我本在想,若二位將我救了出去,便是憑著這份救命之恩,我說什麼以後也得好好待九姑娘才是……」
荏九一愣,打斷他的話,直勾勾的望著楚狂:「他什麼意思。」
楚狂額上默默落下兩滴冷汗,手中武器「咔噠」一響:「先殺了他再說。」
荏九抓住他的手:「讓他說清楚先!」
付清慕心想,拼了!他一咬牙,道:「九姑娘怎生還不知道!楚兄先前以將你許配給我了呀!以現任丈夫的身份!他還承諾會幫我俘獲你的芳心!」
荏九渾身一顫。
楚狂眯眼看他,付清慕別過頭望著旁邊,絞著手指道:「我本是不大願意,但楚兄對我威逼利誘,我沒法便答應了,但現在我是誠心實意的想對九姑娘好的。」
「你就給我找好下家了呀……」荏九聲音低極了,「很好很好,原來你已經給我找到第二春了……你就這麼迫不及待擺脫我。」荏九恨得想把褲襠里的血布扯出來抽楚狂一臉。
「當時看來此人確實符合你的擇偶標準,但現在……」
「現在也挺符合的。」荏九不聽楚狂說完,走上前去將付清慕攙扶起來,「行啊,既然是你給我找得下家,那荏九便受了你這份好意,免得以後有人說賤妾不識抬舉。」
楚狂皺眉:「他……」
「他怎麼了!他怎麼著也不會想著把我推給別的男人!」
荏九看也不看楚狂一眼,讓付清慕的胳膊搭在她的肩上,半是扛半是拖的把付清慕領著往前走。
楚狂一個人站在後面,看著荏九和付清慕的背影,有些喪氣的嘆息。
荏九是氣極了,她沒想明白自己怎麼會窩囊到這種地步,先前與楚狂一路的時候,她覺著再怎麼著,楚狂對她好歹也是有點上心的,嘴裡雖說這給她找男人,但是實際上還是不會,或者荏九更希望他是「不捨得」那樣做。
但哪能想到,這傢伙居然連下家都給她找好了!還要幫著別人來勾……勾引她?
這什麼混賬東西!
荏九走得太快,付清慕被她拖得有些跟不上頻率:「九姑娘,稍微慢點……」
「閉嘴!帶你走都不錯了!」荏九瞪了他一眼,輕聲道,「別以為我當真是想把你當做第二春,不過是看在你在這通道里呆久了,能應付那些白蛇所以才帶上你的,你要是敢逾矩,我就踩死你!」
付清慕心中稍稍有些驚訝,看來這姑娘單純是單純,但也不是個含糊的主,利害關係還是分得清清楚楚的。付清慕當即一笑,盡顯江湖痞氣,湊在荏九耳邊細聲說著:「我這不是怕你那榆木腦袋的男人想不通嘛,你瞅,咱們本來就是互利互惠的局面,他非得將我整死了,多不划算。」
荏九沒再理他。
三人繼續往前走了一段路,通道里的涼風吹得更厲害了一些,荏九身子有些打顫,她小腹開始不舒服起來,隱隱約約的抽痛讓她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付清慕對身邊的人的情緒變化向來敏感,見荏九有意無意的微微蜷腰,他鼻尖一動,嗅到了空氣中某種不尋常的血腥味,他瞭然,一雙大手覆到了荏九的肚子上:「別嫌棄,互利互惠。」
似乎有股暖流從他的掌心傳進荏九的肚子裡面,荏九一時便覺得好受多了,她驚奇的睜大眼:「傳說中的內力?」
付清慕點頭:「自小不努力,學藝不精,但這麼點兒鎮痛驅寒的內力還是有的。」
荏九自幼在一群糙漢包圍中長大,男女之防不似別家女子那般嚴,見付清慕能讓她好受點,她也不矯情,大大方方的拍了拍他的手:「好好放著,我嗯一聲你就給我輸內力。」
他能起到用處那是再好不過的事,付清慕忙應了。老實將手一直貼著荏九的腹部放著。
身後跟著的楚狂見狀,走路的腳步聲不由重了幾分,但還是一聲沒吭。他肩上的燈照不到他的臉,所以沒人知道他的臉色有多難看。
行至一個岔路口,向左向右皆是一片漆黑。
付清慕一聲輕嘆:「又走到這兒了。」他指了指地上被翻起來的青磚,「左邊這塊是我先前走過一次的時候翻起來的,右邊這一塊是再之前走過這裡的時候翻起來的,算上現在這次,我已經是第三次走到這個岔路口了。」
聽起來還真是讓人絕望。
荏九還在生悶氣,也沒回頭看楚狂,只聽他淡淡說了一句:「你們先在這裡等等。」言罷,他走到兩人前面,先在岔路中間看了一下,寂靜的空間里能隱約聽見他耳朵里的女聲在機械的說些什麼。
荏九習以為常,付清慕卻覺著有點滲得慌:「他在自言自語說些什麼?」
「不是他在說話。」
荏九這一句解釋讓付清慕咽了口唾沫,不敢再問。
楚狂站了一會兒,驀地在岔路口中間的牆上用武器輕輕擊打了一下,忽聽「吱呀」幾聲,像是腐朽的在碾磨轉動一樣,青磚的牆壁從中間打開了一條漆黑的縫隙。
付清慕眼睛一亮:「嘿!就知道跟你們一起找得到出路!」
他話音未落,忽然之間,那縫隙裡面躥出了無數的黑色飛蟲,烏壓壓的撲了楚狂渾身都是,他連忙對準那出口開了一槍,響聲之後,青石牆上的門毀了一半,漫天飄下的都是黑色蟲子的殘骸。
楚狂以手臂護著口鼻:「沒事吧?」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楚狂心驚的往後一看,哪還能找得到荏九和付清慕的影子。
眼眸中的字元浮現,眼睛迅速的掃過剛才付清慕與荏九站立的地方,那裡的青磚完好得像是沒被踩過一樣,如果不是像楚狂這樣盯著細細打量,誰能看見在那排列規矩的青磚中間有一條絲一般的細縫。
耳里的智能服務系統用一成不變的聲音告訴他:「盟友已中陷阱,掉入地下三十米深處,生死不明,生死不明。」
楚狂狠狠一腳踹在已被他擊壞的青石門上,氣惱極了的低聲咒罵:「混賬星球!」
荏九覺得腰快斷了,她想坐起來,但手掌剛一使力摁下去,便有一聲悶哼傳來,「姑娘……那是我的胸口……」荏九忙收了力,這才回味過來,付清慕還在自己身下被壓著呢。
荏九從他身上挪下去,付清慕清咳兩聲,「這是要玩死咱們的節奏啊……」
方才的黑蟲漫天飛舞時,荏九與付清慕下意識的往後一退,卻哪想後面的青磚地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個洞,兩人吭也沒來得及吭一聲就落下來了,要不是付清慕輕功好,現在她們怕是不死也去掉半條命了……
雖然現在付清慕已經去了半條命。
洞裡面沒有光,看不見東西,所以荏九的聽覺變得更加敏感,她聽出付清慕呼吸有多吃力。不知道楚狂多久能找到這裡,荏九心裡生出了點害怕,別說有沒有其他的東西再來攻擊他們,就說若是付清慕就在她旁邊突然斷了氣,那嚇也能把荏九嚇得夠嗆。
「喂……你估計自己還能撐多久?」
「姑娘這話問得真……實在。」付清慕說一句喘半天,「我不會死,只要有鮮血。」
荏九在黑暗中抓住自己的衣襟,像是看得見她的動作一樣,付清慕輕聲一笑:「姑娘怕什麼,如今我斷是沒有力氣來強了你的,只奢望姑娘能施捨點血液給我,窮道士我便滿足了。」
荏九默了一會兒,正巧下腹一熱,她沉吟了半晌:「血倒是有,只是不知道你介意不介意……」
在這種情況下,付清慕的鼻子自然是靈敏極了,聽得荏九這般問,他的喘息聲停頓了一下:「九姑娘……真真壯士也……」言下之意便是,你還是個女人嗎……
荏九聽出他話中有幾分揶揄,撓頭道:「我自幼跟一群糙漢長大,沒那麼多講究,現在性命攸關嘛……」
「壯士穩住!」付清慕忙道,「窮道士喜歡窮講究!別!千萬別!」
黑暗之中,荏九好似笑了兩聲:「唬你的,我雖糙,但還不至於這麼糙。」她聲音一頓,像是有點疼的「嘶嘶」抽了兩口氣,然後問道,「你臉在哪兒呢?」她在黑暗之中亂摸。
「抱歉。」荏九摸索了一陣,終是碰到了付清慕的臉,她把手指頭不客氣的戳進付清慕的嘴裡,一股血腥味登時在他口腔里蔓延開來,「你先吮著,我流這麼點血還不礙事,你別死了就成。」
付清慕察覺到嘴裡的血腥味,卻愣住了忘了吞咽。
荏九奇怪:「我的血有毒嗎?」
付清慕的唇舌這才包裹住她的手指,輕輕的吸著傷口裡流出來的血液。他腦海里忍不住閃現出過去荒涼的場面,黃土,風沙,乾渴,他的母親將他緊緊抱住,咬破手指,以血飼餵他,像是詛咒一樣告訴他「活下去,活下去。」
「嘶!」荏九一聲疼得抽氣,「你吸血就吸血,幹嘛還拿牙齒咬人啊……」她渾身一緊,「你莫不是想咬掉我的手指頭喝更多的血吧!」荏九這個想法把自己給嚇住了,她慌忙從付清慕嘴裡把手抽出來。
付清慕用力吸住,荏九更是害怕,大力一抽,只聽「啵」的一聲,在黑暗之中顯得有些詭異而曖昧。
而荏九素來是只察覺得到詭異感覺不到曖昧的,她嚇得直喘:「好個恩將仇報的混賬小子!虧我剛才還在想你不是什麼壞人呢!這麼快就露狐狸尾巴出來了!」
喝了點血,付清慕顯然要好受一些了,他聲調微揚:「你怎麼會想我不是壞人?」
荏九一愣,下意識的答道:「剛才掉下來的時候,你完全可以不護著我的,但是你還是護著我,然後把你自己墊在下面了。」言罷,她話音一轉,「結果你只是想讓我活著拿鮮血給你喝啊!陰險的道士!」
付清慕沒有反駁她的話,只道:「九姑娘,這世上好人壞人哪有你想的那麼涇渭分明呀……」
黑暗裡一時沉默下來。
付清慕吃力的抬手摸了摸四周濕滑的牆壁:「這牆打磨得光滑,常年累月的又長了不少青苔,便是我身體完好時想爬上去也得費點功夫,現在便更是不行了。」他一嘆,「看來咱們是要命盡於此。」
「楚狂會想辦法找下來的。」荏九對此深信不疑,「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哦?」付清慕感興趣的問道,「你與楚兄看起來並不是特別熟識,但為何九姑娘這般全心全意的相信他呢?」
荏九想了一會兒,並沒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唔,你養過狗嗎?」
「道士雲遊天下,哪有精力養狗,左右也沒有家當要它守著。」
「以前我養過狗,還養過一隻小白老虎,雖然他們現在都不知道跑去哪兒了,但是養他們的時候我是記得很清楚的,從小的時候在它們吃飯之前我便會在屋子裡喊一聲「吃飯了」,每天都這樣喊,到後來,就算沒有到吃飯的點兒,我在屋子裡喊一聲「吃飯了」這兩隻還是會屁顛屁顛的跑過來對我搖尾巴。它們相信在聽到「吃飯了」這三個字的時候會有飯吃,就像我聽到「楚狂」這兩個字的時候會相信有希望一樣。」荏九倚著牆壁靜靜的說著,聲音不大,但其中的依戀卻讓付清慕聽得有幾分失神,「他救了我太多次,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我已經習慣依賴他,習慣相信他了。」
「九姑娘,習慣一個人的存在可不是什麼好事。」
「我知道啊。」荏九說得很平靜,「習慣他在,就意味著當某一天他不在的時候,我會不習慣,會茫然無助,會驚慌失措……而且我也知道,楚狂終有一天是會不在的。但是……」她撓了撓頭,有些無奈的笑著,「習不習慣又不是我能說了算的,至少現在,我已經戒不掉這個習慣了。」
依賴楚狂,對於荏九來說更像是一種「癮」,越是告訴自己要清醒,心底便越是掙扎,痛,但是又開心。
「你很喜歡楚兄。」
「是啊,喜歡得那麼明顯。」雖然知道付清慕看不見,但荏九還是很生動的一撇嘴:「我很想騙自己不喜歡的,但是沒辦法,他那張臉長得太招人了。一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想把他撲倒來著,後來發生了一些事讓我無暇他顧,但是這幾天想撲倒他的心思就像春草吹又生一樣倔強的冒出了頭。可偏偏他不喜歡我。」荏九一嘆,「明明都已經和我有肌膚之親了,他還想把我推給你。真是個沒心沒肺的男人。」
許是共同落難讓兩人降低了戒備心,又許是在黑暗中看不見對方所以能更敞開心扉,付清慕聽聞荏九此話,輕笑道:「這可不盡然。」他起了些興緻,「就前幾日來看,我認為楚兄還是挺在乎姑娘的,只是對待姑娘的方式少了些男人對待女人應有的情愫。」
荏九也來了興緻:「那是什麼情愫?」
「恕我直言,我認為姑娘雖身為女子,但卻著實沒有幾分女人味。是以只讓楚兄對你生了兄弟情誼,並無男女之愛。」
「女人……是什麼味?」
付清慕笑得微妙:「是讓男子心甘情願拜倒在裙下稱臣的妙味。」他道,「在下別的不敢說,若論這女人味,在下算得上是此世間了解得最多的男子了,只可惜如今身陷囹圄,若能出得了此間困境,道士定好好與你言說一番這女人之味。」
「好好!」荏九撫掌應道,「你若能把這個給我教會了,我定好好謝你!」
「唔,其實在這裡也可以教你一點,比如說說話的時候千萬別學糙漢那樣拍巴掌,假如像咱們現在這樣被關在一個黑漆漆的地方,你也千萬別這麼淡定,一定要作死的往男人懷裡鑽,讓他恨不能把你揣進懷裡藏起來護著。」
荏九一個肩頭撞進了付清慕胸膛里,險些將付清慕撞出口血來。
「這樣?」
「咳咳……壯士饒命……」
「哈哈,你個軟蛋!」
「哎,在下比起姑娘著實軟了點……」
兩人正笑著,忽聞頭頂「咔咔」兩聲,刺眼的光芒從豎直的通道里照下來。
付清慕和荏九下意識的往上看,但卻被刺眼的光照的睜不了眼,荏九肩頭還靠在付清慕胸膛上,她道:「楚狂,快把繩子放下來。」話喊出去半天,上面卻沒什麼反應。
強光讓荏九沒法看見上面楚狂的臉,但卻在一陣沉默之後聽見了他冷冷的聲音:「二位原來竟是還想出來的?」
荏九聞言只覺莫名其妙,她不想出去,難道要待在這個洞里等死嗎。付清慕聽了卻是眸光一亮,他覺得,說不定他抓住了什麼這個冷麵男人的把柄……
從狹窄濕滑的陷阱里爬出去,楚狂只淡淡瞥了付清慕一眼,「就算站在我身後,對周遭情況也不可掉以輕心。」
荏九被他數落慣了,知道自己確實添了麻煩,於是一聲不吭的應了。
付清慕眼珠子一轉,卻笑道,「楚兄,話可不是這樣說的,你在前面找到了機關,我們在後面可都以為你找到的是出去的機關,心裡正放鬆呢,你也沒提前和我們打聲招呼就按了下去,你說咱們怎麼知道有什麼後果呢。」他把荏九一攬,扶著她的肩頭,說完了話還不忘捎帶上荏九,「你說是吧,九姑娘。」
因著先前荏九也是這樣扶著付清慕走的,所以他這一攬荏九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卻看得楚狂一雙漆黑的眼眸更深沉了幾分。
荏九琢磨著付清慕的話點頭:「你這樣一說,好像是這樣,確實不該怪我們。」
我們……
楚狂黑色的皮靴踢飛腳邊一塊碎磚,調身就走:「出口找到了。」
「哈哈,楚兄果然厲害呀。」付清慕手臂一用力,將荏九往自己這邊拉了一些,「九姑娘,咱們也快些跟上吧。」
前面的楚狂腳步未停,眼神卻輕輕向後一瞥,黑暗中他眼睛里仿似有寒光在閃動。付清慕笑得一臉無邪,好似什麼也沒感覺到一樣。
沒繼續走多遠,楚狂停下,在一個牆角凸出的石塊上輕輕一踩,只聽「轟轟」幾聲悶響,通道頂上落下幾塊松落的青磚,一個圓形的通道自頂上打開,外面明媚的陽光照進森冷幽黑的通道之中,荏九不由欣喜的睜大了眼,明明在裡面也沒走多久,但對陽光的渴望卻像是盼了好多年一樣。
「我先上去,再拉你出去。」楚狂將身側的圓盤拿出來,正要動,卻聽荏九道:「那他呢?」
楚狂動作一頓:「我沒有答應救他。」
荏九語塞,他……好像確實沒有說過一句要救付清慕的話:「可總不能把他放在這裡不管吧。」在黑暗地底的患難相處讓荏九對付清慕不再那麼戒備,對他先前那番「生病」的說辭也有了幾分相信。如今想著反正他已經虛弱成這樣了,也沒法對他們做什麼事,好歹是條命,乾脆就一起救了吧。
楚狂卻無動於衷,他手中圓盤的月牙形前端拉著牽引繩射出了通道,楚狂試了試繩子的力道,轉過頭來看荏九:「抱歉,他不在我的照看義務之內。」
荏九一默:「你在鬧什麼脾氣?」
鬧脾氣?打他自幼入伍以來,還沒有人指責過他「鬧脾氣」這個女人在開什麼玩笑……
楚狂一張嘴還沒說話,忽覺四周殺氣驟增,他面色一肅,手探入腰側的兜里,耳里的女聲警告他:「限制級軍事武器,需身份識別。」他退了兩步,行至荏九身邊,他目光直勾勾的盯著前方傳來濃濃殺氣的黑暗之處,沒有回頭,只簡單對荏九道:「手。」
荏九不解,但見楚狂突然緊張起來,她還是乖乖的把手伸了出去:「怎麼了?」
楚狂手中武器底部正準備觸碰荏九的掌心,忽聽荏九一聲驚呼,付清慕大喊:「小心!」
楚狂迅速轉過頭,竟見一條人腿粗的白蛇將荏九整個人纏住,霎時便拖出去一丈遠,兩個核桃一樣大的眼睛像在發光似的盯著荏九,張大嘴便要將她吞吃入腹,楚狂忙掏出不需要身份驗證的武器,對準白蛇的腦袋「嘭」的便開了一槍,白蛇被擊中之後竟沒有立即死亡!它轉頭望向楚狂,張大嘴露出森白的牙齒向出狂示威。
楚狂對著他的血盆大口毫不猶豫的開了一槍,白蛇被打得腦袋往後一仰,卻還是沒死!它徹底怒了,放了荏九,對楚狂吐著鮮紅的信紙子,飛一幫撲了過來,付清慕駭得連忙避讓。
楚狂目光沉靜,手中連發三槍,全部擊中它的頭骨,在白蛇離楚狂僅有一步之遙時,它渾身一顫,發出極難聽的嘶嘶聲,頹然倒地,然後屍體瞬間化為灰燼。
荏九還沒回過神來,摔坐在牆角,顫著嗓音問:「剛才……是什麼?」
付清慕捂著胸口盯著白蛇消失的地方喘個不停:「乖乖,我招搖撞騙當了半輩子道士,這次可真是活見鬼了,腿粗的蛇妖啊!」而且還能抗住楚狂那麼多槍!
楚狂面色更是沉重:「想活命就不要耽擱,快過來。」
話音剛落,耳里的女聲混著一聲緊似一聲的警報道:「敵襲!敵襲!」楚狂眉頭一皺,揚聲一喝:「趴下!」
荏九對他的話向來是深信不疑的,當即抱頭撲地,一動也不動,付清慕見狀反應也極快,楚狂趴下的那一瞬,他背後猛的掃來一股森冷的風,攜著濃濃的殺氣與刺鼻的腥味從三人頭頂上撲過,但聽「嘣」的一聲,像是山塌了一般,一個重物猛的著地,震得青石鋪就的通道里劇烈顫動。
荏九拚死抬頭一看,饒是這些天經歷過再多事,她也不出意外的被嚇傻了:「大爺的……這真是奔著降妖除魔的道子去的啊……」
付清慕趴在地上拿手狠狠掐自己的大腿:「這次竟然真不是幻覺……」
那是……一人合抱才能抱過來的大蛇!
眼睛跟付清慕拳頭一樣大,吐出來的信子和他手臂似的,頭上頂著發黃的冠子,身上的鱗甲猶如打磨光滑的鏡子一樣,在出口陽光的反射下,竟有幾分閃閃發亮。
「這是龍還是蛇啊……」付清慕聲音微抖。
「確認為非人型生物,低智商,強武力值,分泌致幻物質。系統推薦武器?」楚狂一邊似自言自語的說著,一邊慢慢站了起來。巨大白色的信子對著楚狂的方向不停吐著,像是威脅,又像是挑釁。
「要害下顎,推薦使用軍用限制級粒子武器。可一擊誅殺。」
楚狂目光掃過離他尚有六步遠的荏九,如果現在到她哪裡去,毫無疑問的,此生物會一併攻擊荏九,他沒有半分猶豫:「推薦武器無法使用,別的無限制級武器?」
「無。」
楚狂沉默,它將別在身上的圓盤往旁邊一扔,聲色一如往常:「我引開它,牽引繩已經固定好了,閣下應當知道怎麼用。」
他摸出武器,毫不掩飾自己周身的殺氣。
付清慕在江湖上經歷過不少廝殺,可卻從沒見過楚狂這樣的人,即便是絕頂高手在面對此等怪物的時候也少不了膽寒,但楚狂看著這白蛇卻像是看著一件死物,像是面對這種生物已經習以為常了一般。且他眼神中的殺意,竟比這怪物還要讓付清慕害怕……
這才是這個男人面對敵人時真正的模樣?敢情他之前根本就沒把他當成個威脅?
白蛇敏銳的察覺到來自前方的敵意,它對楚狂吐著信子,身體蠕動著,像是蓄勢待發。於此同時,白蛇身體里散發出了一股微弱的奇怪氣味,付清慕在通道里待的時間久,他當即便捂住口鼻,大聲提醒:「別吸氣!它在讓我們產生幻覺!」
楚狂立時在脖子旁的衣服上一摁,一個透明的頭盔將他腦袋全部包裹住。
然而方才付清慕一開口,立即吸引了白蛇的注意,它轉了腦袋,彈似的撲到付清慕面前,對著他張開大口,付清慕將它嘴裡的黏液與森白牙齒看得清清楚楚,它嘶啞難聽的聲音迴響在通道之內,仿似是要在吃他之前將他嚇暈一般。付清慕不敢吸氣,貼著牆壁嚇白了一張臉。
電光火石之間,忽聽旁邊「嘭」的開了一槍,徑直擊中白蛇的眼睛,它痛得仰起了頭,身後的尾巴一陣亂甩,擊打在四周牆壁上,讓老舊的磚牆不停崩塌。
荏九知道楚狂需要觸碰自己才能用更好的武器,她見白蛇現在痛得無暇他顧,趁此機會爬起身來便要往楚狂那裡跑,不過六七步的距離,在好似地動山搖的晃動之中卻變得那麼遙遠。
楚狂眼見荏九這麼不要命的往這邊跑,臉色倏地一沉,極為嚴厲的大喝:「不準動!」
但是他說這話已經晚了,白蛇的尾巴驀地甩了過來狠狠擊打在荏九的背上,將她狠狠拍到在地,荏九的意識斷了一瞬,等她稍稍有些清醒過來時只覺有個人擋在自己身前,用一柄長劍擋住了大蛇再次甩過來的尾巴。
荏九腦袋被剛才那一擊打得迷迷糊糊的,但她還記得自己要做什麼,她伸手上去要從楚狂腿側的包里將武器摸出來,卻哪想那蛇頭一轉,張著大嘴,一聲也沒吭的將楚狂含進了嘴裡!
楚狂手中的劍掉在地上,滾到荏九面前,她舉著手,獃獃的望著仰頭吞咽的大蛇。
什麼情況……
楚狂……被、被吃了?
她好容易看上一個男人,她隱忍了這麼久沒來得及吃上口肉,竟被一隻蛇妖給生生吞了!
「我跟你沒完!」荏九抓住楚狂落下來的劍,顧不上頭暈,也沒在意在她握住劍的時候,那普通的劍刃中間紅光一閃,發出了「嘀嘀」的聲音,荏九憤怒的一劍砍在白蛇身上,只見白蛇那看似堅不可摧的鱗甲「咔」的一聲被荏九砍出了一道口子,鮮血濺了荏九一臉。
白蛇吃痛大吼。
付清慕都被荏九這一劍的力量駭得倒抽一口冷氣:「巾幗猛士!」
荏九被蛇血濺得一怔,她亦是沒料到自己這一劍砍下去竟會有這種效果。轉而一想,這是楚狂的武器,而楚狂的那什麼身份識別器在她身上,或許這武器本來就該有這種力量,只是楚狂暫時不能進行身份識別,所以沒能完全發揮出武器的力量。
這對荏九來說可像是天降神兵,她把臉上的血一抹:「這下看九爺我怎麼剖了你。」她擼了袖子準備大幹一場,哪想這手裡的劍還沒有握得熱乎,忽然那蛇妖尾巴甩過來將荏九的雙腿一繞,荏九還沒來得及反應整個人便被倒著提了起來。
蛇拎著荏九一陣抖,像是要將她骨頭都搖散似的,待將她晃得神志不清,再也握不住長劍的時候,大蛇張開嘴,沒有半分猶豫的將她也扔進了嘴裡。
周圍儘是粘稠的液體,散發著令人噁心的氣味,荏九隱約明白,自己好像被蛇吞掉了和楚狂一樣。
白蛇的肌肉不停的動著,像沼澤一般拉拽著她往下走。
混蛋妖怪。
她還有那麼多事要做,怎麼能在這裡……
「小九兒……好痛啊……」
荏九熟悉的聲音驀地在身邊響起,她一怔,在她的左耳邊,二姐痛苦的呢喃著,「小九兒……好痛啊。」荏九呆住,這是幻覺,她告訴自己,但忽覺右邊臉頰一熱,有溫熱的血液從她臉上滑落,五姐的聲音掙扎著告訴她:「好痛啊,小九兒,姐姐好痛啊……」
「你下來陪我們好嗎?」「陪我們說說話好嗎?我背後的箭扎得我好痛啊……」
姐姐……
荏九眼中的光芒漸漸隱去,是啊,她早該下去陪她們了,都是她害的……
「清醒點!」
迷糊之中,這個聲音像是從天外傳來的一樣,荏九感覺自己的姐姐壓在她的身上,將她拖拽著往黑暗裡面拉,黑暗之中什麼也沒有,她什麼也不用思考,不用掙扎,不用痛苦,黑暗裡面……很好……
忽然間,荏九的脖子像是被什麼東西覆住,姐姐流在她臉上的血不見了,她們壓在她身上的壓力也不見了,鼻尖里若有若無的詭異味道倏地消失,荏九驀地回神,但見楚狂正沉吟著看她:「清醒了嗎?」
荏九一怔,借著楚狂肩上的光看見了他們現在所處的環境,在蛇狹窄的食道里,四周皆是鮮紅的肉壁。荏九是腦袋向下被吞進來的,所以她正好與楚狂腦袋對著腦袋。
荏九脖子上像是被什麼東西系住了,她艱難的動手摸了摸,才恍然驚覺,戴在自己頭上的,正是楚狂的那個透明的頭盔。
頭盔只有一個,楚狂給了她,那他自己……
「手伸出來。」不過頓了一會兒,楚狂的聲音裡面多了幾分壓抑。荏九知道一定楚狂一定是在剋制他產生的幻覺,她不敢耽擱,忙奮力的將手往楚狂的方向探去。
他握住她的手,武器即將觸碰到她的掌心,卻忽然手一松,他面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荏九一驚:「楚狂!」她伸手過去抓住他握住武器的手,大聲告訴他,「是幻覺!是幻覺!你教我這武器怎麼用!我們出去,把這蛇殺了出去就好了!」
楚狂牙關緊咬,臉上沒有半分血色,他身型倏地一僵,沒了動作,荏九駭得忙往楚狂那邊爬,她抓住他的肩,去探看他的眼睛,卻見楚狂還睜著眼,眸底一片漆黑,一瞬間,仿似有一個畫面在荏九腦海里穿梭而過。
那是什麼?
荏九呆住,望著楚狂的瞳孔好似挪不開神,那漆黑的眼瞳里仿似有一齣戲在上演,她越是看便越是無法自拔,像是被吸進去了一樣,荏九隻覺周遭環境倏地一變。
破敗的高樓,是她從未見過的建築,寬闊的大街,是她從未想過的平坦,天上濃煙滾滾,遠處是不知道什麼生物的嘶吼聲,有她沒看見過的金屬物什從天空中極快的飛過。
氣氛出離的緊張。
荏九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她隱約感覺到這是一個戰場。
陰影中的小巷驀地傳來男孩的哭聲,荏九一轉頭,看見她身後的巷子里,一個穿著破爛的小男孩抱著一個女人的屍體,嚎啕大哭,臉上的血與灰混成一團,被眼淚洗出兩道痛苦的痕迹。
那孩子長得像……楚狂?
忽然之間,大地顫抖,不知是什麼怪物的腳步聲一步一步的踩踏而來,荏九轉頭一看,巷子的一邊行來一個猴子一般的怪物,但是它卻不是猴子,它長著犄角,雙眼腥紅,一如通道裡面的那條白蛇,尾巴上長的全是倒刺,嘴角流淌著不明的液體,滴落在地上,登時便將堅硬的地面腐蝕出一個大坑。
妖……妖怪?
它好似聽見了哭聲,腦袋一轉,像巷子這邊走來。
荏九大驚:「別哭了!快跑!」她大喊,但孩子像是聽不到似的,呆愣在那方。
怪物走進小巷,像抓螞蟻一樣把小男孩抱住的那個女人屍體抓了起來,放進嘴裡,嚼爛了吃掉,鮮血濺了小男孩一臉,他已經忘記了哭,目光死寂的看著身前的怪物。
怪物對他伸出手,眼瞅著要將男孩抓住之時,天空中那金屬物什飛快的飛過,幾道光束迅猛的擊打在怪物身上,怪物瞬間化為灰燼,飄飄洒洒揚了滿天。
小男孩得救了,但是他的腿卻被怪物掉下來的唾液灼傷。他拖著傷腿,痛苦的呻吟著往外面爬:「媽媽……救命……」
荏九驚得不知道做什麼表情,她左右看看,發現有一個男人帶著妻兒正逃命似的往這邊跑,她對他們招手大喊:「救命!這裡有孩子!救命!」但是那幾人全然聽不見她的話。他們向著她跑來,卻生生穿過了她的身體,就像她只是個幽魂。
荏九恍然明白,這一切不是真的,這是幻覺,這是……她看向那個小男孩。
這是……楚狂的幻覺。
是他心中的恐懼……
那幾人雖然沒有聽見荏九的話,但是還是跑過了楚狂所在的那個巷子,他們聽見了楚狂的呼救,女主人停了下來:「親愛的,這裡有個孩子……」
男主人回頭一看:「不行了……他的腿已經被腐蝕了。我們沒能力帶他走。」
「可是……」
男人不發一言,抱著自己的孩子,拽著妻子繼續往前走,不一會兒幾人就跑不見了。
怎麼……能這樣。
荏九看得呆住,那個小楚狂在聽見兩人的對話之後目光黯淡下來,他還在喘氣,但是卻像已經死了一樣,不動彈,不呼救,荏九就像是看見了那個被姐姐們壓在身在,躺在血泊中的自己一般。
心口莫名的揪痛。
天上的金屬物不停的飛過,帶著呼嘯而過的風,吹起荏九的衣服,她的衣裳在這個高樓大廈的場景里是那麼的不協調,不知從哪兒飄來的濃煙掠過荏九的眼前,那個趴在地上的小男孩瞬間長大了,變成她所認識的楚狂的模樣,他趴在地上,眼裡沒了素日的沉靜,毫無生機。
他在等死。
荏九拳心一緊,像是再也看不下去了似的,她衝上前去,將楚狂拉起來,不管他有沒有看見自己,先「啪啪」給了他兩巴掌:「你不該是認命的人!這些都是過去了!你怎麼能輸給過去!」
楚狂眼中一片死灰,沒有動靜。
荏九一咬牙,拉開他被腐蝕的褲腿,看見已經潰爛成一片的腿骨,饒是她之前做了再多的心裡準備,此時也忍不住一陣心顫,她一閉眼,忍住心驚,驀地伸手抓住他已經腐爛的腿,神奇的是,荏九摸到的卻不是爛掉的肉,而是一條完整的腿,她更加確定這只是幻覺,她拿手將那些腐爛的物質抹乾凈:「你看看!你自己看看!這是假的!這是假的!」
楚狂空洞的眼珠一轉,看向自己的腿部,然後目光慢慢落在荏九的臉上。
她在哭,也在憤怒。
還有害怕和心疼。
她在心疼……
「死算什麼!遇見困難就選擇去結束人生那不解解脫!那是懦弱!你已經挺過來了,你已經經歷過了!你已經好了!你鼓起勇氣活下來了,你已經堅強過一次,為什麼現在軟弱了!過去有什麼好害怕的,它不能再傷害你,人是向前走的,被過去牽絆住腳步算什麼男子漢!」
該害怕的事情在未來,該期待的事情也在未來,死在過去的噩夢裡,那得死得多冤枉……
楚狂張了張嘴。
荏九忽然一把將他抱住:「以後我會保護你的!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你醒醒吧!你醒醒吧!」
「拇指長按紅色凹陷處,食指扣動扳機……」楚狂在她肩頭虛弱而艱難的吐出這一句話,「撕碎它。」
荏九恍然驚醒,所有的場景從她腦子裡褪去,她還是在蛇妖的肚子里,周圍還是不停蠕動的肉壁,荏九握著楚狂的手,他雙眼緊閉,但神情卻沒有剛才那般痛苦,荏九稍稍穩了心神,他拿了楚狂手中的武器,回憶起方才在那幻境裡面聽到的楚狂的話。
拇指長按紅色凹陷處,食指扣動扳機……
她抵住一塊肉壁,食指狠狠按下,只見武器頂端變紅,「嘀嘀嘀」幾聲急促的短響之後,一道紅光擊打在白蛇身體上,像是火焰灼燒了紙張一樣,白蛇的肉壁在荏九面前慢慢燃開。
忽然「嘭」的一聲,混著白蛇刺耳的嘶鳴,荏九驀地從半空中摔下,楚狂落在她身邊,她拔下頭上的頭盔,空氣中的惡臭仍在,但是白蛇已完全化為了灰燼。
荏九爬到一邊,捂著肚子「哇哇」吐了幾口黃水。
實在噁心夠她了……
荏九一回頭,但見楚狂還安安靜靜的在地上躺著,她稍放了點心,但一見他身上的那些粘稠的液體,她登時有忍不住開始嘴裡發苦,忙轉了目光,落在一旁的付清慕身上。
付清慕呆愣在一邊,傻傻的望著荏九。
「呵……又……見面了。」
「我不想在這裡呆著了。」荏九爬起來,「先出去再說。」
通道裡面已經被先前白蛇的亂甩尾巴弄得一團亂,她找了一會兒才看見之前楚狂已經固定好的牽引繩,她握住圓盤,對付清慕道:「我先上去,然後你把楚狂綁好,再弄上去,最後我再放繩子下來把你拉上去。」
付清慕還處在「差點被妖怪吃了」與「妖怪莫名其妙自己爆得渣也不剩」的刺激中沒緩過神來。他轉頭看荏九有幾分獃滯:「啥?」
荏九無奈的又說了一遍。默了面容一沉,威脅道:「你要敢趁我不在對他做什麼,我就殺了你!」
付清慕苦笑:「這才多一會兒工夫啊,怎麼角色就換了過來。」他道,「九姑娘,算上剛才那白蛇,你們一共救了我三次,付清慕就算再混賬,也不至於在這種時候對你們動手的,你大可放心。」
荏九不過是因為情緒還沒平復下來,所以順道威脅一句,見付清慕如此答應,她便拽了圓盤自己先上去了。
爬出洞口,荏九才發現原來這竟然是一口井。
她站在井邊,正要將圓盤扔下去,忽覺周遭有點奇怪的動靜。她轉頭一看,霎時呆了。
這、這他媽又是……什麼情況!
荏九手上的圓盤「咚」的掉了下去。下面的付清慕奇怪,「上面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有……有啊,很奇怪啊,
荏九腦袋轉了一圈,看著這黑壓壓的跪了一片人,有點愣神,這……是在拜她嗎,
荏九站在井口邊,豎井周圍方圓三丈是白石鋪就的平台,在平台的下面,是一層一層的台階,像個山一樣將這口井供了起來,而此時,這一層層台階上跪的全是穿著同樣衣服的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家都抬著頭,一眼不發的將她望著。
少說有數百人的場面,愣是沒有一人吭出點聲音,場面詭異的沉默。
荏九突然想起先前自己在通道裡面來了葵水,染了衣服。通道下面黑,沒人看得見,荏九便沒怎麼在意,此時突然爬到這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荏九忙將屁股一抱,坐在井邊。
「請問……」她話還沒開口說完,斜里突然插出一道聲音,帶著顫抖的激動:「教主?」
荏九往旁邊一看,是一個二十來歲的男青年,身形修長眉目如星,他拿著一根烏木杖,穿著一身鑲金邊的黑色大袍,看起來身份比這些跪著的人都要高一些。青年略帶激動的從台階下疾步邁上前來。
荏九一頭霧水:「你是?」
在離荏九三四步遠的地方,黑袍青年突然頓住腳步:「你……」他上下打量了荏九一眼,眼中的驚喜的亮光慢慢變得黯淡,「你不是……」他聲色涼了下來,目光如寒刃,「你是何人?」
接二連三的意外弄得荏九腦袋有點漿糊,但現在這場景怎麼也好過呆在下面和妖怪蛇一起拚命,更是比楚狂那幻境要可愛多了,荏九怔了怔,回答他:「我是女人。」
下面的付清慕察覺到上面情況奇怪,但聽荏九的聲音並不慌張,所以他也沒多著急,只道:「哎!還要不要把楚兄弄上去啊?那蛇妖死了是死了,但下面好臭啊!」
井下的聲音清晰的上來,荏九撓了撓頭,心想,現在楚狂暈過去了,也不知道傷沒傷到哪兒,得趕緊找個大夫看一下。下面那個通道也不知還有沒有別的入口,而且天知道裡面還有沒有另外一條蛇妖,現在左右是不能再下去的了,乾脆就先和眼前這人談談吧,看起來他應該算是個做得了主的……
荏九心裡的算盤還沒打完,倒是對方先開了口,聲音低沉且薄涼,與他第一聲激動的呼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你們殺了下面的白蛇?」
荏九一默,看這些人穿著黑壓壓的衣服叩拜豎井的模樣,有點像是說書先生嘴裡供奉邪魔妖道的民族,那蛇妖莫不是他們養的吧……更或者,那蛇妖就是他們的信仰?是他們崇拜的對象?
如果是這樣,那荏九覺得,自己這次闖的禍好像不小……
荏九抹了把冷汗,輕聲道:「如果不是它嘴賤想吃我們,大概現在還能活著……」
黑袍男子聞言,幽冷的眼神沉默的在荏九臉上停留了一會兒,不知在思量些什麼,荏九正被他看得心底發毛之際,忽見他拂袖轉身,倏爾高舉權杖,揚聲高呼:「天神派使者降臨我教,力誅蛇妖,佑我祈靈!」
階梯上跪著的民眾聞言皆是大喜,高舉雙手匍匐而拜:「叩謝天神!恭迎使者!」
荏九被這山呼呼得一愣:「不……這什麼……能先讓我明白什麼情況嗎?」
男子單手扶肩,對荏九微微鞠躬,像是在行禮,但抬起頭來的時候,看著荏九的眼神卻沒無幾分敬畏:「尊使替我教除了蛇妖,在下代表我教對尊使表示誠摯的謝意,懇請尊使入我教教中小住幾日,以便在下及教眾對尊使行感激的之禮,表感激之情。」
聽起來是邀請他們家裡做客的感覺,雖然這個男青年給人的感覺怪怪的,但這話聽起來卻沒什麼惡意。
荏九想,反正現在也沒別的辦法,就先聽這個人的安排吧,到時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會用楚狂的武器,連蛇妖都殺了,還怕這幾個人類不成。
心下做了決定,荏九點頭道:「成,要我們隨你們走也行,只是這井下還有我的兩個同伴,有一個人在殺蛇妖的時候受了點傷,你得幫我請個大夫。」
「這是自然。」
荏九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還有……你得先幫我找件衣裳。」
男子見荏九一直坐在井邊,雙手還奇怪的捂住身後,他隱約明白了點什麼,一張冷冷的臉上有點尷尬,他轉頭清咳一聲,將肩上的披風摘下,遞給荏九:「若不嫌棄先將就一下。」
哪還會嫌棄,荏九連忙伸手接過,披上之後,一股在大庭廣眾下裸奔的羞澀感才慢慢壓了下去。她這才敢起身對著井裡面喊:「你把那圓盤卡在楚狂腰上的卡口裡,這個自然會拉他上來的。」
待將楚狂拉上來,男子見了他這身衣服,眸光微動,但卻沒有說話。
緊接著付清慕爬了出來,他喘著粗氣道:「可快憋死道士我了!」語音一落,但見井邊白石外黑壓壓的跪著的一群人,付清慕也是一怔:「什麼情況!」
黑袍男子只淡淡瞥了他一眼,道:「我見幾位尊使疲憊至極,需得好好休息,這便隨我來吧。」言罷,男子轉身便走。
荏九扛上楚狂要跟著走,付清慕將她拽住:「九姑娘,這什麼人都不知道,你就打算帶著楚兄和我,一共三條命,跟他走了?」
荏九還沒說話,前面的黑袍男子頓住了腳步,微微側過頭來,目光輕淺的看著付清慕,冷聲道:「在下祈靈教祭司,蕭婓。方才忘了自我介紹,抱歉。」
付清慕渾身一僵,面容沉了下來。
蕭婓沒再看他,自顧自的在前面走下前面跪滿了人的階梯,眾人恭敬的讓於兩側,頜首送他。
「看來他身份比我想的還要高一點。」荏九回頭拽了付清慕一下,「反正現在也沒別的辦法,姑且跟他走吧,我這裡有楚狂的武器,不怕他玩什麼花樣。」
付清慕卻沒動,轉頭看荏九的眼睛里有無數說不清的情緒,終究他扶額一嘆:「連祈靈教都招惹上了,因一時好奇跟著你們倆走路,真是我這輩子做的最失策的一件事……」
荏九眨眼:「他們很厲害嗎?」
「呵呵……武林正道的公敵,連四大世家都要畏懼三分的教派,你說……他們厲害嗎?」
「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還有這祭司蕭婓,他可曾是……」
「哎,他要走不見了,軟蛋道士快跟上!」荏九扔下付清慕,扛著楚狂便追著蕭婓而去。
獨留付清慕一人捂面流淚:「你倒是聽我把話說完呀!尊重人一點好不好!」
祈靈教。荏九是在支梁鎮上最大的茶樓里聽幾個路過的江湖劍客提過,像是個神秘又讓人害怕的江湖教派。但是那時的荏九最喜歡的事情是在茶樓里勾搭說書的秀才,這些江湖軼聞她聽了便當耳邊風給忘了,全然沒放在心上。她那時以為,她這一輩子都是不會離開支梁山的,最遠不會踏出支梁鎮的界碑,可人生的際遇偏有如此巧妙。
她遇上了曾經想也不敢想的事,來到了自己思想也沒到過的地方,看到了那麼多不可思議的東西,像……現在。
「你說,祈靈教是個教派?」荏九扛著楚狂在熱鬧的大街上大聲問付清慕,「可我怎麼覺得他們這裡是個繁華的小鎮啊!」
付清慕看了眼旁邊吆喝賣混沌的攤販,一時也有些回不過神來:「是啊,江湖傳言,祈靈教就是個魔教啊。」可是,這個賣糖葫蘆的看起來怎麼這麼老實啊!那邊買布的姑娘不要笑得這麼勾人好嗎!這些胭脂水粉這麼香裡面當真沒有參毒嗎?
饒是見多識廣的付清慕也有點扶不住了。
這是魔教嗎!這分明就是個大集市啊!麻煩你們拿出點魔教的樣子好嗎!
順著熱鬧的大街,一路走到了一座用石頭壘起來的高大建筑前。門前立著兩個穿著黑甲衣的侍衛,小攤小販全部都不見,前面一條橫街被清掃得乾乾淨淨,這一看方才有點魔教嚴肅的氣氛。
進了門,像是全部都已安排好了似的,立時有人上前來將荏九三人帶去了一個小院,一人一個房間,荏九和付清慕的屋子裡已分別給他們準備好了熱水,楚狂的大夫也給他請來了,事情安排得妥妥噹噹,本還有可愛的小丫頭要伺候荏九洗澡,但荏九這輩子沒受過這種待遇,一時有點不習慣,於是便回絕了。
至於付清慕回沒回絕,這就不得而知了……
待荏九收拾完自己,她連忙跑到隔壁屋去找楚狂,適時大夫還在給他把脈,聽見荏九進來,大夫一臉困惑的轉過頭:「姑娘可是這位公子的朋友?」
「是啊。」荏九有點緊張,「他身體怎麼樣,很不好嗎?」
「嘶,不好倒是談不上,只是我從未把到過這麼奇怪的脈相,他好似有傷,可我仔細一診,他好似又沒傷,如今他未醒,我又無法問得別的消息,著實不知該如何看呀。」
荏九這才想起,楚狂的身體和他們是有點不同的,他能睡上三天就把傷口全部癒合,想來身體裡面是有什麼她不明白的東西在幫他吧,大夫診不出來也是情理當中。她撓了撓頭:「不然這樣,您先回去歇著,回頭等他醒了,我再問問他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若有便再請您來診斷,若沒有的話,就不勞煩您了。」
大夫只得應了,拎上箱子離開。
荏九在楚狂身邊坐下,他這一身沾這白蛇肚子里黏液的衣服還沒換,臉也髒兮兮的,她有些看不下去,麻煩人幫她燒了水,自己拎了帕子將他臉和腦袋都擦了一遍,又費了大工夫把他衣服扒下來。幫他仔仔細細擦乾淨身體之後又給他蓋上了被子,她本想將他衣服洗了。但恍然間想到很久之前他們在支梁山後山的湖裡一起泡在水裡的時候楚狂說過,他這身衣服只要拿水沖沖就行,荏九怕把他衣服裡面的東西弄壞了,於是便沖了沖就在屋外掛了起來。
做完了這些再回到屋子,楚狂還是沒醒。荏九便趴在他床邊靜靜的看著他的臉頰,把他守著。
思緒不由得飄到了那個白蛇製造的幻境裡面。
荏九覺著那些事情應該是真的吧,當時的楚狂那麼絕望的表情是怎麼也假不了的,在他童年的時候,竟然遭受過這樣的打擊。荏九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頭髮,真想再把他抱住呢,讓他不要害怕,讓他離開那些驚惶與嘈雜。
她也想保護他,就算在別人看來是螳臂當車般可笑,她也想在下次危險來臨的時候,保護他。
因為……
「我那麼喜歡你啊。」
荏九呢喃著,腦袋搭在他床邊,累極了的睡了過去。
「楚狂,我會保護你。」
這個聲音在他腦海里不停的迴響著,像是黑暗中的一縷光,撕碎了那些惡臭骯髒的過往。
「我那麼喜歡你啊……」
隨著這一聲傳入耳朵里的輕嘆,荏九從那耀眼的光芒之中飛一般撲了過來,抱住他,將他的腦袋緊緊抱在懷裡,一如護著自己最珍惜的寶物,對他一遍又一遍的說著,「我喜歡你,我保護你。」聲音溫暖得像是冬日裡的陽光,曬暖了他冰涼的臉頰,驅走藏在角落裡的每一寸黑暗。
睫毛顫動,清澈的黑眸睜開。
觸目是燭燈照耀的木製雕花的床頭,黑檀木,珍稀木材。鼻尖嗅到皂角的味道,無毒,菌群數量少。身體觸碰到的是柔軟的棉被,自己堅硬的軍隊制服已被剝離,楚狂大腦中警鈴一響,正要起身,忽聽旁邊有個聲音輕輕的呢喃道:
「楚狂……」
楚狂動作僵住,往旁邊一看,荏九的腦袋搭在床邊,嘴唇被肉嘟嘟的臉頰擠開,有一道晶瑩的口水從她嘴裡流出,落在床單上。她睡得香極了,毫無意識的咂巴著嘴,像在吃著什麼美味的東西。
在楚狂印象里,已經有很多天沒有看見荏九睡得這麼香甜過了,這幾天一刻也沒停的過著提心弔膽的生活,一定是把她給累壞了。
一時他竟有些不忍起身打破她的美夢,他側頭細細的望著荏九,見她髮絲落在嘴邊,他看了許久,終是忍不住心癢,探出手去將她落在嘴裡的髮絲撩開,哪想手指剛伸過去,荏九一下便閉上了嘴,上下兩片軟軟的嘴唇,貼著他神經密布的指尖,像孩子一樣輕輕吮吸,在只有兩人的空間里,這個舉動是那麼的曖昧,好像有一根羽毛從他的指尖一直撓上心尖,觸動了他身上每一根血脈。
「噗通」他聽見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可恥的跳動起來。
待到荏九唇畔稍稍一松,楚狂便忙不迭的把手指抽出來。
「楚狂。」她又在叫他的名字,嘴裡吚吚嗚嗚的不知在說些什麼。楚狂遲疑了很久,終是忍不住心裡湧出的那點該死的好奇,湊過頭去想聽清她在說什麼。
是夢見他了,但是到底要做怎樣的夢才會這樣咬住別人的手指啊……荏九和喘氣一樣大的聲音在考驗楚狂的聽力,太過專註的傾聽讓楚狂幾乎忘了與荏九保持距離,待回過神來時,才發現,他竟然在呼吸著荏九的呼吸。
距離那麼近,連荏九的睫毛都數得清楚。
「親……」荏九下巴一抬,一撅嘴,一口啄在了他的唇畔上。
軟軟的嘴唇帶著幾分濕意觸得楚狂一驚,他睜大了眼,在一瞬的怔愣之後猛的向後躲開。
親到人的荏九滿意的咂了咂嘴,繼續淌著夢口水睡覺。
楚狂捂著嘴,耳根不受他控制的默默紅了起來。
其實楚狂很少接觸女人,在軍隊里,管理極為嚴格,除了少見的女軍官以外,普通的女人鮮少出現在軍艦之上。不外出做任務的時候,楚狂也只在自己家裡呆著,整理房間,管理器械。他外形出眾,軍隊里也曾有女軍官對他表達過愛慕之意,但沒有兩三天就被他一張冷臉唬走了,軍人都有自己的尊嚴與驕傲,哪會像荏九用這種土匪的手段……
死纏爛打……
荏九很好,如果是在桑塔蘭星,有這麼一個女人喜歡他,和他一起經歷了這麼多,說不定楚狂就真的答應和她在一起了,結婚,生子,在他不出任務的時候,會陪著她出去玩,會牽她的手,會在她走累的時候把她背起來,會擁抱她,親吻她,給她他所能給的最大的溫柔和愛惜。
但是這不是桑塔蘭星。
楚狂知道,在這裡所有的事情處理完之後,他毫無意外的會選擇回去。而荏九,她沒有從小經歷軍隊星際移民的訓練,她的身體會對桑塔蘭星的氣候產生排斥,她在那個星球活不下去,楚狂只能帶她去短暫的做個停留,辦理結束契約的手續,卻沒辦法讓荏九在那邊長時間生活。
他們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楚狂放下捂住嘴的手,讓臉上的溫度恢復正常。他伸手搖了搖荏九:「起來,這種睡姿會對脊椎造成極大壓力。」
荏九累極了,她揮手打開楚狂的手,嘟囔道:「唔,你怎麼管得那麼多啊。」說著她自然極了的爬上床,把怔愣的楚狂往床裡面擠了擠,拽過他的被子,裹在身上,腦袋往被子的黑暗裡一埋,呼呼的繼續睡得香甜。
楚狂當場傻了。
「就貴星球的禮儀制度來說,這不符規矩,還望閣下……」
話沒說完,荏九腦袋往他脖子處蹭了蹭,髮絲撓得他頸項微癢,楚狂喉嚨便像被棉花堵住了似的,只知道往下咽口水,而忘了接下來要說什麼。
同一床棉被裡,彼此的溫度混在一起,很快讓被窩變得有些熱起來。
「荏九。」
回答楚狂呼喚的只有均勻的呼吸聲。
「你不能在這裡睡。」他聲音努力冷靜,但卻像是一個人在自言自語,「你……」第二句話還沒出口,楚狂身體微微一僵,只因為荏九在被窩裡的手探上了他的腰,他內里的衣服已經撕了下來給荏九墊褲子了,此時胸膛大開,腰腹袒露,荏九的手貼著在他的肌膚上,讓楚狂有幾分可恥的心浮氣躁。
他深吸一口氣,壓住心裡的躁動,覺得不能再縱容她了。他肅了面容打算搖醒她好好訓斥她一頓,可還沒動手,忽聽一句極軟極低的呢喃傳進耳朵「姐姐……」
像一滴水落在他心間最靜止的湖水上,揚起了無數漣漪,楚狂好不容易鼓起來的士氣,一下泄了個乾淨。
算了吧,楚狂一聲嘆息,讓她睡吧。
在旭日艦隊里軍官楚狂是出了名的沒有人性。但在荏九這裡,他好像太容易被觸動。
晨光透過紙窗照進屋裡,染了一晚上的蠟燭已流盡了淚。「篤篤」門口傳來兩聲輕叩:「楚兄,醒了嗎?」
楚狂眼瞼微動,睜開了眼,有點不適應光線的將眼睛眯著。
敲門聲未停:「楚兄,九姑娘在你這兒嗎?聽說她昨晚好像一宿沒回自己房間啊。」
被窩裡另一個腦袋扭了扭,有些起床氣的從棉被裡探出來,一頭頭髮睡得亂七八糟,鼻子里發出哼哼的聲音以示被擾了好覺的不滿。
楚狂眯了會兒眼,正要應門,忽然外面敲門聲一停,伴著付清慕一句「怎麼都沒人應啊」的疑問句,房門被推開,付清慕邁步進來:「楚兄還沒醒……」他語調轉了一個奇怪的彎,倏地頓住,目光直勾勾的盯著楚狂的胸膛看了一會兒,轉眼便瞅見了在被窩裡蠕動的荏九,她正壞脾氣的嘀咕著:「誰那麼大清早的像雞一樣咯咯叫啊!」
付清慕把眼睛一捂:「對不起,對不起,看我這窮道士手賤得!你們繼續你們繼續!」說著疾步退了出去「咔」的關上房門。
屋裡奇怪的沉默下來。
荏九揉眼睛的手慢慢放下。楚狂轉頭沉著的盯著她,正色道:「昨晚我勸你了,但沒用。」
「我把你睡了?」荏九眉毛一挑,問句的末端翹起了音調,透著詭異的激動。
楚狂不動聲色,極為冷靜的點頭,道:「蓋著被子睡了一覺。」
「只是這樣?」
「只是這樣。」
荏九的表情一瞬間變得極為糾結而微妙。她翻身下床,穿上鞋飛快的往外面跑:「你衣服昨天我幫你洗了,我去幫你拿。」
太丟人了,荏九想,太丟人了!
這男人光著胸膛在自己身邊睡了一晚上,她居然什麼都沒幹!
太奶奶的丟人了!
出了門,迎頭撞上還在門口轉圈的付清慕。付清慕一見荏九便笑了:「嘿!九姑娘做的不錯嘛!先前還騙道士我不會勾搭男人,這不是勾搭得挺好的嘛!」
荏九像喝了漿糊一樣一臉鐵青,默不作聲的把晾在院里繩子上的衣服取下來。付清慕見狀,摸著下巴疑惑:「這是有哪裡不對嗎?」
荏九憋不住了,苦著臉問他:「都說道士清心寡欲,我問你,如果你果著胸口和一個神志不清毫無戒備還喜歡你的姑娘睡在同一張床上,蓋著同一張被子,你想你們會發生什麼事?」
付清慕默了一陣,肅容道:「若道士我不是閹人,應當會發生一些相當激烈且有益於雙方身體健康的事。」
「楚狂……」荏九快哭了,「他是不是被閹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