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迷霧紅煙白河渡 (二)
第八章 迷霧紅煙白河渡 (二)
「善!」
「大善!」
「吃一塹,長一智,都吃了虧,怎麼唯獨你嚴子陵長了本事?!」
眾將聞言,紛紛撫掌喝彩。誰都沒有想到那日的慘敗,竟成為這次退敵的契機!
「大霧遮眼,將士們彼此之間難以聯絡。而伏兵四齣,被伏擊者卻根本看不到伏兵的舉動,必然會軍心大亂!」 輕輕笑了笑,嚴光繼續大聲補充,「所以,上次未等交戰,我軍便敗局已定。而這次,只要將甄阜老賊當日的招數,學著用上三成,我等就穩操勝券!」
「高明!子陵高明!」
「子陵大才,我等自愧不如!」
「就這麼辦,這就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眾將聞聽,愈發興高采烈。巴不得現在就迎上前去,給遠道而來的官軍致命一擊。
唯獨劉秀,自帶一份與年齡不相符的慎重。皺起眉頭,低聲問道,「子陵對天氣的推測,應該八九不離十,然而萬一沒有起霧……」
「兵貴神速,不可瞻前顧後!」劉縯手拍桌案,大聲打斷,「我意己決,今晚蕩寇將軍帶領本部兵馬留在營地,虛張聲勢,威懾岑鵬。其他人,悄然跟我前去迎擊敵軍。明早若是有霧,便當智取,如若沒有,則力戰而破之!」
語畢,劉縯立刻派出王霸、趙峻兩個去探查敵情。待二將回來,又將大夥聚在一起,討論具體用兵方略。第二天寅時,留鄧晨帶著二萬弟兄,在宛城外虛張聲勢。其餘兵馬,則悄悄從後門離開了軍營,徑直殺向了白河渡口。
河畔寒風刺骨,天空中明月高懸,怎麼看,都不像是要起霧模樣。然而將士們也不覺得有多失望,在兩岸的樹林里都布下了埋伏,就等敵軍半渡之時,突然殺出來,給其以致命一擊。
誰料卯時剛過,寒風忽然停滯。緊跟著,濃霧就像開了鍋的水汽般,從河面上蒸騰而起。轉眼間,就將兩岸的天空和地面,都遮擋了個嚴嚴實實。
「神了,子陵有洞徹天機之能!」 眾將大驚,個個暗挑拇指,稱讚嚴光的本事。嘈雜聲未落,耳畔卻已經傳來了一陣嘹亮的畫角聲響,緊跟著,人喊馬嘶聲,兵甲摩擦聲,腳步聲,馬蹄聲,戰車軲轆轉動的聲音,接踵而至!
「來了!」 眾將立刻閉上嘴巴,屏住呼吸,默默地等待戰機的降臨。唯恐弄出動靜,將自投羅網的「獵物」嚇走。而那帶兵的莽軍將領立功心切,卻對即將到來的「災難」 毫無察覺。竟然不顧大霧瀰漫,繼續帶領著隊伍,朝著白河渡口飛奔。
「一百……九十……八十……」一邊默默估算著獵物跟河岸之間的距離,劉縯一邊在心中倒數,雖然,按照嚴光先前的分析,到了此刻,他其實已經穩操勝券。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濃霧深處,畫角聲忽然大變。緊跟著,歡呼聲、喧鬧聲,以及各種嘈雜聲,連綿而起。
莽軍的前鋒發現了白河渡上的浮橋;莽軍的主將,下令大軍在渡口處原地修整;莽軍的伙夫,開始架設炊具,為大軍準備朝食;莽軍的斥候,牽著戰馬,趕著輜重車,開始在浮橋上往返,試探浮橋的結實程度以及……
「舉火!」 猛地將手中的令旗揮落,劉縯扯開嗓子大聲斷喝。
「轟——」 數十個澆滿了油脂的柴堆,被嚴光和朱佑指揮著弟兄們點燃。獵獵的火光,立刻騰空而起。在熱浪的作用下,籠罩在舂陵軍頭頂的迷霧,迅速變得單薄。而渡口處,籠罩在莽軍頭頂的迷霧,卻越來越濃。
「出擊!」 劉縯俯身,將手中的火把探向火堆,同時雙腿輕輕磕打馬腹。
驊騮駒嘴裡發出一聲咆哮,瞬間張開的四蹄。像一道風,直撲白河渡口。用破麻布綁在火把前端的松脂球,迅速被點燃,然後被劉縯高舉著,替所有弟兄們指明了進攻的方向。
馬武、傅俊、李秩、王霸,以及舂陵軍眾將,按照事先約定次序,各自帶領部屬,將手中火把探向身邊的火堆,加快速度,緊緊跟隨在劉縯身後。
數以千計的火把,迅速匯聚成一道光與熱的洪流,湧向驚慌失措的敵軍。沿途所過,所有迷霧和黑暗,都像薄紗一樣被瞬間撕破。十幾名負責外圍警戒的莽軍斥候,連馬頭都沒來得及撥轉,就被洪流徹底吞沒。上百名四下尋找乾柴的伙夫,根本沒弄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就被亂刀剁成了肉泥。
「向我靠攏,向我靠攏!」 一名校尉打扮的將領努力組織麾下弟兄結陣,且戰且走。劉縯的戰馬猛地撕破濃霧,出現在他身側。校尉反應甚快,果斷持槊刺向戰馬脖頸。劉縯左手中的火把猛地一揮,晃花了他的眼睛。右手鋼刀順勢橫掃,「咔嚓」一聲,將此人頭顱砍飛到了空中。
「擋我者死!」 馬武策動坐騎,緊貼著劉縯的身邊沖入了敵群。右手中鋼刀宛若一朵巨大的蓮花,繞著馬鞍周圍高速旋轉。周圍的莽軍躲避不及,一個接一個被他砍倒。他卻還嫌棄敵軍崩潰得太慢,左手中的火把猛地向前一遞,狠狠戳中在了一匹無主戰馬的屁股上。
「唏噓噓噓……」 無主的戰馬嘴裡發出一聲悲鳴,張開四蹄,向周圍的官兵頭頂踩去,所過之處,慘叫聲不絕於耳。劉縯催動坐騎,沿著驚馬衝出來的道路向濃霧深處推進。手中火把跳動,就像一顆巨大的啟明星。李秩、王霸,各自帶著五百騎兵快速追上,鋼刀如電,砍出一道道血浪。
濃霧中的莽軍,根本分辨不出來,周圍到底有多少綠林好漢?更不知道,該如何做,才能阻擋住好漢們的瘋狂進攻。大部分人,甚至連撒腿逃命都做不到,只管拎著兵器,沒頭蒼蠅般四下亂撞。而突然殺出來的舂陵好漢們,卻將昔日小長聚之戰中官軍的指揮手段學了個惟妙惟肖,利用燈籠、號角和戰鼓,不斷調整自家進攻方向。
「文叔,時候差不多了。下江軍那邊一直在吹角請求出擊!」 被留在中軍協調全局的嚴光,迅速爬上革車,附在劉秀耳畔低聲提醒。
「不急!不到最後收網時候。讓大哥他們先將憋在肚子里的氣撒出來!」 劉秀低頭朝著濃霧后那條最長的火龍看了一眼,斷然搖頭。
柱天大將軍率部出擊之後,指揮權就自動轉移到右將軍手中。這是昨晚劉縯跟眾人商討用兵方略之時,忽然作出的安排。劉秀知道大哥為何要這樣做,也知道此時此刻,大哥最需要什麼。所以,他出人意料地,沒做任何謙讓,果斷上前接過了將令。
「擂鼓,如何?」 嚴光第一條建議沒有得到採納,毫不氣餒地獻上第二條建議。
這回,劉秀沒有拒絕,而是轉過身,親手抄起了鼓槌。
「咚咚,咚咚,咚咚咚……」半人高的牛皮大鼓,被他奮力敲響,「咚咚,咚咚,咚咚咚……」 。如一聲聲春雷,敲得周圍的弟兄們頭皮陣陣發乍。
「咚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
李通毫不猶豫帶領麾下弟兄,敲響周圍所有軍鼓相和。將激揚的旋律,迅速傳遍革車附近每一名舂陵軍將士的心臟。
劉縯左手中的火把,在鼓聲中晃了晃,爆出一團絢麗的金星。他右手中的鋼刀被火光照得一亮,如閃電般,劈向臨近敵將的胸口。
「啊——」 跟他放對的敵將,驚叫著橫槍格擋。硬木製造的槍桿,卻在刀鋒下瞬間一分為二。雪亮的刀鋒余勢未盡,繼續切開了此人的胸甲,皮膚和肌肉。劉縯的手臂迅速后拖,利用戰馬的速度,將刀鋒貼著敵將的胸骨一帶而過。一道兩尺長的傷口,立刻出現在了後者的前胸,血漿噴涌,將周圍的殘霧,染得一片殷紅。
「殺!」 李秩迅速帶軍衝上,揮舞鋼刀將劉縯左側的敵兵,一個接一個砍翻再地。王霸、傅俊等人緊跟著出現,刀光閃爍,將劉縯右側的敵兵,成排成排地放翻。
沒有停滯,沒有憐憫,也沒有任何猶豫。像一群被激怒的虎狼般,舂陵軍將士伴著戰鼓聲,在白河渡口往來縱橫。將亂成一鍋粥的敵軍,不斷地分割,衝散,砍翻,或者趕向冰冷的河水。
長時間頓兵于堅城之下,舂陵將士心中淤積的憤怒實在太多,太多。而王匡、陳牧、劉良等人擁立劉玄做皇帝的行為,無異於在大夥的心頭,又倒下一捅滾油。如果不找機會發泄出來,非但劉縯本人就被心中的怒火燒得失去神志,軍中的將士們,也難免會因為心情過於壓抑,做出無法預料的事情。
今日主動登門求死的官軍,無疑是最好的出氣筒!他們承受了原本該由王匡、陳牧等人承受的怒火,他們,用自己的慘敗,見證了一支強軍的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