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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絮飛晴雪暖風時4

  到了早上,陳煜棠的精神好了許多,只是身上還懶洋洋的酥軟。


  門被人打開,陳煜棠估摸是伺候梳洗的老媽子,情不自禁暗暗嘆了口氣。她爺爺是木雕匠人,雖說年紀輕輕就已經成名,但在亂世之中,終究還是難以立足,因此她家原本並不是什麼富貴人家,直到父母開辦了傢具廠,家境才有所改善。父母過世后,她孑然一身,再加上年紀輕,不善於經商,又上了幾回當,傢具廠連連虧損,家裡的傭人便遣散了,尋了旁的僱主,後來也一直沒有找到可心的人。


  她節儉慣了,早已不習慣旁人伺候,當即說道:「謝謝你。不必了,我自己來就好。」


  入耳卻是一個輕快的聲音:「不必什麼?」


  陳煜棠下意識扯過被子掩住領口,有些惱怒:「你這個人,怎麼隨隨便便就進旁人的屋子?」


  傅嘉年做出一副傷情的樣子:「我以為你算不得旁人了。」


  陳煜棠嗤聲笑了:「又在胡扯!」


  他這才繞過來:「你多睡些時候吧,不必擔心,我叫人去你那邊知會一聲。不過我倒是要走了,上班的地方好些打小報告的,家裡又管得嚴,去晚了一分鐘都要刨根問底審上半天。」


  「昨夜鬧出這麼大的動靜……」陳煜棠說到一半,自覺後悔,咬了嘴唇不說了。


  他見她這副模樣,忍俊不禁,也沒再逗她:「哦,他們不住在這個宅子里,這宅子是我爺爺留下的,現在歸我了。」


  陳煜棠這才鬆了口氣,被他靈敏地捕捉到,湊了過來:「不過這些人都是多嘴多舌慣了的,難保不會往家裡說。」


  陳煜棠冷哼一聲,作出生氣的神情:「你若是不和她們知會一聲,傳過去了,反正你家裡也是要罵你的,於我無尤。」


  他輕笑一聲:「那倒也是,還是莫要叫她們胡話了。」又看了眼時間,「我該走了。」


  傅嘉年走後,陳煜棠躺在床上,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牆上的掛鐘已經指向了十點。她起了床,見自己的裙子破了條口子,沒辦法再穿,只好仍然穿著那身喜氣洋洋的旗袍,走出門去。


  傭人將她領到樓下,客廳里坐了一個人,看背影身姿曼妙,一看便不是尋常人物。


  傭人小聲介紹道:「陳小姐,這位是我們太太。」


  她正在用收音機聽西洋音樂,恰好在陳煜棠走近的時候,她伸手關了收音機,轉過頭看著陳煜棠,笑說:「陳小姐,早上好啊。我本來想跟你一起吃早飯的,可惜我的胃一直不太爭氣,總是會犯病……」


  「太太身體不好,當然應該遵循規律,按時吃飯。」陳煜棠這才發現,她正是在香道館兩次見過的那位闊家太太,有些驚訝。


  她眼裡笑意深深:「噯,昨天老小一路抱著陳小姐,我還沒有仔細看清楚,陳小姐,我們見過的。」


  陳煜棠也笑:「是啊,我和傅太太緣分不淺,真是榮幸。」


  韓春露接著她的話,順了說:「是啊,陳小姐和我們傅家緣分不淺。」


  陳煜棠聽出她的戲謔意思,臉上微微有些紅了,卻被她繞了進去,不好和她再辯。


  韓春露一笑:「快些去吃點東西,年紀雖然輕,也得愛惜身體才是,你看我,就是仗著自己年輕,才落了一身毛病。」


  陳煜棠向她致意,這才去了飯廳。


  早餐在陳煜棠和韓春露攀談的時候,就已經熱好,是英式的紅茶,伴著兩片吐司。


  陳煜棠坐在餐桌前,看著桌布上的花紋,是歐式的金色鳶尾花,簡單而不失華貴,倒是和這餐飯很相稱。陳煜棠只覺桌子入手質樸厚重,輕輕將桌布揭開一角來看,只見下面是一方厚實的檀木桌子,邊角的花紋雕得十分細緻。她忍不住伸手,輕輕摸了摸,是溫潤如玉的觸感。


  「瞧見了吧,不愧是木雕世家的傳人,蓋了張桌布,也瞞不過她的眼睛。可比你強多了吧?」餐廳門口傳來低低的笑聲,陳煜棠抬頭,原來是韓春露過來了,她身後跟著一個人,身量高挑,竟然是傅嘉年。


  「怎麼樣,陳小姐,這是清朝時候傳下來的檀木桌子,據說是宮裡的東西,還不錯吧?我看這麼好的東西,放在邊邊角角派不上用場,有些可惜,卻又怕平日里不小心,給它磕壞了,才蒙了個桌布。」


  陳煜棠只輕聲說:「傅太太說的哪裡話,這些老傢具上的雕花,經人常常觸碰才有韻味呢。」


  韓春露嘆道:「陳小姐一看就是個可心的人兒,看她,怕你抓了我的把柄,特地給我解圍呢。」


  傅嘉年這才開口:「論天下間,哪有誰還敢抓小嫂子的把柄?」


  她拍了把傅嘉年的肩膀:「算了算了,還是你們年輕人說話吧。老小摸魚過來一趟不容易,陳小姐又剛剛替我解了圍,我再在這裡,可太不曉得知恩圖報了。」


  她說著又看了陳煜棠一眼,眼底漫著笑意,又使了個眼色,便曼步走了出去。原本站在飯廳的傭人,也紛紛走了。


  傅嘉年坐在陳煜棠旁邊,笑道:「我這個小嫂子,她父親是滎軍出身,只她一個獨女,向來是將她做男兒養的。我哥哥也疼她,她就越來越沒人敢惹了。之前我和她鬧了彆扭,現在她生我的氣,故意的呢,倒是把你也給連累了。」


  陳煜棠笑了笑,抬手,在紫藤花紋的玻璃茶杯里,給他也倒了一杯紅茶:「我看你倒像是樂在其中。」


  他接了茶杯,眼裡都是笑,嘴上卻責備道:「小嫂子真是吝嗇,傭人都不讓借用一下,卻要麻煩你了。」


  這時候傳來韓春露的聲音:「我這還沒走遠,好像聽見老小喊我來著?陳媽,你聽見了嗎?」


  傅嘉年連忙高聲說道:「小嫂子,你躲起來聽旁人說話,可不是好習慣。」


  對方笑了起來,聽聲音像是走遠了。


  陳煜棠故作不快:「我一片心意請你喝茶,你卻把我當成臨時的傭人使喚了?」


  「我可不敢,」他連忙將方糖遞了過來,撥了個滾落在她杯子里,「陳小姐請。」


  陳煜棠好氣好笑:「噯,我這杯是已經加過的,要甜得發膩了。」


  「不礙事不礙事,」他拿過兩人的杯子,放在托盤上,相互傾倒,摻了摻,遞了回去,「這樣剛剛好。」


  陳煜棠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你也不曉得我這杯有沒有動過,就亂兌一氣。」


  「這有什麼,咱們都……」他說到這裡,故意不說了。


  陳煜棠不知道韓春露還有沒有在聽,臉色緋紅,氣得伸手擰他的胳膊:「誰跟你是『咱們』?」


  他躲避不開,只得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玩鬧之間,他匆匆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她怔住,同他對視一刻,他忽而笑了起來,咧開嘴,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像極了惡作劇成功的小孩子。


  「不是上班嗎,怎麼中途跑回來?」她微微低頭,用銀匙攪著杯底還沒有完全融化的方糖。一縷碎發從她耳後掉落下來,垂在臉側。


  他伸手替她將頭髮撩去耳後,笑道:「上班又不是去監獄,想的話,總能找到理由出來一趟的。」


  她聞言,意味不明地笑了:「我若是僱主,可是不敢雇你的。」


  「哦?我有這麼糟糕?」他嬉皮笑臉地湊過來,「等下該吃午飯了,咱們出去吃吧?」


  「不麻煩了吧,我晚些時候就要走了。」


  他想了想:「那就在家吃吧,我讓小嫂子張羅,你那麼著急做什麼,反正總不能不吃午飯吧?」


  傅嘉年去找韓春露,轉了一圈沒有見著,才從傭人那問到了口信,韓春露卻約了朋友吃飯,下午還要去香道館上課。也不曉得她是真的有約,還是故意走開。


  他只能自己張羅午飯的事情,回過身問陳煜棠:「你想吃中菜還是西菜?」


  陳煜棠想了想:「還是西菜吧,要簡單一些,不用那麼費神。」


  傅嘉年倒是笑了起來:「你倒是會替他們省事。我以前學了兩手簡單的,做給你吃?」


  她故作嚴肅道:「那要看你做什麼了,太難吃的話,我可是不會捧場的。」


  「還真是鐵面無私。」


  他起身,去廚房切菜,陳煜棠心裡好奇,坐了會兒,也跟了過去,見著他正用開水燙盆里的番茄。熱騰騰的水汽氤氳上來,有一種朦朦朧朧的溫暖感覺,將他的面孔也溫柔得模糊起來。


  她走過去,望著那被燙得格外嬌艷的番茄,他在她耳邊輕輕說,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用開水燙過,就好剝皮了。」


  她去洗了手,撿了一個想幫忙,他連忙說燙,卻是晚了,她沒有防備被燙到,一縮手,那番茄咕咚一聲掉回碗里,和其他的撞在一起。


  「有沒有事情?」他捧了她的手,放在涼水下沖洗,她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忽然眯起眼睛笑了起來,略略透出一股子傻氣。


  「小的時候去爺爺家,發現鄰居家的藤子上長了只冬瓜,我沒有見過,伸手去抱,結果扎了一手的絨毛,疼得直哭。那會兒也是被人拉去水下沖了半晌才好。」


  他耐心聽她說話時,垂著眸子,眼裡流露出溫柔認真的神色。廚房裡有淡淡的油煙,案上的洋蔥已經被切成了丁,大部分歸整在一起,有幾顆零散出來的,孤零零地跌在菜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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