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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玉軒清照暖添華2

  傅嘉年將陳煜棠送回傅家舊宅時,天色已經微微擦黑了。


  韓春露正等在門旁,見著傅嘉年,急道:「你可也回來了,那兩個人被我打發去花園裡幫忙種花,去了有一會兒了,別給他們撞見了。爸打了好幾次電話問你,張東寧算是倒了霉,每次都是他幫你推脫。」


  「小嫂子,這你可就不仗義了,」傅嘉年將手裡提的幾個油紙包一股腦塞給韓春露,一邊拉著陳煜棠往裡走,一邊唉聲嘆氣,「我還去了大東頭給你買了你愛吃的松子糕,你也不幫忙遮掩著一點。」


  韓春露臉上這才露出笑容,將油紙包遞給一旁的傭人,說:「你怎麼曉得我沒幫你遮掩?要不是我,你做出這麼膽大包天的事來,那兩個人還不早就發覺了?」


  傅嘉年聞言笑了起來:「好啦,你對我的好我都記著了還不成么?」


  韓春露抿嘴,也不再跟。


  陳煜棠和傅嘉年一併走上樓梯,見四下無人,悄聲問:「你不是就只這一位嫂子么?」看見傅嘉年點頭,才又問,「那你怎麼不規規矩矩叫她嫂子?」


  傅嘉年往樓下看了眼,才低聲說:「你可別在旁人面前提起這事。她看著大大咧咧,其實最為要強,這事說起來也是無奈。」


  兩人一併走去了陳煜棠暫住的房間,傅嘉年才又接著說:「當時我父親剛一入主滎州,就為我大哥定下了親事。我大哥本來和小嫂子情投意合,一直不同意的,還好小嫂子通達,最後她自己點了頭願意做小,這事才成。我礙於那位,只能叫她小嫂子。」


  陳煜棠有些意外,感嘆說:「想不到你們這樣的人家,也有無奈的事情。」


  傅嘉年隨手在桌上撿了一粒瑪瑙色的果脯,丟進嘴裡,漫不經心道:「無奈的事情可多了去了,不過有大哥擋著,幾乎都沒落在我頭上。」


  陳煜棠望著他,笑了笑,略有感嘆,問道:「怎麼不見你大哥大嫂?」


  語畢,她才猛然驚覺——當年傅渭川長子遇刺一事,在當時可是掀起了不小的風浪。那會兒幾乎整個滎州城都出於戒嚴狀態,家家戶戶地搜查,凡是又嫌疑的人,全部都被關押下來。直到抓了刺客槍斃后,滎州才漸漸恢復了生氣。她那會兒還在上學,就連學校也被翻了個底掉,這股子恐懼的氣息在學校里傳得更盛,據說刺客是個普普通通的老實人,不曉得突然之間犯了什麼邪,做出這般驚天動地的事情來。


  她不安地看了傅嘉年一眼,對方嘴角上浮著莫名的笑意,倒是一直沒有說話,她心生愧疚,低低說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我大哥遇刺的時候,我和他在一起。要不是他護住我,我險些也被殺了。」傅嘉年踱了兩步,看著花瓶里的奼紫嫣紅,隨手挑了一支出來,捻了捻,是輕描淡寫的口氣,「大哥死了,我大嫂出身富貴人家,她家裡自然也不肯再讓她嫁過來守寡,急急忙忙讓她出國去了。不曉得現在怎麼樣。」


  陳煜棠見他說話間,下意識地捏著那朵玉蘭花的花瓣,因為用力過大,直將花瓣揉皺,原本嬌俏的奶白色,經了一番摧殘,布滿了一道道深褐色的龜裂。她輕輕將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他醒悟似的,回過頭看她,眼神還沒來得及轉換,眼裡全是當年殘餘的恐懼和悔意。


  她將他手中的玉蘭花枝拿下,放在桌子上,轉而握住了他的手。她一雙眸子里,光芒盈盈,是溫婉至極、叫人安心的,他輕輕笑了一聲,反手將她的手扣在掌心,在她臉頰上印下一吻:「第一次和旁人提起這樁事,你卻沒有開口安慰我,真是叫人落寞。」


  她笑了起來,撫了撫他的鬢角:「好呀,我倒是有許多勸人的話可以拿來說,你可不要厭煩。」


  「那還是算了,」他伸手撈起桌上的茶壺,倒了兩杯茶出來,一杯推在她手邊,另外一杯舉在自己唇畔,小啜一口,望了望外頭暗沉沉的天色,嘆道,「我陪你吃晚飯吧。」


  她卻是有些擔心的神色,下意識看了看下頭:「還是算了,我畢竟現在身份特殊,不太想總是下樓。」


  他也不強求,徑直坐在一面藤椅上,迭起腿看了看她,笑道:「你這一路回來,都是心神不寧的,料子的話,用不著太擔心。大不了我再在報紙上發個啟示,找一個會挑料子的人來幫忙就是。」


  陳煜棠聽了有些著急,繞去他身旁:「這可不成。你都誇了海口,代表四藝堂應戰,怎麼能再找四藝堂以外的人來幫忙呢?」


  傅嘉年滿不在乎:「那又如何?現在國際局勢都是三五抱團的,我們有什麼不可以的。難道他第五藝就敢保證,一路下來不拉一個外援么?」


  「話雖如此,可他在暗,他怎麼做出作品,任何人都無法監督;而咱們在明,就只有吃這樣的啞巴虧了。如果找外人幫忙,不是等同於承認,咱們四藝堂無人嗎?」


  傅嘉年默然片刻,忽然問:「煜棠,你真的不能雕出一顆寶珠么?」


  陳煜棠曉得他仍然想用那塊球形的廢料,站在原地半晌,心中反覆估量,還是攥緊了手心:「不能,我的本事我自己知道。」


  她說話間,略微垂著頭,說到後面,聲音細若蚊蚋,叫人不忍再逼問。


  傅嘉年勸道:「不行就算了,不要強求。」


  她抬頭看著他,他被看得不自在,問說:「你這麼看我做什麼?」


  她才哧地笑了:「我記得咱們剛認識的時候,你還說你這個人凡事都偏要強求。怎麼一眨眼又變了?」


  他望著她,也笑:「我當然捨得強求自己,難道還捨得強求你么?」


  她輕輕搡了他一把:「油嘴滑舌。其實我覺得……第五藝挑戰的是四藝堂,你就這麼定下讓我用雕件和他抗衡,其他幾家會不會不太答應。而我一直也疏於技藝,實在不敢當這樣的代表。」


  他臉上的輕鬆神情當時冷卻下來,盯著她,淡淡笑著問:「那你是讓我去變個魔術?」


  她曉得他是生了氣,抿著嘴不說話。


  「是讓許繪去畫幅畫?還是讓那個見錢眼開的賀冰瑞去焚一盆香?」


  陳煜棠愕然看著他,想了想,還是不服氣,辯解說:「你和賀冰瑞就不說了,許繪為什麼不可以?許家是赫赫有名的花燈世家,他又是畫家,完全可以用花燈參賽。」


  傅嘉年嗤笑一聲:「你以為他的花燈不要你參與、不要賀冰瑞選料么?繪畫技藝重要,花燈的骨架也是重要至極,你若是雕不好,他去了也是叫第五藝笑話一通。」


  陳煜棠斜眼看了他一眼,嘟囔:「不能換人就不能,做什麼陰陽怪氣的生氣?」


  他叩起手指,在她額頭敲了敲,一本正經說:「你要是爭點氣,我也不至於為你操心。」


  她一把打開他的手:「這話說得,像是我長輩似的。」


  他嬉皮笑臉地攬住她:「如果我猜得沒錯,第五藝估摸著也會以木雕參賽。」


  她回頭望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他卻是正色:「你看,第五藝寫信給報社,揭穿了我的幻術;又在許繪的畫作上亂添了幾筆,改了他畫里的意思;最後把他仿的那顆寶珠放在你辦公室門口。這一系列的事情,難度最大,也最能暴露他實力的,就是他雕的寶珠。我前幾天去問了許繪,他說那畫篡改得很是簡單,難以判斷出他的功力,而木雕也是需要一些繪畫功底的;而我的道具,是你爺爺當年製成的,也算是和木雕相關的東西。所以我認為……」


  陳煜棠一怔,緊跟著介面:「所以說第五藝的技藝也是有偏重的,他最擅長的其實是木雕?」


  傅嘉年點頭:「雖說他有備而來,咱們和他的長處較量有些勉強,但也唯有如此,才更能讓他心服口服。」


  她輕輕掐了他一把,冷聲道:「你說來說去,還不就是勸我努力練習一些?可你又一不給我找木料,二不給我拿工具的,真叫人犯愁。」


  傅嘉年喜出望外:「我明天就把東西都給你送過來,順便把許繪帶上,咱們三個好好合計合計。」


  「好,我畫得一般,許繪還能幫我畫一畫圖樣,」陳煜棠答應下來,又不無惋惜道,「你也別費力去找木料了,就把那塊現成的球形廢料拿給我練手就是了。擱在那裡,也沒什麼用處。」


  他含糊其辭地答應下來,陳煜棠曉得他尚未斷了讓她雕刻寶珠的念頭,明天指定是不肯把那東西拿來給她了,心裡略微有些沉悶,也沒有深究。


  樓下傳來韓春露的呼聲,她學著老媽子的聲音,喊說:「少爺、小姐,該吃飯了。」話音剛落,緊跟著是一串笑聲。


  傅嘉年一開門,看見張東寧正守在樓梯口,曉得他有事情要說,便應了韓春露一句,囑咐李媽將飯送上來給陳煜棠,告辭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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