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得必有失
張燈結綵的金家大宅,空氣之中滿是喜氣洋洋,四處都是忙碌奔走的人群,兩個丫鬟正捧著瓜果向內宅走去,一個用肩膀推了推另一個道:「你猜,今年大少爺給什麼賞?」
「這個嘛,我說不準,」丫鬟抿著嘴唇歪頭思索片刻道:「大少爺出手最闊綽,想當初他還不是族長的時候,年年都要給下人賞點什麼,如今都成了族長,誰知道會給些什麼呢!」
「族長……」起先問話的丫頭聽到這裡,忍不住輕嘆一聲道:「說是族長,可太夫人和老爺都還在,當真會把這麼一大家子都交給少爺?」
「這可就不是咱們操心的事情咯……」這丫環一邊說著,一邊使了個眼色,再邁過這道門檻便進了金寒池的宅院,眼下金家本家都聚在裡面,被人聽到她們這等粗使丫鬟嚼舌頭根子,豈不是大過年要落下一番訓斥,想到這裡,丫鬟連忙閉口不言,滿臉堆笑地端著瓜果向廳堂走去。
誰知道丫鬟還沒到門口,一道黑影突然衝出,還未來得及看清楚到底是誰,來者已經「嘭」的一聲關上大門,對著門外的丫鬟怒斥道:「都滾出去!傳令,誰都不許進這院子!」
兩個丫鬟被罵得一頭霧水,手中的托盤險些掉下,呆愣了片刻才意識到裡面出了事兒,慌忙奔向門外去傳令。
走出二道跨院后,兩個丫鬟正撞上了迎面而來的幾名傭人,頭也不抬地忙不迭道:「去去去,都出去,裡面傳令下來,說誰都不讓進去……」
丫鬟話音未落,那幾名傭人後面已經傳來了一個莊嚴而蒼邁的聲音。
「怎麼著?嫌我這把老骨頭拖累他們,連我都不讓進去了?」
這聲音剛一響起,丫鬟頓時一愣,「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太、太夫人!奴婢不知道是太夫人來了,還請太夫人恕罪!」
金寒池的祖母當年在宮中的時候算不上寵妃,這也是金家的策略之一,他們壓根兒不需要自己的骨血在混亂的宮廷中佔據什麼重要位置,畢竟,眾人瞧不上眼的廢物往往能活得更久,而在皇帝駕崩后,老祖母便被接回了金家安養晚年,大概是因為當年根本不曾在宮中因追逐權勢勾心鬥角,所以格外長命。
此時這富態的老太太擺擺手令奴婢起身後,便在兩名傭人的攙扶下向金寒池的宅院走去,剛邁進院落,眾人便聽到了房內嘈雜的爭論聲,其中還夾雜著珙王爺驚慌失措的怒吼,大門打開時,金家的老祖母正看到珙王爺以肥碩的爪子揪著金寒池的衣領。
「你個王八羔子!我的允芝若有個三長兩短,我讓你賠命!」
就是這樣一幅混亂的場景出現在了金家太夫人面前,同樣的,伴隨著她的出現,所有的一切全部靜止不動了。
珙王爺的手中還擒著金寒池的領子,然而手卻僵在原地松不開了,別看這珙王爺已經年過五十,然而在太夫人的面前仍舊像個孩子一樣不知所措,目光在太夫人臉上凝固半晌才終於回過神來。
只是,還不等珙王爺鬆開手,太夫人已經清了清嗓子道:「王八羔子是說誰來著?他若是王八羔子,你是什麼?往上數三輩兒,是不是連老身都捎帶手的罵了?」
太夫人的語氣平緩,不慌不忙,眉梢甚至還掛著慈祥的笑意,然而她這一番話卻令珙王爺噤若寒蟬,說不出話來,慌忙將手鬆開后,才轉身向太夫人行了個大禮。
「兒臣……不,兒子給娘親請安。」
太夫人輕輕擺手,在傭人的攙扶下,目不斜視地來到太師椅上坐下,那端莊的目光之中,似乎壓根兒沒有注意到已經口吐白沫神志不清的允芝,珙王爺的肩膀顫了顫,人乾脆沒有起身,扭著身子轉向太夫人,兩隻膝蓋前後挪動,跪著爬到了太夫人面前。
「娘親,允芝他好歹是金家的血脈,和寒池一樣,是您的親孫子,就算我們在宮中這一脈未能傳習蠱術,您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您的孫兒就這麼被害了啊!」
珙王爺一字一句說的悲悲切切,就好像剛剛那個耀武揚威的人壓根兒不是他一般,已是知天命的年紀卻仍如同個孩子一般跪在太夫人膝下,一隻手拉著太夫人的袖子輕輕扯著,目光之中滿是祈求。
只是太夫人的目光根本沒有在珙王爺的臉上有所逗留,而是越過他,直接望向了金寒池。
「寒池,今年這個年,過的可真是熱鬧啊。」
太夫人的話語意味深長,金寒池聞言儒雅一笑,微微頷首道:「孫兒幼稚,愛胡鬧,擾了奶奶的清閑,是孫兒不對。」
祖孫二人的話簡直就是再平常不過的家中閑談,若是放在茶餘飯後,自然是再平常不過,可眼下剛鬧過允芝這麼一茬事兒,兩人過於淡然的反應反倒讓金家其他族人不解。
金家人都知道太夫人寵溺金寒池,金寒池的父親本就是金家本家一脈,金寒池的母親又是太夫人的親女兒,他當上族長的位置雖說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可是若沒有太夫人的一手扶持,金寒池這族長的位置也不會坐得如此順風順水。
珙王爺一看太夫人絲毫沒有慍怒之意,反倒壓根兒沒有將他的兒子允芝放在眼裡,乾脆勉強撐著地面,支撐起他肥碩的身體,搖搖晃晃地奔到金寒池的面前。
「寒池,允芝是魯莽了些,可也是你的兄弟,你就看在太夫人的面子上,饒了他吧!」
珙王爺這話聽起來雖然是哀求,但無形之中卻是以太夫人的名義壓制金寒池,只不過在金寒池眼中看來,珙王爺這一番話著實可笑,他搖搖頭苦笑一聲道:「就是因為允芝是兄弟,所以寒池身為兄長,才更要好好教導他,不過只是一些小小的警懲,叔父何必如此大驚小怪。」
金寒池一邊說著,人已經到了允芝面前,一隻手撩起衣擺,人也跟著蹲下身,在珙王爺還尚未看清的時候,金寒池的手從耳後一掃,指尖中已經多了一根銀針,他將銀針捏在手中,輕輕挑破允芝胸前那層近乎透明的皮肉,霎時間,肉粉色的蜘蛛立刻猶如潮水一般從允芝的胸前傾瀉而出。
除了珙王爺外,金家其他本家對這種最低級的生蠱並不恐慌,任由那些蛛蠱四竄,隱入磚石地面中的縫隙。
金寒池拍了拍手,一臉的輕鬆,珙王爺卻絲毫放心不下來,他指著允芝身上凸起的血管道:「這裡面是不是還有蠱蟲?」
「不打緊的,」金寒池聳了聳肩道:「這些蠱蟲即便是在體內,也死不了人,無非是,每到下雨雷鳴的時候會渾身抽搐罷了,寒池等下就差人去熬些解蠱的葯……」
珙王爺瞪大了眼睛盯著金寒池,可就在他聽得正認真的時候,耳邊不遠處卻傳來了太夫人的話。
「既然寒池都說了死不了人,那解蠱葯就算了,」太夫人順手從桌上抓起了一把瓜子,不慌不忙地一邊剝著一邊道:「不就是聽到打雷會抽幾下么?就留著當教訓吧!」
珙王爺聞言愕然,對著太夫人不假思索便吼出一聲道:「娘……」
「犯了規矩就得受罰,」慈眉善目的太夫人仍舊笑容和藹,可那話語傳入珙王爺的耳中,卻猶如三尺寒冰,只聽她一字一頓道:「否則,還要規矩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