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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同門世仇

  北平城自公元前一千一百二十二年至民國十五年,已經有三千零四十八歲,在歷史長河中星羅棋布的城池裡,算是老資格。


  城市是一個物件,歸屬於統治者,統治者有給物件改名的權利,這個城市隨著統治者的改變,曾經換了二十來個名字,這就好像一條阿貓阿狗或是個孩子,被過繼到他人家,就要更名改姓,沒有自己選擇的權利。


  什麼燕都、幽州、南京暫且不說,就說近的,比如,元朝吧。


  北平有個地方叫北海,這個北海像個姑娘,自元時起,帝王們看中了這個姑娘,元、明、清各朝的帝王在她身上帶滿各類珠簪玉佩,既北海中的廣寒殿、白塔山、靜心齋等等,是各朝代皇家在北海中修建的園林。


  北海原為大金離宮,至元代,忽必烈居於離宮中,並以北海為中心修建新都城,自此,這座城市被命名為大都,這二字在漢人口中叫「大都」,在突厥語中叫「汗八里」,意思是大汗住的地兒。


  這個名字一直沿用到明朝,漢人取代蒙古人接管了這座城市后,也抹除掉了它的突厥語名字,朱重八為求北方安寧平定,將大都改名為北平,這是「北平」二字第一次正式在歷史長河中留下印記。


  至后,北平一直在無數人手中輪轉,順天府,京兆尹,一次次的更迭,意味著這個城市的地位變化,也意味著它在當權者眼中的被寵幸程度。


  這些對金寒池來說並不重要,雖然金家有一半的血脈曾經在歷朝歷代都有幸位列於皇室貴族,但金寒池並不羨慕,他從小的夢想就是做個世外之人,當個逍遙神仙。


  只可惜命不由己。


  不過上蒼總喜歡以對凡人命運的翻雲覆雨來彰顯自己的偉大之處,它將意外、不平和衝突彈指一點,拋在世人身上,以渺小眾生的無奈、反抗和悲鳴作為神明的餘興節目。


  為此,上蒼偏要讓不喜權貴的人權貴加身,讓欲求不滿的人滿眼重欲。


  就好比讓金寒池從不視為絕技沾沾自喜的蠱術成為珙王爺一家可望而不可即的神技。


  珙王爺家住喳兒衚衕,大清還在的時候,只有權貴名仕才能住在附近,大清滅了,皇親貴戚特權不在,這兒也就成了誰都能來的地界。


  年節過了一半,買賣生意人們已經紛紛出門討生活,衚衕里綿長的吆喝聲又回來了,此時,賣藥糖的小販走街串巷,正在衚衕口兒長長地吆喝了一聲,那聲音餘音還未落下,允芝便打了個脆亮的嗝兒,正映襯著那聲音。


  嗝聲在廳堂內發出了短促的迴響,允芝肥碩的身子跟著翻湧了一下,坐在太師椅上的珙王爺立刻露出了半是關切半是痛恨的表情。


  他的關切是對兒子,至於痛恨,自然是對金寒池。


  允芝吸了吸鼻涕,手在胸前捋了兩把,目光轉向珙王爺時便作勢要哭似的,只是眼眶還未濕潤,他的身子突然抽搐了一下,允芝茫然地看向自己的四肢,繼而惶恐不安地望向珙王爺,眼圈跟著就紅了。


  「行了!哭什麼哭!有什麼好哭的!」


  允芝看著的是珙王爺,但還不等父親做出回應,大哥允瓛的聲音便從門外傳來。


  允瓛此時穿著一身練家子的短打裝扮,黑色的衣衫之下,一身結實的肌肉隱約可見。


  兩人雖然是兄弟,但允瓛的身材卻和允芝有著天壤之別,允瓛是珙王爺的長子,小時候一直認定了自己將來要繼承父親的王爺之位,故而對自己要求十分嚴格,不光是自幼習武,對於吃穿用住也非常講究,只是他沒想到,自己為了成為王爺做的一切準備,卻因大清的覆滅而全都成了無用功。


  允瓛的聲音令允芝又忍不住抽了一下,這一次他沒有再去看珙王爺,而是將目光向門外轉去,越過允瓛的肩膀望向外面的天穹。


  允芝聽說,金寒池給自己下的蠱會令自己在打雷天氣里抽搐不止,但眼下寒冬臘月,怎會打雷?


  其實,那日允芝跟著珙王爺回家后,金寒池曾經派人送來了解蠱葯,當時,允芝正吐得天翻地覆,肚子里的東西翻江倒海地往外涌,允芝只能竭力縮著自己的嗓子眼兒,生怕會將腸子肚子一併都吐出來。


  解蠱葯以白底藍花瓷罐裝著,被放在紅漆金線食盒中,被送來的時候還冒著熱氣,允芝吐了一天一夜,前胸都快貼上後背,此時只要能給他解蠱,哪怕讓他跪下叫爺爺都不是問題,故而在看到那碗解蠱葯的時候,允芝恨不得爬過去。


  來送葯的,自然是金寒池的人,這珙王爺雖然可惡,但畢竟是自家人,金寒池只是想給他們一個教訓,這巴掌打完了,甜棗是必須要給的,為了表示對允芝的重視,金寒池特意派了休伶來送葯。


  只是還不等休伶將碗送到允芝面前,允瓛如一陣旋風般衝進來,揮手便打翻了休伶手中的葯湯。


  碗落在地上,碎成了八瓣兒,允芝見狀長大了嘴巴,本是要「哇」的一聲哭出來,但哭聲最終還是化成了一陣嘔吐。


  休伶盯著地上的碗,冷若冰霜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葯灑了無所謂,反正休伶本也不願意來送葯,她不知道珙王爺和允芝究竟是如何質疑了金寒池的族長身份,又是如何對她的主子不敬,但金寒池向來不是喜歡滋事的人,他既然給允芝下蠱,必然是做了過分的事情。


  主子生氣了,做奴才的該比主人更生氣,休伶才不想給傷了她主子的人送葯,她只是礙於金寒池的命令不得不來,眼下藥灑了,她該高興,唯一能讓她可惜的只有那隻碗,畢竟,打碎的是金家的碗。


  允芝是外人,他的性命在休伶眼裡,不如金家的一隻碗金貴。


  「哈,」允瓛譏諷的笑聲打斷了休伶的思緒,她抬起頭來,便看到了允瓛那張因憤怒而有些扭曲的臉,「他金寒池下了蠱,以為來送葯就能一筆勾銷?做夢!」


  休伶打量著允瓛,她跟在金寒池身邊見過不少達官權貴,其中的年輕人都長得蠻好看,金寒池告訴休伶,那是因為上輩子修的好,老天爺給了他們一個好家世,連帶著也給了一張有福的臉,但是人的長相在年紀大了之後便會有所改變,變得是好是壞,都要看修行,因為相由心生,若是不做善事,福報耗光了,那張好麵皮也就跟著毀了。


  休伶沒讀過書,但她覺得金寒池這話不假,因為她跟在金寒池身邊這麼久,乃是一點一滴看著金寒池長得越來越好看。


  和那些達官權貴相比,休伶覺得允瓛長得不醜,就是不知道年紀大了後會怎樣,金寒池說這面相差不多是在而立之年之後就會有所變化,想到這一點,休伶突然張口對著允瓛道:「貝勒今年多少歲了?」


  休伶很少開口講話,張口有些生澀,尤其是因這問題也好生奇怪,故而在她開口后,允瓛愣了一兩秒。


  允瓛不知道面前的妙齡女子為什麼問這個問題,本來,在他剛看到休伶的時候,還在心中暗自為這麼好看的姑娘偏偏在金寒池的身邊而憤憤不平,只是在允瓛還未回答的時候,休伶已經搖了搖頭。


  也罷,面相變得更好還是更壞,等事情發生之後自然有答案,現在問了也沒有意義,再退一步來說,允瓛和金寒池為敵就是和休伶為敵,敵人長得好壞,和她休伶又有什麼干係?

  休伶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就突然覺得自己留在這裡毫無意義,她的芊芊玉手蓋好了食盒的蓋子,「解藥我已替主人送來,你們不喝是你們的事情,他會以為你們喝了的。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


  說完這話,休伶直奔門外而去。


  允瓛心中有怒氣,他想拿休伶撒氣,但是他不敢,畢竟是金寒池身邊的人,蠱術自然了得,哪怕只是個打雜的,若是拋下身份地位的話,也比他們珙王府的人厲害百倍。


  望著休伶離去的身影,允芝忍不住急切地喊了一聲道:「大哥,那是解藥啊!」


  「解藥怎麼了?」允瓛心中怒氣難平,雖然是在回答允芝,卻是在對著休伶離開的方向大吼道:「這蠱咱們不解了,就留著,讓你好生記住他金寒池是如何對你的!這個恨,我們家世世代代都忘不了的!」


  這話,休伶是自然一字不落地都聽進了耳朵里,她的腳步未有遲疑,一個念頭也從心裡冒了出來--珙王爺這一脈是屬狗的,狗嘛,只記得你打過他,只記得要報還回去,這種只能看到短處卻看不到大局的人,總要壞事。


  休伶不能允許一窩瘋狗亂了金寒池的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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