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國事家事天下事(四)
大隊人馬返回皇城,頡利可汗的兵馬拔營起寨,帶著李世民給的金銀珠寶,得意的返回陰山牙帳。
頡利可汗並不滿足,李世民給的東西,比他預期的要少很多,可李世民的鎮定和氣度,讓頡利可汗不敢輕易開戰。大唐軍容整齊,遠處塵土漫天,隱現旌旗招展,那一定是埋伏的大軍。
李世民敢帶著百官前來渭水河岸,指責自己背信棄義,出兵犯境,應該有一定的把握。看來自己判斷的不對,義成公主說的也不正確,李世民雖然是殺兄害弟奪取皇位,可這麼短時間就上下歸心,確實能力非凡。
不過有一點判斷的對,那就是李世民也不想打,否則就連現在這個結果也沒有。雖然心裡不甘,頡利可汗還是接受李世民的提議,雙方斬白馬盟誓約,為兄弟之邦,永不再戰。
對於是不是永不再戰,頡利可汗根本就沒有考慮。他只是知道,一但草原災害,他就只能上中原來想辦法,否則就沒人聽他的,也就過不下去。
漢人就這樣,只會收買人心,可是人多也沒用,他們不是突厥鐵騎的對手。
這一次竟然李世民拒絕接受自己贈予的戰馬和牛羊,提出要那些依附突厥的漢人。頡利可汗是不會不答應的,今年草原情況不好,這些人還要消耗吃的,把他們還給大唐也不錯。所以頡利可汗沒有打算不守信用,通知手下的各個俟斤和度設,不能成為騎兵的,就把他們還給大唐。
給不給隋王,頡利可汗根本沒考慮,不過是利用他們名義而已,拉攏中原的隋朝舊臣,還以為真能幫助他們復國?笑話。
對於自己繼承哥哥和父親的老婆義成公主,頡利可汗有些不屑,要不是看在她還有影響力的成分上,自己會喜歡一個老女人嗎?
李世民回到太極殿,臉色相當難看。封德彝和裴寂很想誇獎幾句,可他們不知道李世民為什麼這樣。不費一兵一卒,退卻突厥十萬大軍,應該高興才對。可皇上竟然陰沉著臉,一點高興的樣都沒有。
李世民在正中的龍椅上坐下:「諸位愛卿,怎麼看今天的事?」
不開事的人總是會有的,黃門侍郎崔游躬身說道:「皇上英明神武,不用動刀兵,竟然退卻突厥大軍,值得慶賀。」
李世民臉上是譏諷的表情:「崔侍郎這麼認為的?」
該死的人就是該死,竟然沒有看出李世民臉上的表情。還是獻媚的說道:「當然,頡利可汗可是高高興興的離開,他們千里奔襲,出兵十萬,竟然這樣就退回去,一定是畏懼皇上,被皇上的真誠感悟,心悅誠服。」
李世民終於忍無可忍,啪的一拍座椅扶手:「崔侍郎,看來你不適合在這個位置上。崔游出任賀州刺史。」
崔游傻眼了,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把自己貶到嶺南去了?那可是荒蠻之地,一個刺史還不如中原一個縣令。感到十分氣憤:「皇上,臣犯了什麼錯誤,竟然給貶到賀州?」
李世民臉色冰冷:「你是四黃門侍郎,賀州刺史也是四品,怎麼是貶官?難道崔侍郎認為外放官員就不是大唐臣子嗎?」
崔游當時根本沒想這些,嶺南都是犯錯的官員才去的。京官放外任,就是不受寵的標誌。雖然李世民不承認是貶官,可誰都明白怎麼回事,但誰都不知道為什麼。
作為對抗命令的中堅力量,一個戰壕的戶部侍郎盧德旺站出來:「皇上,崔侍郎是國之重臣,皇上應當說出理由,讓群臣信服。
李世民看看盧德旺,根本就不解釋,而是直接說道:「盧侍郎,你的京官坐太久了,錢也掙得差不多了。你出任景州刺史,即可離京上任。」
盧德旺渾身一顫,他明你白過來,李世民要幹什麼。立即躬身說道:「臣遵旨。不過皇上,老臣年事已高,請求致仕。」
李世民臉色不變:「盧愛卿是不想為朝廷出力了?」
盧德旺已經知道為什麼,他們這些世家還真不在乎李世民。冷笑一下:「皇上初登皇位,已經用不著臣了。可皇上應該知道,那些賤民是幫不了皇上的。」
李世民的火一下爆發出來:「盧德旺,你敢威脅朕,那好朕同意盧侍郎致仕。」
這一下全都明白過來,特別是作為侍中的房玄齡,他更清楚是怎麼回事。
李彥提出開科取士,遴選官員,李世民同意,下命令發出詔書,全天下舉子來長安舉行春闈科考。可作為中書省的指令竟然被門下省封駁三次都沒有通過,原因就是應該在太學選官。科考也行,取消進士科,只考秀才和明經。同時要求不能只是州縣考試,也要允許舉薦直接進行省試。禮部也是暗暗抗拒,根本不執行。
這個原因誰都明白,完全按著科考取士,門閥世家就失去舉薦官員的機會,也就會漸漸失去掌控朝堂的權力。所以作為門下省的崔游當然最反對。
戶部侍郎盧德旺也是最反對的人。李世民的詔書竟然傳達不下去,這讓他十分惱火。可是他也清楚,這些門閥世家不是一下可以清除的。朝堂上只是一部分力量,地方官當中的力量更加驚人,所以一直隱忍不發。
今天被迫和頡利可汗簽訂盟約,送金銀財寶換取平安,這樣的屈辱李世民怎麼能受得了。所以離開渭水河邊他就是一肚子怒火,這是被人逼著簽訂城下之盟。
頡利可汗退兵,在李世民看來是奇恥大辱,他希望的是打敗突厥,讓它們跪倒稱臣,不是苟且偷安。就是高士廉,房玄齡,都明白,所以根本看不出高興的樣,就連裴寂和封德彝也閉上嘴。可自以為是的崔游,竟然想顯示一次,向李世民恭喜,這個誇獎無疑是打李世民耳光一樣。
積壓在心裡很長時間的怒火發出來,一下把崔游貶到賀州。盧德旺竟然把頭伸出來,本來看在是房玄齡的妻兄,不想太為難他,還竟然以辭職要挾自己,所以一來氣同意了。
李世民這一下可是惹到了所有人,朝堂上可不是只有崔家和盧家的人。裴寂老奸巨猾,立即上前:「皇上息怒,盧侍郎兢兢業業,政務從來沒有問題,此時朝廷正是用人之際,請收回成命。」
看著下面交頭接耳,一片不服氣的樣,李世民心裡一驚,自己是不是有些急躁了。冷聲說道:「裴司空,朕讓頒布的春闈詔書為什麼還沒有動靜?」
裴寂直咧嘴,自己多什麼話,明顯皇上是借題發揮,想強硬推行自己的決定,把反對強烈的兩人貶官到外任。這讓自己怎麼回答?只好說道;「臣這段時間在大安宮陪著太上皇,不是很清楚,高侍中可能清楚吧?」
高士廉狠狠瞪了裴寂一眼,關鍵時刻就會拿太上皇當擋箭牌。可自己是中書省侍中,也不能說不知道。只好說道:「門下省沒有通過,我們正在研究,請皇上恕罪。」
李世民怎麼不知道裴寂耍滑頭,把觀音婢的舅舅弄出來,看你李世民怎麼辦。李世民今天就要把事情貫徹下去,也就直接的問道:「為什麼?」
高士廉也不白給:「皇上,門下省通過不過,是蕭僕射和封僕射他管,什麼的原因,臣也不清楚。」
這都是推脫之詞,李世民立即問道:「二位愛卿,到底什麼地方通過不過?」
「這……」蕭瑀看看封德彝說道:「基本上通過,可是大部分官員認為,沒有舉薦官員,對學子都不了解。朝廷用人,才能重要,品行更重要。庶民子弟出身低,出仕很難保證能力。所以門下認為應該先行縣試,中舉的進行州試最後進行省試。不過封僕射還有其他建議。」
蕭瑀只是說出考試流程,其他的卻沒說,而是推給了封德彝。封德彝也不敢說沒有,那麼不就通過了嗎?趕緊說道:「皇上,門下省官員研究認為,應該由地方官員舉薦,出身好的,可以直接進行省試。這樣才能保證不遺漏真正的人才。」
這一說就明白了,世家大族控制著很多地方官員,即使不是控制的地方,他們也能通過舉薦進入最後考試,只要進入省試,當然勝率是很大的,朝中有人好做官嘛。
最後遴選授職,那些沒有後台,沒有背景的庶民,還是爭不過世家的。
李彥一直冷眼看著這些人,蕭瑀的表現很正常,蘭陵蕭氏也是百年家族,其實就連房玄齡也不贊成全面科考,他和范陽盧家是姻親。
李彥知道這些人的意思,什麼都明白看,當然也不打算參言,因為他什麼官員都不是。是掛著一品公主的頭銜,才站到前面,否則就國子監司業,還不夠上朝的資格。
這些天正在和孔穎達打交道,爭取他快點把曲江書院倒出來,也讓虞蕙和褚渝在想辦法招攬教師。在全國範圍內招生,又要測試入學,當然事情一大堆。自己的學生現在又不能參加考試,才懶得管他們呢。
再說還有錦兒的事,組建一個交通司,那是工部下屬的一個部門,事情也是一大堆。錦兒有技術,有知識,可沒有行政經驗。
對這樣的部門宇文越也不懂,所以李彥等於還兼任工部官員,忙的夠嗆。突厥剛剛退走,大唐進入建設時期,李彥想儘快安排完這些,然後去大漠草原。他要去尋找吉兒,哪怕就是她真的愛上蕭劍,李彥也要弄明白,否則不會安心的。誰知道蕭劍對吉兒好不好?吉兒是不是被脅迫的。
這麼多事,李彥才懶得管科考呢,所以神遊天外,想自己的事情。看著李彥一點都不關心的樣,李世民就是一陣來氣,是他出的主意,這時候反倒沒事了。朝臣全都反對,李世民也有些沒轍。對李彥說到:「李彥,你什麼意見?」
李彥正在琢磨自己給曲江書院設置什麼學科呢,以前的教學有點太教條了,把儒家經典一下全都拋棄,也不是什麼好事。後世全民已經道德缺失,沒有善惡標準,只是知道追求錢財,道德底線,節操都沒有了,赤裸裸的金錢至上。自己不能把這樣的思想帶到一千多年前,後世西方學者也承認中國的儒家經典非常有道理。
正在想這些問題,李世民一問,他愣愣的問道:「皇上你說什麼嗎?我沒聽見。」
李世民氣的站起來,恨不的踹李彥一頓,自己已經變成孤家寡人,全都反對自己,李彥竟然連說的什麼都沒聽見。可李彥不知道也沒辦法,就說到:「封僕射的意見和蕭僕射的說法,你認為該怎麼辦?」
其實儘管李彥沒聽,也知道他們爭論的什麼。聽李世民這樣問,就說道:「皇上,其實很簡單的事,幹什麼搞的這樣複雜?關鍵不是什麼人參加,怎麼參加,關鍵是考什麼?要是考怎麼種地,怎麼做工,怎麼紡織,估計參加的人一個也考不上。可那些會的人又可能不識字。」
李彥這樣一說,這些人都明白過來,李彥可是教出一些會奇淫技巧的人,要是考這些,誰也不要掙了,他們的人基本都考不上,考上的都是李彥的人。
李綱這個太子太傅連忙說道:「當然是考經史子集,五經要義,這是考官員,不是考工匠。」
李綱的話立即得到所有人的贊同,就連李世民也這樣認為,他們爭論的是寒門士子還是世家子弟的問題。看到上下一片贊同聲,李彥感到後背發涼,推行自己那套太難了。
不過他已經不是以前了,不會和整個社會對抗,知道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輕鬆的說道:「那你們還爭論什麼?不是選治國之才嗎?什麼人都可以。只要有真才實學就可以了,爭論些沒用的。」
蕭瑀想反駁李彥的話,可有些話是不能說道,李世民也想說,可也說不出嘴。
李彥看著他們的樣就感到好笑,國人的謙虛和含蓄,讓他什麼失去太多地機會。想想還是給他們一顆炸彈,讓他們清醒一下。給李世民把矛盾擺到桌面上,以他們虛偽的性格一定措手不及,看看他們怎麼辦。看看周圍的人說道:「既然皇上問我什麼意見,其實我沒意見,我只是一個公主,職務只是國子監司業。無權無勢,又是沒有油水的部門,根本不夠資格參言。其實這樣的部門也就是孔祭酒這樣愛好學問,不爭權奪利的人乾的很起勁,其他人可能根本沒看上眼。」
李彥狠狠的捧了孔穎達一頓,卻把他嚇得夠嗆,不知道李彥又要幹什麼。這個人太鬼道,竟然男人被封為公主,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還沾沾自喜。可他是入宗譜,正式冊封的公主,雖然沒有明說,也等於李淵的兒女一樣,算是李世民的兄妹。儘管他是男的,爵位不倫不類,可照樣沒人敢惹。再說皇上問他參加考試的人員問題,說這些幹什麼?
其實李彥這樣說當然有他的目的。話鋒一轉,對著李世民躬身說道:「皇上……」